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一輛紅色計程車穩穩停在小區門口。
車門打開,一個俊逸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身材挺拔,額頭寬廣,鼻梁直挺,一雙澄澈的黑色眸子,沉靜中帶著一絲清冷的憂鬱。
出差一個多月,他每天疲於工作,現在頭腦發昏,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蕭瑟秋日,小區裡的楓葉紅了,裴真拖著行李箱走在楓樹下,步伐穩健丰神俊朗。不時有楓葉飄落在他的肩膀上,片片楓葉鮮紅如血,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叮——」電梯在十六層停下。
裴真悄悄掏出鑰匙開門,他這次回來誰也沒通知,打算給母親一個驚喜。
落日餘暉傾灑在房間,屋內陳設全都鍍上了一層暖融的金色。
魚缸旁站著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她微微躬著腰,像只八爪魚一樣緊緊扒在魚缸外壁上,敏銳的目光追隨著遊動的小金魚,圓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
光看還不過癮,她還用手指咚咚地敲打魚缸,水波蕩起一陣陣漣漪,膽小的金魚被她的惡作劇嚇得東逃西竄。
裴真心裡咯噔一下。
這些金魚通體銀白,唯獨頭頂正中為豔紅色,像是丹頂鶴一般,學名叫紅頂虎頭。
因為有鴻運當頭的寓意,所以做生意的都喜歡養。
自從養了這一缸金魚,公司的生意也一天天紅火起來,父親裴國富覺得是金魚帶來的好運氣,於是把這些魚當寶,每天好生伺候著,誰也不讓碰。如果父親知道他的寶貝魚被這麼折騰,肯定要大發雷霆的。
「哎……」裴真張口制止。
聽到身後有動靜,小女孩慢慢轉過身來。
她大約八九歲的模樣,瘦弱的身段,嬌小的個頭,齊耳短髮,頭上夾著兩隻金色蝴蝶發卡。微黃的頭髮緊緊攏在耳朵後面,露出一張圓圓的小臉。
肌膚是迷人的小麥色,雙頰透出淡淡的粉色,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她在陽光下活力充沛的樣子。眼睛又細又長,眼珠黑亮,像一對兒黑玻璃球浸在清水裡。
她上身穿白襯衣,袖口繡精緻的荷葉卷邊,領口系藍色蝴蝶結,兩條絲帶飄逸地垂落下來。
下身是一條藍色短裙,白色連褲襪勾勒出她細長的腿部線條,腳上蹬一雙漆皮小黑鞋。
看到裴真在看她,她的臉上沒有任何不安的窘態,只是雙手交握放在身前,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羞澀的笑。
母親張怡從廚房端著一盆洗好的水果過來,看見風塵僕僕的裴真,眼睛裡滿是驚喜,「你回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因為想給你個驚喜。」裴真大步上前摟住母親,張怡親暱揉他的頭髮。一個多月不見,兒子瘦了一圈,當母親的心疼極了。可惜這感人的母子重逢,因為第三人的在場,只能草草結束。
張怡介紹說:「這是詩藍的女兒,安琪。」
她口中的詩藍,就是小有名氣的廣告模特安詩藍,是張怡的得意門生。裴真老早就聽母親說起過,一直單身的安詩藍想要收養一個孩子,只是他沒想到詩藍的辦事效率這麼快,話才沒說多久,人就已經領回來了。
「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裴真哥哥。」張怡笑著對安琪說。
「裴真哥哥。」安琪朝他擺擺手,模樣乖巧可人。她的聲音非常好聽,說是跟百靈鳥一樣也不為過。
裴真點點頭,對她報以微笑。
張怡非常喜歡安琪,一直親熱地握著她的手,招呼她吃這個吃那個,恨不得把家裡的東西統統都搬出來。
裴真知道,母親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想要一個女兒,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她只生了裴真這一個兒子。
看到母親對安琪疼愛殷勤的樣子,裴真有些吃味。不過這也難怪,安琪確實是一個招人疼的孩子。
有一次,張怡給她扎小辮子,因為頭回沒經驗,結果把辮子扎得太緊,勒得生疼。
換別的孩子早就開始嗷嗷叫喚了,安琪卻一聲不吭,回到家才把辮子解開。安詩藍看著她掉落的幾縷頭髮,心疼地問她:「你怎麼不跟阿姨說,讓她給你松松啊?」
誰知道安琪說:「阿姨喜歡我才給我扎辮子的,如果我說疼,不就傷阿姨的心了嗎?」
張怡聽說後非常感動,從此對她更是疼愛有加。
裴真在家休整了兩周後,又拖著行李箱去了機場。
家裡雖然有自己的生意,可生性倔強的裴真卻不願意倚仗父母。好男兒雄心萬丈志在四方,他要靠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片天。
這天,裴真為一個方案忙得焦頭爛額,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他低頭一看是母親張怡的電話,就順手把電話掛掉了。誰知這一忙就忘了,直到晚上十點多才想起這事兒。再一看,手機上已經顯示有十多個未接來電。他忙回撥過去,電話很快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張怡聽起來很不好,精神疲憊語氣沉重,沙啞的嗓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哭腔,「詩藍心臟病突發,今天上午去世了。」
裴真的心大力一揪,一股子悲涼從心底緩慢擴散出來。
安詩藍比他大三歲,性情溫柔愛照顧人,對他極好,裴真把她當親人看待,有什麼知心話也願意跟她講。好端端的人突然一下子沒了,裴真一時緩不過神來。
安詩藍有心臟病他是知道的,她也一直對自己的病很注意,每天隨身帶著藥,一看情況不對馬上就吃。雖然有幾次情況確實兇險,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次次都能化險為夷。
前些日子她和張怡去廟裡燒香,廟門口一個算命的瞎子說她命中有一大劫,若不想法化解,只怕兇多吉少。
安詩藍從來不信這些江湖術士的話,心裡也沒當回事兒。誰知過後沒多久,她就突然猝死在家中。張怡現在後悔極了,她一直埋怨自己,如果當時聽了那個瞎子的話,可能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從上午知道噩耗到現在,張怡的眼淚就沒有停過。她現在只要一想到安詩藍,心口就痛得厲害。相識七年,兩個人早就感情深厚,安詩藍突然撒手人寰,讓她怎麼接受得了?電話那頭不時傳來張怡壓抑的啜泣聲,聲聲悲切,肝腸寸斷。
裴真深嘆一口氣,剛想開口安慰,卻聽見張怡說:「我跟你爸商量過了,詩藍突然去了,留下安琪一個人無依無靠……我們打算收養安琪。」
他頓時愣住了。
2
那天在電話裡,裴真還知道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情——安琪竟然是安詩藍的親生女兒!
