去革命聖地井岡山,一定要看杜鵑花、井岡蘭和奇寶樹,這是我多年的夙願。但是,當我們沐著帶溼氣的春風來到茨坪市區時,卻被道路兩旁齊刷刷的落葉撐花喬木震撼了——雖然淺褐色的枝條上還殘留著冬日的痕跡,但枝頭上卻綻滿由片狀花瓣組成的橢圓形花朵,紫色中透出善良、高潔和幽貞,微風搖曳中,我還依稀見到有的花朵還綴上了鮮紅的色彩,真的是「片片搖光玉劍斜」,「紫玉枝俏紅蠟蒂」……
問開車的師傅:「這花叫什麼名字?」師傅說:「這是近幾年井岡山才有的花,只知道花先開葉慢長,但不知叫什麼名字!」
我參觀過海峽西岸的花博會,觀賞過成千上萬的花卉,但是這種奇特的花我卻從來沒有見過。我移步到2米多高的樹下,靜靜地拾起一朵紫色的花。
我們來到了倒映在群戀湖中的五指峰山下,我國老版壹百元人民幣的背景圖案就是取材於這座英雄山。山風凜冽,春樹蕩漾,丹紅的太陽從雲霧中半露半透,形成了畫屏中的鮮紅旭日和霞光下的杜鵑波濤。來井岡山前,我的腦海已從滴血的井岡山鬥爭史中獲悉:在井岡山鬥爭的3年多時間,先後有4萬多名黨的忠誠兒女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們是1.5萬名有名字的烈士和2.5萬多名無名字的烈士,江西還有25萬群眾也倒在敵人的屠刀和槍口下。1929年1月,紅四軍主力部隊離開井岡山到贛南、閩西開闢新的革命根據地,白色恐怖又重新籠罩著500裡井岡大地。國民黨和地主武裝侵入井岡山之後,窮兇極惡地叫囂「血洗井岡山」!他們把毛澤東同志和紅軍經常活動的地方作為「重點血洗區」,對人民進行血腥屠殺,在五大哨口內,被殺害的革命群眾就超過1000人。在小井村,敵人一次集體槍殺我紅軍重傷員便達130多人,有一家村民祖孫三代被槍殺活埋的便達到9人……國民黨反動派殘殺革命群眾的毒刑更是令人髮指,有打地雷、踩槓子、釘四肢、香火燒、艾煙燻、抽腳筋、鎖頸骨、挖眼、挖心、剖腹、剝皮、刀割、點天燈……在紅軍戰士和革命群眾鮮血澆灌的紅土地上,毛澤東同志終於開闢出一條工農武裝割據、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成功之路。這條路,是黨和人民群眾血肉相連的路,路邊那滿山遍野的杜鵑,開出的是赤瓣熊熊紅彤彤的花,它們是對中國革命願景的禮讚!
