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沒有贏得任何頂級錦標，被一心只想賺錢的老闆魚肉，可紐卡斯爾聯隊仍舊擁有球迷無條件的愛。「喜鵲」擁躉們呼吸著足球，堅守著身份，傳承著血脈，而他們的血液，都是黑白色的。
她們名叫約瑟芬、肖納、瑪麗和埃倫。歲月在面容上留下溝壑，卻掩飾不住調皮的笑容和撲面而來的青春。如果不是坐在聖詹姆斯公園球場對面的「草莓」球迷酒吧，你會以為她們是哪個老年女團。
時針指向正午，和每個比賽日的這個時辰一樣，4個「姑娘」飲盡杯中物，正了正黑領帶和白襯衫(黑與白，紐卡斯爾的標誌性顏色)。幾分鐘後，她們在聖詹姆斯公園的4座看臺入口處就坐，開始給入場觀看紐卡斯爾同聖艾蒂安熱身賽的球迷檢票，這是英超新賽季開始前的最後一場熱身賽。她們從事這項工作已經21年，和所有的高地人一樣，她們呼吸著俱樂部的氣息，正如約瑟芬所說：「紐卡斯爾是我們社會生活的重要部分。」
少女的初次約會
約瑟芬第一次看球是在1952年，那是「喜鵲」傳奇傑基·米爾本的時代。她曾和男孩們在泰恩河畔一起踢球，總是很自豪地說自己是高地人。肖納第一次進入聖詹姆斯公園球場是在她11歲時，瑪麗和埃倫也沒有晚太多。當她們談起紐卡斯爾，眼裡閃動的光芒就好像少女第一次去約會。「這家俱樂部是很多家庭的寄託，因此它產生了如此多的激情。這裡的人們每周都穿著俱樂部的球衣，不只是比賽日當天。」
傑基·米爾本曾經保持紐卡斯爾最多入球紀錄，被譽為紐卡斯爾聯最偉大的球員。
英格蘭的任何其他城市，都無法像紐卡斯爾這樣呼吸著足球。或許因為任何其他同等級別的城市(人口約90萬)，都無法像這裡的人們一樣，將對足球的愛集中在一點。倫敦、曼徹斯特、伯明罕、西約克郡(利茲聯、布拉德福德)、利物浦、南漢普郡(南安普敦、樸茨茅斯)、諾丁漢、謝菲爾德、布里斯托甚至斯託克，都至少擁有兩家職業俱樂部。而遠在東北部的紐卡斯爾，最近的對手就是17公裡之外、如今徵戰英格蘭第三級別聯賽的桑德蘭。
然而，號稱「黑貓」的桑德蘭卻贏下了兩隊近7次德比中的6次。6年前，德比變成了3比0屠殺，一名喝醉的「喜鵲」球迷，將輸球後的怒火發向了警察所騎的馬。紐卡斯爾已經50年一無所獲了，他們上一次贏得頂級錦標是1969年的博覽會杯，對手是匈牙利球隊佩斯新地。從那以後，有28家英格蘭俱樂部至少贏得過一項頂級錦標，包括考文垂、溫布爾登、牛津、盧頓、萊斯特城，甚至桑德蘭。
2013年4月14日，紐卡斯爾主場0比3敗給死敵桑德蘭，賽後一位醉酒球迷巴裡·羅傑森居然與警察的坐騎戰鬥了起來！事後他被判入獄1年，「禁足」6年。
傳承與背叛
50年無冠的沮喪，讓更多人選擇遙望歷史，正如戴維·布朗所說：「過去是一個避難所。」他是作家兼畫家，給很多紐卡斯爾球員畫過肖像，還寫過一本詩集《紐卡斯爾聯，血脈相傳》。封面上是他與兒子哈裡走進聖詹姆斯公園的背影照，當年他總是與父親一起去看球。「我永遠不會忘記和父親去看的第一場比賽，1971年對陣切爾西。每次走進球場的大門，都像是時光回放：入口處的旋轉門，空氣中漢堡的味道……這已經不是一本書，是一種解脫，也是愛的呼喊。它談到了很多過去，也是俱樂部家庭氛圍的體現。這家俱樂部是我們的一部分，世代相傳……」
紐卡斯爾整個城市都為俱樂部而活著。比賽前，全家老小在聖詹姆斯公園球場外的球迷酒吧用餐是常態。
但也並非總是如此。看臺上，戴維·格雷帶著11歲的孫子丹尼爾前來看球，留著小鬍子的老人，每次去球場都穿得像去教堂。格雷在紐卡斯爾南郊華盛頓的日產工廠工作了27年，華盛頓是桑德蘭球迷與「喜鵲」球迷的分界線。「我父親支持桑德蘭。12歲時，我決定背叛，成為紐卡斯爾球迷。1969年贏得博覽會杯，是我兒時最大的自豪，就好像給了我父親迎面一拳。」自2003年以來，這是戴維第一次來球場，「太貴了。此外，所有座位都是季票(5.2萬張)，再也不可能在比賽日當天決定看球，然後去售票口買票了。所以我更多聽廣播或看電視，感情不會因此減退。」