十年前,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裡,17歲的安詩藍與男友偷嘗禁果生下孩子。當她還在憧憬美好生活的時候,年輕的小爸爸卻因為頂不住生活壓力,自己一個人偷偷溜掉了。
婆婆每天冷言冷語指桑罵槐,抓住一點機會就插著腰潑婦罵街。安詩藍本來想為了女兒忍忍,可沒想到他們竟然偷偷打起孩子的主意。
有個人販子答應出兩萬塊錢把孩子買下,兩萬塊錢可是家裡一年的收入。婆婆聽說這個消息後滿心歡喜,安詩藍知道後又驚又怕,與婆婆大吵一架後,抱著孩子衝出家門。
寒冬臘月,雪花紛飛。
安詩藍抱著襁褓中的嬰孩背井離鄉,坐了三天的火車來到了臨州市。
她早早輟學,沒什麼一技之長,身邊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很多單位都不願意聘用,她只能做些別人不願意幹的工作。
接二連三的碰壁,讓安詩藍終於看清了現實,於是她隱瞞孩子的事,這才找到了一份體面的文員工作。
她每天拼命工作,加班加點也不嫌累,老闆楊總很賞識她,兩個人在接觸中慢慢產生感情。公司擴大業務,準備在江海市開拓一個新市場,楊總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塊兒去。
安詩藍知道,如果她答應將意味著什麼,這是上天給她的機會,如果抓住了,她的人生將完全改變。安詩藍權衡再三,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她把孩子放到了一個小縣城的福利院門口,為了方便日後相認,還將一個雕花銀鐲子塞進包袱裡。
安詩藍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親眼看著工作人員把孩子抱進去,這才擦乾眼淚默默離開。
安詩藍跟楊總去了江海市,兩個人很快住到了一起。為了跟以前的自己徹底告別,她把自己原本的名字安婷婷改成了安詩藍。
她工作非常拼命,忙到凌晨是家常便飯。只可惜她文化程度不高,碰到一些高質量的客戶沒辦法溝通,有好幾次還鬧出了笑話。
安詩藍知道學歷是她的短板,於是她白天工作,晚上去夜校進修,就這樣認識了大學教授張怡。
安詩藍對張怡很尊敬,張怡也非常喜歡勤奮好學的安詩藍,兩個人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無巧不成書,張怡的丈夫裴國富開了一家廣告公司,眼下正好需要一個內衣模特,可找了很多人都不滿意,那天他無意中看見來家做客的安詩藍,頓時眼前一亮,推薦她試試。
這次的拍攝經歷徹底改變了安詩藍的命運,安詩藍身著性感內衣的巨幅廣告剛一亮相,立刻吸引了眾人眼球,人們紛紛猜測那個長相清純胸圍傲人的女模特是誰。
於是,各種廣告合約紛紛砸過來,安詩藍乘勝追擊又拍了一系列廣告,一時間成為炙手可熱的廣告明星。
風花雪夜,紙醉金迷,這一切就像夢一樣。
可這樣風光的日子沒有幾年,夢就醒了。眼角添了皺紋,身材開始走樣,當年山盟海誓的痴情浪子,轉眼又去追逐更加年輕漂亮的女人。
安詩藍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分分合合,最後終究只有她一人。每當夜深人靜,安詩藍總是陷入一種不可消解的恐慌當中。她悲哀地發現,這所裝修豪華的大房子,真是靜得可怕。
安詩藍又想起那個被自己拋棄的女兒來,現在的她已經對愛情死心,只想要一份屬於自己的親情。安詩藍跟張怡說出了深埋多年的秘密,張怡鼓勵她把女兒找回來。
於是,安詩藍又去了小縣城的福利院。
在福利院孫院長的幫助下,安詩藍終於見到了被自己拋棄的女兒。小女孩已經十歲,身子單薄瘦弱,纖細的手腕戴了一隻雕花銀鐲子。第一次見面,小女孩有些懵懂羞澀,看她的眼神瑟縮躲閃。
孫院長輕輕向前推了一把,「別怕,琪琪,那是你媽媽。」
小女孩怔怔地看著她,然後輕聲喊了一聲「媽媽」,聲音飄忽微弱,像是剛出生的小貓。
安詩藍心弦大動,內心一陣尖銳的疼痛,洶湧澎湃的壓抑情緒瞬間有了突破口,她上前一把抱住小女孩,大聲痛哭起來。
安詩藍本來還有些擔心,女兒從小不在身邊,也不知道她的脾氣品行,萬一她不服管教,還真夠讓人頭疼的。
可是真正相處之後,安詩藍這才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安琪雖然內向害羞,可是說話彬彬有禮,舉止非常有教養,不像是從福利院出來的,倒像是有錢人家培養的大家閨秀。
安琪非常懂事,兩個人的相處也算融洽,可安詩藍總覺得她的懂事帶著禮貌的疏遠。
安詩藍知道,自己把她從小丟在福利院,安琪心中有一根刺,所以不願意讓她碰,也不願意親近她。可是她有信心,只要自己用加倍的愛去關心她,一定會把女兒的心焐熱的。
日子平淡如水,可安詩藍卻喜歡上這種平淡的快樂,她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兒把安琪接回來。如果早一天接回來,她就可以早一天感受這種踏實的幸福。
可惜世間好物不堅牢,母女團聚的幸福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安詩藍就突然撒手人寰了。
張怡是最了解安詩藍的,她的情非得已,她的彷徨迷惘,她的悔不當初,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安詩藍突然離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可是張怡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兒安琪。當初是她鼓勵她把安琪接回來的,現在安詩藍去了,於情於理,她都有義務把安琪撫養好。
對於母親的決定,裴真沒有反對,自己常年離家不在父母身邊,父母也需要一個人在身邊照料,收養的事情很快定了下來。
一周之後,安琪正式成為裴真家裡的一員。
3
因為安琪的到來,張怡一償宿願,終於有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
張怡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把安琪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手牽手送她去上學。
安琪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每次考試都是一百分,老師們都非常喜歡她,還讓她當班幹部。
安琪從來不跟大人亂要東西,吃飯的時候也是等大人都上桌之後,她才開始動筷子。吃飯細嚼慢咽,斯文有禮。她還喜歡做家務,抹桌子擦地,每天把自己的小房間收拾得妥妥噹噹。
到了晚上,安琪還會給張怡打洗腳水。張怡坐在沙發上泡腳,安琪就用稚嫩的小手為她捏肩捶腿。張怡閉著眼睛享受女兒的關愛,心中湧動起一股暖流。她忍不住感慨,這女兒真是比親兒子還孝順。
本來裴真還擔心母親因為安琪會太過操勞,可見母親每天這麼高興,也就放心了。他每次出差回家,都會給安琪帶禮物。
聽母親說,安琪把這些禮物全都小心收起來,說是哥哥送的,誰來也不讓動。裴真淺笑,真是個傻孩子!
裴真是獨生子,因為性格孤傲,向來獨來獨往,很難與別人親近。
可是現在變了,每當他風塵僕僕回到家,一個小傢伙就飛撲過來,如一隻小考拉掛到他的脖子上。裴真雙手緊緊抱著她,享受著她獨特的歡迎儀式。
安琪喜歡窩在懷裡對他撒嬌,用小手去摸他的臉,用嘴唇去親吻他的臉頰。裴真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可後來慢慢就習慣了。孩子是最不會撒謊的,她喜歡誰,就會主動靠近誰,親近誰。
裴真非常欣慰,這個世界上除了親人之外,他又多了一個可以照顧,可以牽掛的人。
4
裴真要結婚了。
他跟姚樂薇談了三年戀愛,兩個人一直聚少離多,裴真一心撲在工作上,一忙起來幾天都沒有消息,換別的姑娘早跟他掰了,可姚樂薇一直無怨無悔,連一句牢騷都沒有。
不僅如此,她還經常提著禮物去看望裴真的父母,給家裡打掃衛生,陪張怡聊天解悶,夫妻倆對姚樂薇滿意極了。
張怡和裴國富算是看出來了,指望這小子抱孫子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於是兩個人一合計擺了一場鴻門宴。
他們把姚樂薇的父母請來,兩個老太太分別坐在裴真的左右兩邊,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非逼著裴真給個說法。
再加上兩個老爺子在旁邊幫腔,一杯酒一杯酒地猛灌,裴真被他們整得暈暈乎乎,糊裡糊塗就答應了。
裴真好不容易鬆口結婚,這可不能耽擱,於是雙方家長趁熱打鐵又把日子給敲定了。
大喜的日子很快到了,婚禮宴會在希爾頓酒店舉行。姚心悅是姚樂薇的表妹,在公安局工作,這次特意請假來參加表姐的婚禮。
她找到自己的桌號坐下,隨手剝了塊糖塞進嘴巴裡。婚禮主色調是高雅暖融的香檳色,隨處可見的香檳玫瑰讓人仿佛置身在一片花的海洋。
高清大搖臂,巨幅LED顯示屏,五彩的霓虹燈不停翻滾旋轉,將碩大的宴會廳打造得溫馨而浪漫。姚心悅興奮地舉著手機拍照,簡直比自己結婚還開心。
旁邊圓桌坐的是新郎新娘的大學同學。
「我說這人就是命啊,想當初咱們為了校草爭風吃醋,沒成想最後誰也沒撈著。」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人大發感慨。
「就是,當時你因為裴真跟我說了幾句話,好幾天都沒搭理我。」旁邊人揶揄她。
大波浪微微嘆氣,語氣中帶著無限感傷,「唉,以前的事兒別提了,現在人都結婚了,提這些陳年往事幹嗎?」
過了一會兒,她又對旁邊的女人說:「葛菲,當初你離裴真最近,我還以為你們倆能成呢。」
那個叫葛菲的女人在人群中甚是扎眼,身材高挑,體態豐盈,一張瓜子臉白皙透亮,一雙含情目楚楚動人,半遮半露的傲人乳峰呼之欲出,任誰路過都要瞟上幾眼。
別的女同學參加婚禮雖然都精心打扮過,可都有不跟新娘搶風頭的自覺,這位大小姐卻反其道而行,一襲紅色晚禮服妖冶隆重,大開叉大露背,踩著一雙高跟鞋嫋嫋而來。剛一亮相,立刻成為全場的焦點。
葛菲臉色發黑,翻了個白眼,「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說著從座位上霍地站起來,冷著一張臉出去了。
她剛一離開,眾人就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你看她今天穿的衣服,前面露半球,後面露屁股,這哪兒是來祝福新人的,這分明是過來鬧場的!」
「她喜歡裴真整整七年,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真夠倒黴的。」
「這姚樂薇也是厲害,不聲不響就把我們校草給拿下了,真是傻人有傻福。」
姚心悅在旁邊默默嘆氣,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裴真和姚樂薇是高中同學,大學又考到了同一所學校。裴真高中參加籃球隊,大學組樂隊,還是校學生會主席,清新俊逸氣宇不凡,隨便在校園走一圈,就能收穫一票迷妹的驚聲尖叫。
姚樂薇則相貌平平,沒什麼缺點也沒什麼耀眼的優點,屬於扔人堆裡就找不到的那種人。
她愛吃零食,本身又是易胖體質,高考衝刺挑燈夜戰,她一邊刷題一邊吃,好不容易考上了重點大學,肉也長了上去。
姚樂薇高中時就喜歡裴真,可也只是默默喜歡,因為她知道,裴真就像天上的一顆星星,就算她踮起腳尖也夠不著,與其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還不如幹點兒靠譜的事兒,比如減減肥什麼的。
於是她每天早晨圍著操場跑圈,累得氣喘籲籲,小肚腩一顛一顛,圍觀的同學扯著嗓子奚落她,「肥肥,加油加油!」
她聽見也不洩氣,一圈一圈幹勁十足,每次跑完還給拉拉隊做一個致敬的謝幕禮。
姚樂薇就像大家的開心果,這個開心果積極樂觀還沒有攻擊性,所以大家都喜歡她。裴真也喜歡她,有時候跟她開玩笑也不避諱。可姚樂薇知道,他是把她當哥們兒了。
這也難怪,姚樂薇身上毫無讓男生憐惜的柔弱氣質。
剛發了新教材,女同學撒嬌說提不動,姚樂薇就幫她一口氣呼哧呼哧扛到六樓;
宿舍樓19升的大桶水,換水的人從來都是姚樂薇;
不化妝也不自拍,當著裴真的面也敢一口氣吃兩個漢堡……
此種事例不勝枚舉,在同學心目中,姚樂薇就是個男人。儘管姚樂薇跟裴真走得近,裴真的後援團們也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大學畢業各奔東西,本來男神也只是少女時期的一個夢,可沒成想姚樂薇的公司跟裴真合作,兩個人又見面了。
老同學重逢吃了幾頓飯,兩個人的話題也越來越多。姚樂薇也沒多想,裴真周圍的女人烏泱泱,哪能輪得到自己?