我掏出剛才拾起的那朵不知名的花細細端詳,發現花瓣竟然是9片,它們3片排成一輪,最裡一層是深紅色,第二層是粉紅色,外面一層是紫茄色,我突然感覺到:這裡面的二層染紅了的花瓣就像是井岡山紀念碑上那刻著的有名烈士和無名烈士,而那碩大的包裹著花核的外瓣,是因為處在外層遮風擋雨而變成了紫色,這是革命根據地用鄉親們的鮮血和泥土混合而凝成的顏色,它們孕育出來的無名花朵也是耐人尋味的:紫色的鐘狀花朵!這是我心靈上豎起的紀念碑。
在不知不覺的漫步中,我們又經過了蘭花坪,那是井岡蘭長得最茂盛的地方。井岡蘭具有獨特的品質,她生長於山野,與荊棘野草同生,與風霜嚴寒為伴,白玉般的根莖深深地扎在貧瘠的土壤之中,翡翠般的葉片在苔蘚中輕盈舒展,不經意之中,她便託出一串串蘭花:有的白裡透紅,有的泛出紫色,有的閃出藍光……據書刊記載,蘭花有春蘭、蕙蘭、建蘭、秋蘭、寒蘭、墨蘭、臺蘭等,井岡蘭以寒蘭、春蘭、秋蘭最為著名。由於井岡蘭的高潔忠貞品性,使人又常常想起井岡山上的百餘名女紅軍,她們從戰火中走來,又向戰火中走去。
在由朱德同志題寫館名的「井岡山革命博物館」裡,我們見到朱德同志原配夫人伍若蘭的英俊照片,她從小喜愛蘭花,取名為「若蘭」,是一位1926年秋便入黨的巾幗英雄,她曾帶領耒陽農軍,英勇苦戰13天,給敵人以沉重打擊,有力地配合了朱德、陳毅領導的部隊反擊敵人的瘋狂圍剿。1929年2月,為了掩護毛澤東、朱德和陳毅等同志率領的紅四軍軍部突圍,她又挺身而出,帶領少數同志阻擊敵人,最後落入敵手。敵人慘無人道地將她的頭顱砍下,懸掛在城牆上示眾3天,犧牲時她才23歲……井岡山上,一株蘭花為大地留下了幽香、為人民奉獻了高潔、為革命播灑了忠誠。1962年2月,朱德委員長重上井岡山時,專門前往蘭花坪挖掘了幾株井岡蘭和泥土,帶回北京中南海。在井岡山期間,他還深情地題寫了「天下第一山」的條幅,寄託了對養育著蘭花的井岡山最真摯的情感。
我珍藏在口袋裡的不知名花朵正在散出淡淡的花香,我放在鼻下猛吸,瞬間便有一種頓悟:或許,「蘭生林樾間,清香倍幽遠」。這種花與井岡蘭難道有某種聯繫?蘇軾的詩可為我的預感作證:「幻色雖非實,真香亦競空」。我輕移腳步,邊走邊想……
驀地,我們又在井岡山的腹地,見到了著名的大井村。這是毛澤東同志率領秋收起義部隊開上井岡山的第一個落腳點,以後,毛澤東、朱德、陳毅和彭德懷同志也經常駐紮在大井村指揮紅軍戰鬥。這裡,有神奇地長在毛澤東等領導人舊居後的兩棵奇寶樹:海羅杉和鑿樹。在井岡山慘烈的第三次反圍剿鬥爭中,這兩棵樹曾被敵人放火燒死了,但是20年後,當井岡山重新回到人民的懷抱時,兩棵樹又甦醒了,並且生長得蓬勃蓊鬱。在「文化大革命」後的上世紀70年代,毛澤東、朱德等領袖相繼去世後,這兩棵樹又相繼雙雙死去,等到鄧小平同志撥亂反正後,它們又奇蹟般雙雙復活,直到現在還長得非常茂盛。更神奇的,在兩棵老樹的旁邊,又長出了兩棵小樹,現在,手臂粗的軀幹已經直立在鳳尾般葉組成的濃蔭下。我想,這兩棵樹隨著革命的興衰而興衰,隨著人心的向背而存在,究其根源,就是在任何時候,樹根要永遠紮根於大地,樹心要永遠保持活著……在「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同時,更要「託根附樹身,開花寄樹梢」。
我的眼前又晃過早晨在茨坪見到的那些撐花喬木,它們的身軀跟這兩棵小樹一樣俊碩直立,不同的是,它們已形成了連綿不斷的林帶,精神抖擻地舉著紫色的火炬,伸向錦繡的前方。
在即將離開井岡山的最後時刻,司機跑得滿頭大汗地來到我的跟前,說:「終於找到井岡山人問個明白,他們說:這種花叫紫玉蘭!」
我的眼睛溼潤了,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表示感謝。我知道從今以後,井岡山這種兼容了杜鵑色彩、蘭花幽香和奇寶樹堅強的紫玉蘭,將會成為我人生的永恆坐標。
(責任編輯: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