這種感情浸入了城市的每一個地方。比如，離飄揚著博比·羅布森和貝尼特斯畫像的聖詹姆斯公園只有幾百米的「草莓」或「樞紐」酒吧。這裡的人們都是以家庭為單位，在觀賽前來此吃個漢堡，喝幾杯啤酒。除了酒吧，這裡還有英格蘭最大的足球產品商店「封底」，書籍、圍巾、球衣、球場模型、DVD，布滿了這間巨大的商店。
懸掛著博比·羅布森畫像的「樞紐」酒吧就是球迷的重要據點。
最裡面那面牆上的電視，永遠都在播放紐卡斯爾的某場比賽。這天早上是1996年10月5比0勝曼聯，吉諾拉、萊斯·費迪南德、希勒讓弗格森的手下看上去像是12歲的孩子。
馬克在此工作15年了，今年55歲，「其中45年身為紐卡斯爾擁躉」。在他看來，「封底」對於來此的人來說不只是一家商店。「他們來這裡就像朝聖，尤其是周六，但也有人是為傳聞而來。他們以為我們對俱樂部發生的一切都知情，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上周，他們都來打聽俱樂部是否會籤下聖馬克西曼。貝尼特斯離任時，店外排起了50米的長隊，他們就想知道他是否真的離開了。」
英格蘭最大的足球產品商店「封底」擁有紐卡斯爾球迷想要的一切物件。
這種身份，就是我們
紐卡斯爾就是東北部的利物浦，那些承載著希望的碼頭，融入DNA的勤勞和工業特質，還有標誌性的黑白色，將它們混合在一起就轉化成了灰色。他們曾有希望成為頂級豪門，即使從未真正成為過，就像中了魔法一樣被詛咒，也承載著人們的懷舊。坐在泰恩河畔的星巴克，40歲的傑米·史密斯說：「我們原本可能成為現在的曼城，或者利物浦。1974年，我們在足總杯決賽對陣『紅軍』(0比3落敗)，那時我們擁有的冠軍頭銜比他們還多。」
傑米在一家銀行做分析師，他8歲時第一次看球，「對陣德比郡，我們有加斯科因。」13歲時，他成為了季票持有者。要更好地理解傑米有關曼城的那番話，得回到11年前。2008年，曼蘇爾酋長拜訪紐卡斯爾老闆邁克·阿什利，阿布達比財團想要收購一家英格蘭俱樂部，但紐卡斯爾沒有與曼聯、利物浦、切爾西或阿森納相當的市場價值。雙方仍舊約定了在阿布達比約會，但喝得大醉的阿什利錯過了會面，感覺受到羞辱的曼蘇爾及其合伙人轉向了曼城。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愛紐卡斯爾聯，恨阿什利，是大批「喜鵲」死忠的共識。8月11日英超首輪主場對阿森納賽前，就有球迷打出「杯葛阿什利」的標語，遊行抗議這位「惡老闆」。
「當我看到曼城的主場連歐冠比賽都坐不滿，而我們每場比賽都至少有5萬人，可以看出這是多大的浪費。」戴維·布朗氣憤地說：「阿什利一步步毀了俱樂部，他最終會殺了俱樂部。」幹掉阿什利，成為所有人的願望，不少人甚至願意以抵制觀看比賽為代價。傑米·史密斯說：「這傢伙來俱樂部就是想搞錢。給兒子買球衣時，我告訴自己這些錢會進他的口袋(阿什利是體育用品連鎖零售業巨頭)，而不是俱樂部。這讓我傷心。這家俱樂部是城市的心臟、脈搏和晴雨表。球隊好，人們都開心，酒吧和餐館都生意興隆。」
把兒子放在膝頭的傑米怒火難耐：「在紐卡斯爾，去看球就像是朝聖。早上，人們從碼頭和河邊出發，就像潮汐一樣，慢慢地逆流而上，湧向高處和球場。這裡沒有任何的排外和不平等，其他球隊的球迷在酒吧也會受到歡迎。有一天，會有人買下俱樂部，但永遠無法買下它的身份，因為這種身份，就是我們。」