後來有一次過馬路,前面衝過來一輛車,裴真情急之下牽了她的手,等過了馬路這手也沒鬆開,兩個人就這麼糊裡糊塗在一起了。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後,第一感覺就是不可能。後來知道這是真的,全都大跌眼鏡,沒有一個人看好這段感情。
可有時候感情就是很奇怪,越是情比金堅越是脆比紙薄,越看著不靠譜,越是跌跌撞撞百鍊成鋼。在周圍一對對郎才女貌神仙眷侶鬧分手時,看著不那麼般配的兩個人,竟然要結婚了。
一系列令人熱淚盈眶的結婚儀式過後,婚禮酒宴終於開始了。眾人舉杯換盞大快朵頤,宴會廳內一片歡聲笑語。新郎和新娘為每個桌的客人敬酒,不一會兒,就到了跟前。
新郎裴真身著純白色西裝,身材挺拔神採奕奕,就像從童話裡走出來的白馬王子。
新娘姚樂薇臉盤白白淨淨,眉眼清清亮亮,一笑起來,眼睛就眯成兩條小月牙。
雖然最近減肥效果頗為顯著,可紅色蕾絲長裙緊緊裹在身上,還是暴露了她圓滾滾的身材。
葛菲端著酒杯站起來,扭著身子硬塞進兩個人的中間。她隨手一撩棕色捲髮,一雙媚眼勾子似的望向裴真,猩紅的嘴唇噘起來,「恭喜你了。」
表情似怨似嗔,嬌滴滴的語氣讓人瞬間酥了骨頭。
裴真與她碰杯後一飲而盡,態度禮貌又克制。
裴真英俊瀟灑,葛菲嫵媚動人,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旁邊的姚樂薇與之相比黯然無光,讓人一時間分不清哪個才是今天的新娘。
葛菲跟左邊的裴真碰完杯之後,這才扭頭看向右邊的姚樂薇,「也恭喜你了!」
語調不情不願,帶著一股子敷衍了事的傲慢。
對於葛菲顯而易見的怠慢,姚樂薇並沒有放在心上。她舉起酒杯,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
可沒成想,就在兩人碰杯的一剎那,葛菲的酒杯不知怎麼忽然一抖,杯中紅酒瞬間全部倒在了姚樂薇的衣服上。
她的胸前立刻浸溼一片,黏糊糊溼漉漉,樣子相當狼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葛菲可憐巴巴地說。
姚心悅眼明心亮看得明白,這個女人今天就是來示威的,她瞅準了表姐大喜日子不好跟她撕破臉,所以接二連三出招挑釁。
姚心悅想為表姐鳴不平,卻又怕攪了表姐的婚宴,只能站在邊上干著急。
她想著姚樂薇能說兩句狠話挫挫壞女人的銳氣,沒成想耳邊聽到的卻是「沒關係,我去換下來就可以了」。
姚心悅搖搖頭,她真是一點兒也沒變,老好人一個。
在伴娘團的陪同下,姚樂薇去樓下化妝間換衣服去了。
姚樂薇剛一轉身,葛菲就立馬貼上去,纏著裴真非要給他敬酒。裴真不依,她就撒嬌不許。兩個人互相推攘扭成一團,周圍看熱鬧的人鼓著掌起鬨。
姚心悅撇撇嘴看不下去了,扭頭離開。
身穿醬紅色旗袍的張怡喜氣洋洋,今天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攏嘴,姚心悅禮貌地跟張怡打招呼。聊天的過程中,姚心悅發現張怡一直心不在焉,她不時歪頭看向旁邊,眼神帶著慈愛的笑意。
姚心悅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角落處有三名客人正在談笑風生,一隻竹編搖籃放在他們身邊,一個小女孩託著腮蹲在一旁。
搖籃裡的小嬰兒只有五六個月大,肥嘟嘟的小臉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樣子可愛極了。
小女孩不停搖晃手中的布娃娃逗他玩,小嬰兒著急伸出小手去夠,可怎麼也夠不著,急得兩條眉毛扭成一團。
嬰兒委屈的小模樣惹得圍觀大人哈哈大笑,小女孩也眯著眼睛笑起來。
「她叫安琪,是我的女兒。」張怡說,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寵溺,「她很喜歡小孩子,每次見到小孩就邁不動腿,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姚心悅早就聽說姐夫家收養了一個小女孩,一家人都待她如珠如寶,今天一見,果真如此。
「安琪,過來!」張怡喊。
安琪遠遠聽見母親的召喚,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連蹦帶跳跑過來。
「安琪,這是心悅姐姐。」張怡介紹說。
「姐姐好。」安琪眯著眼睛說,聲音軟軟糯糯,聽得人心裡暖暖的。
姚心悅彎下腰摸摸她的小臉蛋,「真乖!」
「姐姐長得真漂亮,就像電視裡的明星。」安琪仰起小臉一本正經地說。
姚心悅被她逗樂了,這樣一個乖巧嘴甜的小女孩,有誰會不喜歡呢?
她面帶微笑地看著安琪,小心地將她歪掉的衣領整理好,低頭的一剎那,目光無意間落在她手中的布娃娃上。
那個娃娃明顯是用破布條縫製而成,各種顏色各種材質亂作一團,手工粗糙而拙劣。
布娃娃的眼睛是兩顆黑色扣子,圓滾滾黑漆漆,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沒有鼻子,只簡單畫了一張大嘴,鮮紅色的嘴唇咧開血盆大口,露出像鋼針一樣的鋒利牙齒,神情詭異兇惡,好像要把什麼東西吞噬掉。
這個布娃娃一點兒都不可愛,看起來還有些瘮人,不過,看布料的花色和染制工藝,還有些少數民族的味道。姚心悅一向對民族風感興趣,她想拿過來仔細瞧瞧,沒成想手剛剛抬起來,娃娃就被安琪很快藏到了身後。
「姐姐只是看看,又不要你的娃娃,你怕什麼?」張怡說。
安琪搖搖頭,瞪著一雙黑若幽潭的眼睛,怎麼也不肯把娃娃拿出來。
「小氣。」張怡笑著去刮她的鼻子。
時間已經不早了,姚心悅跟張怡寒暄了幾句便要告辭。她走下樓梯,正好看到已經換好衣服的姚樂薇從化妝間裡走出來。
姚樂薇換上了一件水藍色的小禮服,頭髮精緻地盤起來,髮髻處簪了一朵水晶花。
她身材雖然圓潤,可是卻不顯臃腫。眼睛清澈明亮,粉嫩嫩的臉蛋如三月桃花,整個人秀麗端莊,容光煥發。
姚心悅還在為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她上前拉住姚樂薇的手,跟她說了一些姐妹間的知心話。雖然在年幼無知的時候,調皮的姚心悅經常捉弄傻乎乎的姐姐,可是外人如果敢欺負姚樂薇,姚心悅一定第一時間擼袖子衝上去。
姚樂薇心地善良天性樂觀,說好聽點兒叫心大,說難聽點兒就是傻,別人隨便說一兩句甜言蜜語,她就能肝腦塗地掏出一片赤誠之心。可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配被當人看,把別人的赤誠之心當球踢的比比皆是,到最後傷心的只能是她自己。
面對妹妹的苦口婆心,姚樂薇卻很不當回事,「傻妹妹,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對你好,你也會對我好。照你這麼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好人了!」
姚心悅扶額無奈,得,這話算是白說了。
「寶寶……寶寶呢?」
忽然,幾句刺耳的叫喊從樓上傳下來,原本嘈雜的宴會廳一下子噤聲,人們都把目光聚焦到一個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神色驚惶不定,哭腔中帶著不可抑制的恐慌,「剛才還在搖籃裡的,我一轉身,他就不見了!」
婚宴已經接近尾聲,賓客們陸陸續續地離開,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宴會廳,不知不覺安靜下來。
甜點臺擺放著一塊一塊精緻的小蛋糕,貪嘴的媽媽被蛋糕吸引,端著盤子去夾。
可當她捧著盤子回來的時候,原本在搖籃裡睡覺的寶寶,竟然不見了!
女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懵了,她腦子空白六神無主,在宴會廳裡瘋了似的跑來跑去,逮著人就問「看沒看見我的孩子?」
餘下的賓客也都自發尋找丟失的嬰兒,姚樂薇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立刻加入到尋找寶寶的大軍中。大家把宴會廳找遍了,竟然沒有孩子的蹤影。
孩子可能被拐賣了!這個猜測像一塊大石頭重重壓在每個人的心上。有人撥打了報警電話,眾人垂頭喪氣,屋子瀰漫著一股沉重緊張的氣氛。
「在那邊!」一個聲音在人群中炸開,人們為之一振,馬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可是眼前所見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剛剛才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寶寶竟然從搖籃裡爬出來了,此時此刻,他正卡在二樓欄杆處。因為欄杆有緞子遮擋,所以剛才沒有人發現,如今他半邊身子已經探了出去,兩隻小腳懸空撲騰著,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搖搖欲墜。
二樓離地面少說也有六七米,這要從樓上摔下去可不得了!可萬一冒冒然衝上去,他很容易受驚直接掉下去。
左右為難之際,最讓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知危險的寶寶瞧見了綁在燈架上的彩帶,想要伸手去夠,可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間,他的身子頓時失去重心,整個人如倒栽蔥般一頭紮下去。
眾人一聲驚呼,寶寶的媽媽兩眼發黑,大叫一聲後,直接癱軟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姚心悅身輕如燕翻過兩張桌子,在空中划過一道曲線後,一個猛虎撲食一把將孩子摟到懷裡,她在地上一個翻滾後停下來。嬰兒在懷中哇哇大哭,雖然驚險萬分,倒也安然無恙。
一場危機就此解除,孩子的媽媽喜極而涕,連連道謝,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姚心悅看著空空的搖籃,若有所思,一扭頭,猛然發現安琪正盯著她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陰沉晦暗,像兩隻冰窟窿透出絲絲寒意,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若隱若無的獰笑。
姚心悅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壓迫感令她透不過氣來,她心咯噔一下,說不上來為什麼,這樣的眼神,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安琪,安琪!」張怡在身後喊。
「我在這呢,媽媽。」安琪微笑應著,眨眼之間,剛才晦暗不明的眼神轉瞬消失,她的臉上又綻放出甜美的微笑。
安琪蹦蹦跳跳到了張怡身邊,像一隻乖巧的小貓一樣,窩在母親的懷裡盡情撒嬌。張怡親暱地給她捋捋額前碎發,低頭就是一個甜蜜的吻。這樣母女情深的畫面,真是讓人羨慕!
姚心悅揉揉眼,可能最近太累了吧!
5
前一陣因為南坪村的連環害死人案,重案組一連好幾個月沒休息,案件偵破之後,金辰給組員們放了大假。
假期第一天,姚心悅正在家裡睡覺,沒成想一陣手機鈴聲把她從睡夢中吵醒。
姚心悅迷迷糊糊接起電話,只聽了一句就蹭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姐夫家出事了!
張怡和裴國富死了,煤氣爆炸!
大劇院每個月都會有幾場交響樂演出,張怡和裴國富有聽交響樂的習慣。他們看時間和曲目都挺合適,於是在網上提前訂了票。
演出十點結束,他們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十點半。走出電梯,感應燈不知怎麼不亮了,樓道裡黑咕隆咚,靜得有些嚇人。
裴國富就著微弱的光亮摸出鑰匙開門,今天真是邪了門,鑰匙孔好像被堵了什麼東西,門怎麼也打不開。
裴國富知道這是開鎖小販的伎倆,故意先把鎖眼堵了,焦急進門的住戶只能打電話叫他們開鎖,附近已經有好幾戶鄰居中招了。
裴國富一向對這種事深惡痛絕,他偏偏不信這個邪,於是找了根鐵絲,希望憑自己的力量把裡面的膠弄出來。
心情煩躁的時候,他習慣點上煙,一邊抽菸一邊幹活。於是,明月高懸,黑燈瞎火,他就這么半蹲著搗鼓了二十多分鐘,功夫不負有心人,門終於被他捅開了。裴國富得意洋洋推開門,沒想到,一股濃重的煤氣味撲鼻而來,讓人透不過氣來。
裴國富大驚失色,大叫一聲「快跑!」
可是來不及了,積存在屋內的煤氣轟然爆炸,兩個人瞬間被一股強大的衝擊力震飛出去。
爆炸的威力非常巨大,牆面開裂,鐵門變形,房子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妖冶的火龍肆無忌憚擴張它的爪牙,黑色的濃煙不斷從屋裡滾滾冒出。
哭聲,喊聲,警笛聲,很快,消防車和救護車都來了。裴國富和張怡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可是因為傷勢太重,不幸死在趕往醫院的路上。
事故發生之後,警察和燃氣公司來調查爆炸原因。一周之後,調查結果最終確定,這次的悲劇是由於煤氣閥門沒有關閉,造成煤氣洩漏造成。
再加上窗戶緊閉,房間密封,空氣不流通,造成屋內的煤氣濃度達到了爆炸的極限。這時候如果遇到明火,很容易造成爆炸,而裴國富口中叼的菸捲,正是死神的召喚信號。
得知噩耗的裴真很快回來了,他久久站在面目全非的屋子裡,不發一言。
空氣中依然殘存著刺鼻的焦土味道,牆壁黑乎乎一片慘不忍睹,像是塗上了一層黑色的油漆。屋內電器物品全部燒毀,所有衣櫃和床都燒成了黑炭。
兩行淚水從悲傷的臉上無聲滑落,裴真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現在非常後悔,為什麼自己這麼自私,這麼無情,整天只顧著自己的事,連回家看看的時間都沒有?子欲養而親不待,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處理完父母的喪事後,裴真馬上又要動身離開。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做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把公司搬回江海市,他已經後悔一次,不允許自己再後悔第二次。
事故發生當天,安琪的同學正好過生日,她去參加生日派對,當晚住到了同學家,這才免去一劫,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安琪是裴真名義上的妹妹,說是妹妹,其實更像是養了一個孩子。裴真人在國外,照顧安琪的重任就落在了姚樂薇的肩上。
姚樂薇每天早早起床,給她準備豐盛的早餐,送她上學後,再匆匆趕去上班,下了班又趕緊風風火火去接安琪。
安琪倒也非常懂事,不吵不鬧,從來不給大人添麻煩。可自從裴國富夫婦出事後,她變得拘謹沉默起來,鬱鬱寡歡不愛說話,心思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安琪非常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東西,剛開始的時候,姚樂薇並不知情,做家務的時候就順便給她收拾屋子。
本來也是好心,可是沒想到安琪回來後,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把剛剛整理好的房間又折騰得亂七八糟,突然爆發的脾氣嚇了姚樂薇一跳。
姚樂薇後來想了一下,安琪再乖巧懂事也是個孩子,況且她從小生活在福利院,人的一切行為舉止都是過往留下的印記。所以她人情冷漠性格疏離也是有原因的,但這不能怪她,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真心實意對她好,總會讓她敞開心扉接受自己。
但這一切似乎不像姚樂薇想像的那麼簡單。
姚樂薇每天都會打掃房間,像賢妻良母一樣,把屋子裡的物品都整整齊齊歸置好。
有一天她打開衣櫥,驚訝地發現裡面的衣服被人動過了,甚至連貼身內衣都被人翻過。梳妝檯上剛買的乳液還沒開始用,就少了半瓶,口紅也被塗抹得亂七八糟。
終於有一天,姚樂薇提早下班,發現了安琪嘴角還沒有抹去的口紅印。
女孩子大了知道愛美,這也無可厚非,姚樂薇小時候也偷穿過媽媽的高跟鞋。
可這口紅是裴真送她的,價格可貴了,她一次都沒捨得用就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姚樂薇心疼得直抽抽。
姚樂薇看著一臉無辜的安琪,斟酌再三,還是說:「安琪,以後不要玩口紅,好不好?如果你真的喜歡,嫂子就再給你買一支。」
語氣中滿是小心翼翼。
安琪沉默半晌,然後「嗯」了一聲,這件事也就這麼過了。
誰知到了晚上該吃飯的時候,安琪趴在床上,怎麼也不肯出來吃飯。裴真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沒想到只問了一句,安琪的眼淚就吧嗒吧嗒落了下來。問她什麼也只是癟嘴搖頭,急得裴真團團轉。
姚樂薇猜想可能是口紅的事兒,可是她捫心自問當時真的沒有發火,說話也是言語溫柔,和顏悅色,她想破腦袋也沒記起到底說了什麼,竟讓小姑娘委屈成那個樣子。
裴真知道後,板著臉把姚樂薇叫到一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安琪年齡還小,以後不要對她這麼嚴厲!」
姚樂薇心裡一陣委屈,他這麼疾言厲色,好像是她在故意為難一個孩子。難道在裴真的心目中,她姚樂薇就是一個心胸狹窄的惡毒女人嗎?