和馬克、戴維·布朗、戴維·格雷或「草莓」酒吧的那4位女士一樣，傑米非常看重聯繫俱樂部與球迷的這種紐帶。「紐卡斯爾，是我們傳承的某種東西。俱樂部永遠在我們的生命裡，從年幼到死去。我帶著兒子去看比賽，就像當年父親帶著我。我在布魯日度的蜜月，因為球隊到那裡去踢歐戰。一個朋友剛失去父親，葬禮上他對我說，他對父親保留的最後的畫面，是他們兩人在球場做出的與希勒相同的慶祝動作。」
俱樂部大於家庭
在書中，戴維·布朗寫到了他去聖詹姆斯公園的第一場比賽。「走向新的東看臺時，聽到的都是旋轉門發出的聲音。望著眼前的盛景，我不由捏緊了父親的手。」詩人繼續說道：「我最大的自豪，是兒子在2016年對陣女王公園巡遊者時，扮演了俱樂部吉祥物。看著他那麼高興和自豪，讓我也很激動。拉法(貝尼特斯)把他帶到更衣室，介紹給球員。看到兒子因為俱樂部而高興，是我一生的夢想。此外，我們還贏了個6比0。」
熱愛紐卡斯爾，要付出代價，那就是忍受孤獨。就像1990年代俱樂部標誌性球員米基·奎因所說：「高地人或許喜歡俱樂部甚於他們的家庭。」一項調查顯示，81%的「喜鵲」球迷都是單身。孤獨，著迷。2017年8月，紐卡斯爾被驅逐出球場的球迷人數排名英格蘭第一(共計124人)。6年前，酩酊大醉的巴裡·羅傑森居然在德比0比3失利後襲擊了警察的坐騎！1999年至2004年執教「喜鵲」的博比·羅布森爵士曾回憶說，他執教過的俱樂部(包括巴塞隆納、埃因霍溫、波爾圖等各國豪強)一般每周會收到10封球迷來信，而在紐卡斯爾每天都有100封。羅布森爵士是俱樂部最後10年輝煌(1995-2005)的偶像，當時「喜鵲」在歐冠打敗過巴薩和尤文圖斯。他曾說過：「一家俱樂部，就是喧鬧、激情、歸屬感和城市的自豪感。紐卡斯爾擁有這一切。」
馬克·道格拉斯過去11年來都為當地媒體報導紐卡斯爾。他用一個詞來概括這家俱樂部——「獨一無二」。「獨一無二，因為地理上的孤立性，周圍3小時車程內沒有英超俱樂部。獨一無二，因為球衣的顏色(唯一類似的是第4級別球隊格林斯比)。獨一無二，因為我們感覺被政府和國內媒體忽視。如果和其他國家相比，我會說紐卡斯爾就是法國的馬賽、義大利的那不勒斯、德國的漢堡。都是港口城市的俱樂部，與國家的其他地區保持距離，引發了巨大的激情。過去幾年裡，球迷以為貝尼特斯能讓我們實現夢想。他展示出了高水平、能力，帶來了重返巔峰的希望……」
但貝尼特斯今年夏天去了中國，沮喪又蔓延回來了。新教頭史蒂夫·布魯斯雖然就出生在紐卡斯爾西部不遠處的科布裡奇，還是「喜鵲」球迷出身，但沒有前任的能力和光芒，而且這位曼聯名宿還執教過桑德蘭。傑米·史密斯表示：「激情能產生和傳遞激情。2009年降級後，我們在英冠對陣巴恩斯利和普利茅斯時，觀眾人數仍超過了5萬。」紐卡斯爾是博彩公司看好的新賽季降級熱門，但傑米他們永遠都會在這裡。
紐卡斯爾聯拒絕續約貝尼特斯、轉而延請史蒂夫·布魯斯的做法令大批死忠不滿，但年輕的球迷們還是希望布魯斯這位紐卡擁躉能帶來驚喜。
歸根結底，整個紐卡斯爾可以概括為戴維·布朗書中的一段話：「觀看紐卡斯爾的第一場比賽，帶來了我永遠想像不到的激情。就像他們所說的那樣，幾乎每一天，紐卡斯爾聯都在我的血液裡。」
今天晚上，紐卡斯爾聯將坐鎮主場迎戰「紅魔」曼聯。近七輪比賽僅取得一場勝利紐卡斯爾聯如今身陷降級區，對於他們來說這場比賽不容有失。同時本場比賽也是主帥布魯斯執教英超的第400場比賽，他是否能帶領弟子們取得滿意的結果，值得期待！
本文原載自第770期《足球周刊》
發行日期：2019.8.27
部分內容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