可當姚樂薇看到安琪淚流滿面的可憐樣子,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氣了,一支口紅才多少錢,值得這麼小題大做?
安琪心思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碰到事情難免會胡思亂想,這次確實是自己疏忽了,以後一定要多注意才行!
6
裴真把公司搬回了江海市,本想著事業家庭兩不誤,可是沒想到出師不利。
剛回來沒多久,公司發展就遇到了瓶頸,因為研發經費超出預算,公司資金鍊斷裂。為了尋找新的項目投資人,裴真每天早出晚歸忙得焦頭爛額,有時候一連幾天回不了家。
裴真不回家吃飯,飯桌上就只剩姚樂薇和安琪兩個人。
自從口紅事件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一直處於非常尷尬的狀態。
安琪心裡有了疙瘩,對姚樂薇冷言冷語,愛搭不理,就像家裡沒有她這個人一樣,吃飯的時候一言不發,吃完了飯把碗筷重重一撂,「砰」地一聲把房門關上,自己到屋裡躲了起來。
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挑釁,但姚樂薇毫無辦法,只能默默嘆氣。
其實她不是沒有努力過,為了緩和兩個人的關係,姚樂薇用盡了各種各樣的辦法,比如她買了許多安琪喜歡吃的零食,還買了漂亮的花裙子,新奇的玩具……
對於這些飽含誠意的禮物,安琪根本不看一眼。她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公主,站在絕對的制高點,對姚樂薇的一切殷勤討好嗤之以鼻。
其實姚樂薇也非常委屈,自己每天照顧她,勞心勞力不計付出,她敢拍著胸脯對天發誓,就算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可自己這麼掏心掏肺,不說感謝,甚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姚樂薇受傷極了。
昏黃的燈光,偌大的餐廳,形單影隻的姚樂薇倍感落寞。她默默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裡,本該鮮嫩的滋味卻味同嚼蠟,她硬塞了幾口後,最終還是洩了氣地放下筷子。
牆上的鐘表整點報時,姚樂薇直愣愣看著滿桌的美味佳餚發呆。
自裴家出事後,圍繞裴真的閒言碎語可不少,說什麼裴真垮了,裴真完了,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沒有了父母的扶持協助,還能折騰出花來?很多人搬好小板凳等著看他笑話,裴真也憋足了勁要幹出一番事業。
姚樂薇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在事業上幫不了他,可她也不能當絆腳石,她要挑起家庭的重擔,當一個合格稱職的賢內助。
豪言壯志猶在耳畔,可如今她連一個小丫頭都搞不定,這個沮喪傷心又讓人無可奈何的局面,讓姚樂薇洩氣極了。
寵物貓美娜從沙發上跳下來,搖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小腿邊蹭來蹭去,姚樂薇慢慢撫摸它的頭頂。美娜眯起一雙藍寶石似的貓眼,伸出小舌頭輕舔她的手心。每當姚樂薇難過的時候,懂事的美娜總會想方設法安慰她。
姚樂薇心中一暖,輕聲說:「謝謝你,美娜!」
最近傳來一個好消息,日本有一家企業對裴真的項目很感興趣,想要當面跟他談一談。這個消息讓有些心灰意冷的裴真看到了曙光,他連忙定了飛機票,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日本。
家裡又只剩下姚樂薇和安琪兩個人。
姚樂薇天性樂觀豁達,雖然一時心裡擰了疙瘩,可沒幾天自己就消解了。
她是一個大人,大人當然不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這樣倒顯得自己不懂事了。安琪雖然對她冷冰冰的,可姚樂薇依然對她關懷備至。
姚樂薇卯足了勁要與安琪冰釋前嫌,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件麻煩事兒又接踵而至——安琪的親生父親來了。
7
姚樂薇手中捏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中,吳堅和安詩藍並排坐著,安詩藍懷中還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安琪。照片中的兩人正當少年,意氣風發神採飛揚,青春的臉龐透露稚嫩。
姚樂薇看著眼前的男人,渾濁的眼神中透出無限疲憊。時光使人熟,歲月催人老,姚樂薇微微嘆氣。
吳堅情真意切聲淚俱下,他說自己當時情非得已,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無奈拋下她們母女倆。
背井離鄉的日子他沒有一天不思念女兒,在外打拼風餐露宿,自己努力工作就是希望能給她們富足的生活。安詩藍的突然離世令他痛不欲生,他現在只想把女兒領回家好好照顧,盡一個父親的責任。
姚樂薇認真聽著他的懺悔,雖然默默無語,神色卻明顯動容。
現在雖然有裴真和自己照顧她,可是再細心也總歸是個外人,肯定比不上自己親生父親照顧妥當。看他言辭態度誠懇真切,想來是真心補償女兒。若他真心悔過,不如給他一個機會,安琪回到自己親生父親身邊也不失為一個圓滿的結局。
裴真去日本還沒有回來,這麼大的事情她也不好拿主意,所以她跟吳堅說要跟丈夫商量商量,過幾天再給他答覆。
吳堅看她態度堅決,也沒有再胡攪蠻纏的理由,只是催促她早點定下來,他好把女兒接回去,父女倆早點兒團聚,享受天倫之樂。
起身送別的時候,吳堅忽然轉身,朝裡屋喊:「安琪,爸爸要走了,你可不可以出來送送爸爸?」
他充滿期待地緊盯關閉的房門,聲音有些哽咽。
吳堅略微駝背,抬頭紋和眼角紋都很重。無情的歲月磨滅了他的意氣風發,近幾年因為生活艱辛,他老態畢現,根本不像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
安琪就在隔壁屋,可是她一直沒有出來過,甚至連看一眼都沒有。姚樂薇知道她過不去心裡的坎,不過她確實有權利怨恨。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房門始終沒有打開。吳堅絕望了,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窿裡,瘦弱的背影孤獨而滄桑。
姚樂薇有些於心不忍,解釋說:「孩子一時接受不了,可以理解的。」
吳堅唇角顫抖點點頭,深深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後,大步轉身離開。
等吳堅離開後,安琪終於從裡屋出來了,還沒等姚樂薇開口,她就一下子撲到姚樂薇的懷裡,雙手緊緊箍著她,小聲啜泣說:「嫂子,我以後會乖乖的,你不要趕我走!」
她昂起小臉,一雙小鹿眼可憐巴巴望著姚樂薇,長長的睫毛上掛滿淚珠,眼睛紅紅的,淚水還不停順著臉頰流下來,看了就讓人心疼。
姚樂薇鼻子一酸,不由得心如刀絞,她伸手擦去安琪臉上的淚水,輕語安慰她道:「不會的,誰都不會趕你走的。」
晚上,姚樂薇給遠在日本的裴真打了個電話。
裴真思量片刻,覺得事有蹊蹺。
這個吳堅來路不明,十年間人影無蹤音訊全無,現在突然跑出來認女兒,而且還痛哭流涕肝腸寸斷,這前後矛盾的表現難免讓人起疑。為了安琪著想,還是應該好好查一查這個吳堅的底細。
姚樂薇想想很有道理,於是她拜託姚心悅去查吳堅的底細。姚心悅的辦事效率非常高,沒過多久,她就把調查結果反饋了過來。還真讓裴真說對了,吳堅這個人確實「不簡單」。
警局裡有他厚厚一本案底,劣跡斑斑讓人大開眼界。
多次偷竊,屢次嫖娼,還曾經因為猥褻婦女進過監獄。從監獄放出來後死性不改,又在網上偽裝高富帥騙年輕女孩上床。
很多涉世不深的女孩子被他騙財騙色,後來罪行被發現還是因為他被人設計仙人跳。那幫人拿到錢後對他拳打腳踢,羞憤不已的吳堅一怒之下選擇報警,這才把自己行騙的事情也抖露了出來。
吳堅的豐富過去可把姚樂薇嚇了一跳,她原本看吳堅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心裡還有些可憐他,為他的悲慘境遇感到難過,沒成想他竟然是這樣齷齪的人。
姚樂薇在電話裡大罵吳堅,罵到一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立刻噤聲。
她把電話輕輕擱下,悄悄起身朝裡屋看了一眼,發現安琪還在呼呼大睡,這才放了心。如果安琪知道她的親生父親是這樣一個人,她肯定要傷心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差點兒被他給騙了。」姚樂薇心有餘悸地說。
姚心悅說:「他這次回來,鐵定是來爭奪撫養權的,姐夫是怎麼打算的?」
「他說下周先做親子鑑定,餘下的事情再另做打算。」姚樂薇說。
裴真權衡利弊之後,覺得做親子鑑定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安詩藍的事情他知道一些,本來他就對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沒什麼好印象,現在知道了吳堅的斑斑劣跡,他更加不放心把安琪交給這樣一個不靠譜的父親。
可是話又說回來,安琪已經沒有了母親,他們沒有權利再剝奪她的父愛。如果吳堅洗心革面可以盡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們又憑什麼阻擾呢?
現在的唯一問題是,吳堅到底是不是安琪的親生父親,這也是處理一切問題的前提條件,所以裴真答應先做親子鑑定,等結果出來,再從長計議。
8
自從裴真把公司搬回來後,他就跟葛菲走得非常近。姚樂薇經常能看到裴真在陽臺上講電話,有時候一講就是半個小時,她知道電話那頭正是葛菲。
一日,姚樂薇聽到門鈴響,打開門一看直接愣住了,一襲長風衣的葛菲昂首站在門口。
她臉上的妝容精心描畫,身上佩戴的首飾也是有心搭配,風姿綽約楚楚動人。一踏進門口,脖子上的鑽石項鍊就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對於她的突然到來,姚樂薇有些驚訝。自婚禮過後兩個人就沒有了聯繫,她這次突然拜訪,恐怕不是敘舊這麼簡單。
但來者是客,姚樂薇雖心有疑慮,可還是好好招待了她。禮貌熱情地給她沏茶倒水,還拿出甜點招呼她。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寒暄,沒說幾句,氣氛就尷尬了。姚樂薇端起茶杯細細抿了一口,等待她進入今天的正題。
果然,葛菲從包中掏出一個紙袋放在桌子上,「哦,差點兒忘了……上次裴真走得匆忙,結果把這個落在酒店了。幸好我看到收了起來,他這個丟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她捂著嘴巴咯咯笑起來,語氣隨意輕佻,彎彎的眉眼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姚樂薇把茶杯擱下,伸手打開紙袋,眼前所見令她心頭一緊。
紙袋裡裝著一把剃鬚刀,姚樂薇一眼認出來,這確實是裴真的東西。
自上次他從日本回來後,剃鬚刀就不見了。他曾打電話給酒店,可是一直沒有消息。
這把剃鬚刀是姚樂薇送給裴真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對她來說意義非凡,丟了非常可惜,姚樂薇還為此鬱悶了好幾天。現在剃鬚刀失而復得,她的心裡卻不輕鬆。
裴真上次去日本,同行的還有葛菲,而這件事情,裴真從未跟她提起過。
葛菲繼續說:「這一路上真是多虧了他,那邊天氣冷,他就脫下衣服給我披上,我水土不服生了病,他還餵我吃藥。有件事說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那幾日我正好來例假,他還特意打車給我買紅糖水,裴真他真的很會照顧人。」
她挑眉看著姚樂薇略顯僵硬的表情,笑臉盈盈擺擺手,又欲蓋彌彰地解釋說:「你別誤會,我們是去工作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姚樂薇微微一笑,「沒關係的,出門在外,他一個大男人照顧你是應該的。」
「哦……」葛菲稍稍愣了一下,姚樂薇的冷靜讓她很是意外,「那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她霍地站起來,把手提包拎在手中,趾高氣揚的樣子像是勝利女神拿著盾牌。
路過門口的時候,她瞧見了正趴在桌前寫作業的安琪。小女孩手握鉛筆,用稚嫩的字跡在本子上一筆一畫寫著,態度端正認真。
裴真很疼這個收養的妹妹,在日本的時候,他經常提起小姑娘的趣事,眉眼間還帶著溫柔的笑意。他對一個毫無關係的人都能如此上心,卻對自己的真心不屑一顧,葛菲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葛菲低頭快速掃了一眼,安琪正在寫作文,題目是《我的哥哥》。
「我有一個哥哥,他叫裴真,他是全天下最完美的男人,周圍很多人喜歡他。可是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是我……」
異想天開,大言不慚!
葛菲譏笑一聲,手指重重戳在一句話上,懶洋洋地說:「小傢伙,你這裡寫得不對。」
安琪抬頭看她,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葛菲性感地一撩頭髮,嫵媚淺笑,俯身在她耳邊悄悄說:「在這個世界上,你哥哥最愛的人……應該是我。」
安琪呆呆注視她幾秒,忽然咧嘴笑了,她的臉上蕩漾起快樂的波紋,可愛的臉龐清新又耀眼。葛菲得意非凡,滿意地摸摸她的頭,轉身走了。
安琪注視著她的背影,笑容慢慢消失,冷凝的臉龐浮上一層薄冰。
9
上次的日本之行非常順利,投資人對項目非常感興趣。按照約定,日本那邊要派專人對公司進行實地考察。如果考察通過,馬上就會有一筆錢打到公司帳目上,可以順利解決公司的燃眉之急。
為了接待考察團,裴真一連七八天沒有睡一個好覺。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的考察評估相當成功,考察團對整個公司的氛圍和領導人的管理能力都給予了肯定。他們對公司的發展前景非常樂觀,同時也表達了想要進一步合作的意向。
一周之後,裴真把考察團送到機場,他親眼看著飛機在跑道上緩慢滑行然後一飛沖天,緊繃多日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裴真一回家就癱倒在沙發上,說要小眯一會兒,等飯熟了叫他。誰知等到飯菜全部上桌,他卻已經睡著了。姚樂薇知道他前一段時間累壞了,就沒有再喊他,只是隨手拿了條毛毯蓋在他身上。
姚樂薇把熱乎乎的湯盛到碗裡,安琪像只貓一樣從她身後鑽出來,手裡還拿著裴真的手機。她把手機拿在她面前晃晃,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姚樂薇不明所以,剛想讓她別搗亂,卻看見手機屏幕上的一條簡訊。
「恭喜你考察通過,你曾經問我想要什麼答謝禮,其實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有你。明晚八點我在匯泉灣7號別墅等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哦!」
發件人是葛菲。
姚樂薇緊緊握著手機,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安琪瞪著一雙琉璃貓眼望著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姚樂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下心情,佯裝鎮定說了一句「以後別亂動哥哥的手機,快洗手吃飯吧」。
安琪吐吐舌頭,「知道了。」說完轉身溜了。
姚樂薇走進客廳,裴真還在安靜地沉睡著,月色流淌在他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這樣的睡顏她可以看很久,怎麼也看不膩。
她伸出手指慢慢觸向他的臉龐,可就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卻突然急剎車停住了。她將手快速縮回來,心中泛起絲絲苦澀。
她又把手機重新放回到裴真的口袋中,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盜鈴也罷,一切只看他的選擇,自己就裝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樣子吧。
安琪的數學成績最近有些下滑,她主動提出要報一個課外輔導班。喜歡學習是好事,姚樂薇當然非常支持。輔導班開在一個退休老師家中,每周補習一次,時間是晚上7:30—9:30。
輔導班離家大約三十分鐘的路程,每次都是姚樂薇車接車送。因為快考試了,輔導班臨時加了一次課。吃過晚飯後,姚樂薇開車把她送到小區門口。
姚樂薇親眼看著她走進小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她長嘆一口氣,無力地癱倒在座椅上。
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會開車回家收拾收拾屋子再回來接她。可是今天她累了,而且她怕,怕回家獨自面對冷冰冰的屋子。一想到裴真現在可能在幹著什麼,她就忐忑不安,心亂如麻。
她想起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裴真和葛菲的表演每次都是壓軸節目。一襲優雅長裙的葛菲站在舞臺中央,歌聲婉轉悠揚。
裴真坐在鋼琴前為她伴奏,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自由翻飛,交錯的黑白鍵流淌出美妙的樂曲,琴聲歌聲互相應和,兩個人默契十足,真真讓人羨慕。
他們才是郎才女貌公認的一對,平平無奇的自己算什麼呢?
現在裴真為了事業忙碌,自己什麼都幫不上。葛菲聰明,兩個人也有共同語言,怎麼看葛菲都比自己更合適他。
能夠跟他結婚已經是最大的幸運,怎麼能如此自私再把他綁在身邊?裴真值得更好的女人,該放手了,姚樂薇!
姚樂薇像一個膽小的懦夫躲在車子裡,狹小的車內空間就是她的避風港。外面淅淅瀝瀝下著綿綿小雨,她出神看著雨點打溼玻璃,透過模糊不清的車窗玻璃,路上行人匆匆而過。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安琪還是沒有出來。老師拖堂是常有的事兒,她也沒有當回事兒,於是又在車裡等了二十多分鐘。直到將近十點了,她這才有些心急,正要下車去看看,卻看見安琪慢悠悠從門口走出來。
「今天的題目比較難,老師多講了幾道題。」安琪解釋說。她出門沒帶傘,頭髮溼漉漉的,衣服也被雨淋溼了。
「沒關係,走吧。」姚樂薇心不在焉地說。
姚樂薇有了心事沉默不語,一向嘰嘰喳喳的安琪今天也異常安靜,兩個人一路無言。
目的地很快到了,安琪首先開門跳下車,姚樂薇無精打採地解開安全帶。
正要邁下車,無意一低頭,卻看見安琪剛才踩踏的腳墊上散落了一些沙子。這些沙子呈白色顆粒狀,被小雨打溼都粘黏到了一起。
姚樂薇無奈地想:「看樣子明天要洗腳墊了。」
掏出鑰匙開門,家裡的燈竟然全部亮著。中央空調傳遞出溫暖的熱度,廚房水龍頭流淌出譁啦啦的水聲,青瓷碗筷不時碰出叮叮的脆音。
這濃濃的煙火氣息讓姚樂薇心頭一振,猶如一顆小石投入死寂的心湖中,她的心中瞬間翻起歡樂的浪花。
姚樂薇連蹦帶跳向廚房奔去。
水池旁站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裴真身穿舒適的居家服,暖融的光線傾灑下來,勾勒出他雕刻般的清俊面容。
他正拿著洗碗巾刷碗,修長的手指浸泡在如雪般的泡沫裡,動作嫻熟。向上揚起的眉毛緊蹙,性感的唇瓣抿成一字。姚樂薇知道這是他有心事時的標準動作,便沒有打擾他,轉身走了。
客廳桌子上放著一個生日蛋糕,蛋糕呈圓形,中間點綴五彩繽紛的水果,四周繞了一圈精緻的玫瑰花邊,色彩豔麗煞是好看。
蛋糕上插著一隻小巧的巧克力銘牌,上面寫著六個字——老婆生日快樂。
姚樂薇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又驚又喜,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以前從來不過生日,第一是因為沒有人記得,第二是因為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每過一次生日仿佛就是在提醒自己又老了一歲,索性就自欺欺人不過了。
後來跟裴真在一起後,裴真每年都會為她慶祝生日。幾天前確實是她的生日,但是因為事情繁多她就忘記了,沒想到裴真還記得。
裴真擦擦手從廚房裡出來,瞧見姚樂薇在出神,便悄悄上前抱住她,「前幾日你過生日,我因為太忙忘記了。今天忽然在辦公室裡想起來,幸虧還不晚。」
他在姚樂薇耳邊溫柔輕語,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弄得姚樂薇酥酥痒痒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要什麼生日禮物?」裴真雙手捧著她的臉,磁性的嗓音帶著迷人的誘惑。
姚樂薇緊咬嘴唇,通紅的臉像是要滴出血來,小聲囁嚅說:「你……」
裴真笑了,忽然低頭,輕輕吻住了她的唇。就在姚樂薇怔愣間,他已經靈巧撬開她的牙齒,溫柔繞住她的舌尖。
姚樂薇閉眼回吻,炙熱纏綿的吻讓她腦袋暈暈乎乎的。她全身無力,只是順從地閉上雙眼,用盡一切熱情去回應他。
「砰」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尖利刺耳。
姚樂薇一個哆嗦,急忙從裴真懷裡掙脫出來。安琪站在他們身後,兩隻眼睛定定注視著他們,面無表情,地上一堆碎掉的玻璃渣。
「對不起,我打碎了水杯。」安琪說。
清早第一縷陽光灑進屋子,姚樂薇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旁邊的裴真還在呼呼沉睡,她躡手躡腳從床上下來,隨手從地上撈了一件襯衣套上。疲乏的身子有些酸痛,白皙的皮膚上遍布點點痕跡。她想起昨晚上的激情,不禁燒紅了臉。
安琪在陽臺上朗讀英文,姚樂薇在廚房給她準備早飯。吃過早飯後,姚樂薇開車送她去上學。學校很快到了,安琪下車,姚樂薇把書包遞給她。
書包沉甸甸的,姚樂薇需要兩隻手才能提動,她隨口問了一句「書包裡裝了什麼,這麼沉?」
安琪接過書包說:「學校組織去基地摘草莓,中午在外面午餐,書包裡裝了一些零食和玩具……哦,我還裝了一本大百科,準備在休息的時候看。」
安琪背著書包走進校園,姚樂薇看著她瘦弱的身子淹沒在人群中,有些擔心地想:「書包這麼沉,萬一壓壞了身體怎麼辦?會不會影響長個兒?」
10
七號清晨,重案組接到報案電話,貓耳山上發現一具女性死者。貓耳山,位於江海市東部,因為山勢走向形如一隻貓的耳朵,所以起名貓耳山。
貓耳山分東西兩側,東側懸崖傍海,西側丘陵起伏。西面是有名的自然風景區,樹木蔥蘢,飛瀑鳴澗,每到節假日景區就擠滿了人。
東面山勢陡峭,地形複雜,各種奇石怪巖山路崎嶇,所以人來得不多,偶爾會有登山愛好者來此結伴攀巖。
這具女性死者,正是一個登山愛好者首先發現的。
金辰和重案組同事很快來到案發現場,法醫進入檢驗死者的程序。
死者大約36左右,女性,死亡時間大約為昨天早晨7點到12點。死者頭部被硬物撞擊,頭骨骨裂,脖頸處有被繩子勒過的痕跡。現場沒有搏鬥抵抗過的痕跡,懷疑兇手為了讓受害人快速失去抵抗能力,先用兇器擊打頭部然後用繩套套住頸部勒死。
更加令人髮指的是,死者曾經受到侵犯,而且為死後被玷汙,。
金辰繞著半山腰走了一圈,邊走邊搖頭,情況大為不妙。
這裡懸崖陡峭人跡罕至,周圍還有遮天蔽日的樹木阻擋,想做點兒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簡直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他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一個人影。狂風呼嘯刮過,耳邊只有嘰喳鳥鳴和樹葉的沙沙聲。
值得一提的是,山腳下有一個科學果園,很多學校把那兒當成校外實踐基地。每到水果成熟的季節,學校就組織學生過來摘水果,美其名曰「素質拓展,擁抱自然」。
重案組的同事在此地尋找目擊證人,可惜一無所獲。
受害人曾經受到侵犯,有此類傾向的人重複犯罪機率很大。
金辰調閱了本地有犯罪前科的人員資料,一名叫秦剛的嫌疑人進入警方視野。他因為猥褻婦女被捕入獄,最近才剛剛刑滿釋放。
秦剛坐在審訊室裡,愁眉苦臉一臉倒黴相,眼睛烏青,一隻打著繃帶的胳膊吊在脖子上。
「昨天早晨7點到12點,你在什麼地方?」金辰正色問。
「在醫院……」秦剛無奈地說,「說起來真是倒黴,前天夜裡我在路上看見一個小女孩,孤身一人像是迷路了。我好心上前問問,誰知她一刀就捅了過來。幸虧我反應及時躲得快,否則胳膊就廢了。現在的小孩子,真的不能看太多暴力電影,對兒童身心成長太不利了。」他邊搖頭邊語重心長地說。
經過調查,秦剛所說屬實,案發時他確實在白沙河醫院。他前天晚上8點左右到了醫院,處理完傷口後就窩在醫院躺椅上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10點鐘才從醫院離開。
離開後緊接著跑到網吧打遊戲,有網吧監控錄像為證,從作案時間上看的確不是他。
沒有目擊者,也沒有犯罪嫌疑人,貓耳山案陷入僵局。在確認受害人身份的環節也遇到了一些阻礙,受害人不是本地人士,這給辦案增加了難度。
後來金辰從死者衣服上的一顆紐扣勳章得到線索,這才確認了受害者的身份,原來她就是臨州市聖心福利院院長孫穎心。
孫穎心是臨州市泗城縣聖心福利院的院長,她在這個崗位上工作將近十五年了,一直沒有成家。從風華正茂到不惑之年,她在這個偏遠的小福利院默默堅守奉獻,把自己的青春年華全部都獻給了福利院。
因為她的傑出表現,孫穎心受到上級表彰,多次被評為「優秀院長」、「愛心慈善家」,最近她還被評為「臨州市十大感動人物」。她在臺上作的報告「做孩子的好媽媽」,感動了在場所有的人。很多人一邊聽她的事跡,一邊抹眼淚。
一個好心人落得如此悲慘下場,簡直令人痛心疾首。局裡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敦促金辰領導重案組儘快破案。
金辰盯著卷宗思量許久,兇手不是臨時起意就是蓄謀洩憤。而從兇手殘忍的作案方式來看,蓄謀洩憤的可能更大,他決定從孫穎心的仇家入手。
三天後,金辰和姚心悅開車去了孫穎心的老家。
臨州市,泗城縣。
11
臨州市,距離江海市中心大約400多公裡,開車需要5個多小時的時間。
泗城縣位於臨州市的西南面,位置偏遠經濟落後,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貧困縣。
縣裡人群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年輕人大都早早成家,生下孩子後就扔給年邁的長輩照顧,夫妻倆背井離鄉外出闖蕩。
聖心福利院原本叫聖嬰孤兒院,解放前是由外國教會創辦的慈善機構。新中國成立後,孤兒院由當地政府接收,幾經滄桑改建,成為現在的聖心福利院。
方圓百裡只有這麼一個福利院,周圍三個縣城的孤兒都往這邊送,小小的福利院人滿為患。
雖然每年有政府撥款,偶爾還會有好心人前來資助,可是這些經費對於巨大的開銷來說也是杯水車薪。自從三年前換了新縣長,福利院的經費就一年少過一年,撥款時間能拖就拖。
孫院長去討了好幾次,縣工作人員每次都會說「馬上馬上」,可回去等個一年半載也批不下來。
孫穎心去世後,福利院暫時由老員工陳菊仙負責。
陳菊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乾癟女人,高高的顴骨,薄薄的嘴唇,重重疊疊的眼瞼無精打採地耷拉著。
跟她說話好半天才能反應過來,表情木然呆滯,偶爾會抬起死魚般的小眼睛。半白頭髮一絲不亂地挽成一個髻,發尾處還插了一隻發黑的銀簪子。
知道金辰是來調查孫院長案子的,陳菊仙將他們領到了走廊盡頭的辦公室。
「請坐。」陳菊仙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靠牆的布沙發,然後慢悠悠拎起一把塑料暖瓶倒水。
布沙發已經用了相當的年數,暗灰色的亞麻布面早已看不清原本的花色,海綿坐墊高矮不平,很多地方還露出了一團一團的黑色棉絮。陳菊仙將兩個冒著熱氣的茶杯往他們面前一擱,自己從櫃腳撈出一個小馬扎坐下。
一路奔波口乾舌燥,姚心悅剛想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卻看見了布滿汙垢的黑色杯沿。昏暗的光線下,粼粼水波浮了一層亮亮的油漬。姚心悅嗓子眼兒一陣乾嘔,咽了咽唾沫沒有動。
「經費半年沒撥了,撥下來的錢也都用在了孩子身上。大人能省就省,苦點就苦點吧。」陳菊仙低垂著一雙針漆眼,慢條斯理地說。
姚心悅訕訕地笑笑,臉有些燙,跟陳菊仙的無私奉獻比起來,自己的小家子氣簡直矯情可笑。
她二話不說端起杯子,仰脖咕嘟咕嘟喝下。喝完把杯子輕輕一放,從包中掏出一本筆記本放在腿上,「我們開始吧。」
「孫院長曾經說起過她要去江海市嗎?」金辰問。
陳菊仙沉思半晌後說:「說過,宿舍樓屋頂漏了,一直用塑料布湊合著,過幾天雨季就來了,陰雨連綿,大風再一刮,塑料布肯定頂不住,孫院長說到市裡要經費,一定要在雨季之前把屋頂修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金辰問她。
「一周之前。」
一周之前,時間點是符合的,可是泗城縣屬於臨州市管轄,要經費也應該去臨州市,沒有道理出現在江海市,更沒有道理一個人出現在人跡罕至的貓耳山。
這裡面一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情,而這個被極力掩蓋的真相,正是他們需要尋找的突破口。
「她有沒有可能是去看被領養的孩子?」姚心悅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陳菊仙癟著嘴巴沒有吭聲,沉吟片刻之後,生硬硬吐出「不知道」三個字。
「那……有被江海市民收養的孤兒嗎?」姚心悅繼續問。
陳菊仙晃晃腦袋,低垂著眉眼也不說話。
「福利院應該有那些孤兒的資料吧?」姚心悅還不死心。
「有……」陳菊仙輕輕動了動嘴唇,可還沒等姚心悅高興,接著耳邊又聽到一句話:「幾年前資料室起火,資料都被一把火燒光了。」
姚心悅有些沮喪,這也太不巧了吧!剛剛才想到一些眉目,沒想到線索這麼快就斷了。雖然出師不利,可也並不是一無所獲,他們很快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
有個叫吳堅的人幾次來福利院找過孫穎心的麻煩,兩個人當時鬧得不可開交,場面一度非常難看,吳堅還為此被關進了拘留所。
據知情人透露,他被抓進去的時候情緒失控,破口大罵,還跳腳叫囂,「臭娘們兒,等我出來乾死你!」
他說這句混帳話的時候,很多人都聽見了。吳堅猙獰的無賴嘴臉,讓所有人都直搖頭。
對於吳堅這個名字,姚心悅並不陌生。她對吳堅本來就沒什麼好印象,只是沒想到這個案子把他也牽扯了進去。
安琪從小被丟在聖心福利院門口,後來安詩藍能順利把安琪帶走,肯定少不了孫院長的調解斡旋。
吳堅為了撫養權的事情,又對孫院長三番五次糾纏……這幾個人之間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那孫院長的死會不會跟這件事情有關呢?
金辰和姚心悅互相遞了個眼色,彼此心思已經心知肚明,默默點了點頭。
大老遠來一趟福利院,怎麼能不做點兒慈善?金辰和姚心悅繞著福利院走了一圈,這裡的狀況確實讓人揪心。
房屋早該重新翻修,可因為經費緊張,一直都在勉力應付著。屋頂破損,一到下雨天屋裡就吧嗒吧嗒漏雨。塌陷的外牆裸露,磚土色牆壁黴跡斑斑,木桌木椅咯吱咯吱響。廚房裡堆著發黴的大米,和一筐爛了的水果。
因為師資不足,孩子們都在院子裡瘋跑,一個個像剛從泥地裡拔出來的泥猴子。
「捐來的大米全都發了黴,水果也爛了一半!哎,現在的愛心企業啊……」陳菊仙深深嘆了一口氣。
金辰和姚心悅商量了一下,把隨身帶的錢掏出來,除去回去的路費,剩下的錢全都捐了出去。
不僅如此,他們還問了福利院的銀行帳號,約好定期會往帳號裡面匯款。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姚心悅忽然肚子一陣翻攪,她心覺不好,趕緊問廁所在哪兒。
陳菊仙順手指了指東邊,姚心悅道謝後忙捂著肚子衝過去。
說是廁所,其實也就是一個簡易搭建的小茅坑。小心戳開小木門,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撲鼻而來,豆大的蒼蠅在裡面亂飛,還直往臉上撞。
姚心悅哭喪著臉,把心一橫,脫下褲子蹲下去。陣陣惡臭燻得她頭腦發脹,姚心悅不著四六地想,萬一自己被燻死在這茅坑裡,算不算因公殉職?這樣壯烈的死法,也算是清新脫俗吧!
五分鐘之後,姚心悅提著褲子從廁所跑出來,憋氣衝出十多米後,這才張大嘴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舉目四望,樹木蔥鬱雜草瘋長,草叢間還點綴著黃色的小野花,淺黃淡綠交相輝映,倒也饒有情致。草叢掩映處藏著一條小石徑,彎彎曲曲的路徑在夕陽下透露著未知的神秘,一向愛探險的姚心悅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踩著小徑向深處走去。
小石徑盡頭是一口廢棄古井,井壁坍塌苔蘚叢生,少說也有七八十年的歷史。
一個石磨盤如一座小山重重壓在井口,將狹小的井眼堵得嚴嚴實實。草叢裡散落著三兩張紙錢,磨盤上貼著一疊符咒紙。黃色的符紙用幾顆小石子壓著,冷風一刮,紙張譁啦啦作響,像是為誰演奏的悽厲招魂曲。
姚心悅向來喜歡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走上前去,從小石子下扯出一張符咒,拿在手裡仔細端詳。
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自己還真沒親眼看過這個東西。土黃色的符咒紙上用硃砂筆畫了一個複雜的符號,龍飛鳳舞像是符一般。她把符紙折好,隨手塞進了口袋裡。
轉身的功夫,她忽然看見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八九歲的模樣,瘦削的小臉髒乎乎,正躲在一棵大梧桐的後面,瞪著一雙眼睛怯怯地看著她。姚心悅伸手招呼她過來,小女孩猶豫了一下,然後跑過來。
姚心悅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她,小女孩伸出手接過,也不剝上面的包裝紙,急吼吼就往嘴巴裡塞。
「哎,紙不能吃!」姚心悅著急地喊著,可小女孩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剛才伸手的一瞬間,眼尖的姚心悅發現小女孩裸露的手臂上,有一道一道的青紫色痕跡。她心一揪,忙問她:「你手臂的傷是怎麼回事兒?」
小女孩把手臂快速藏到後面,不論姚心悅怎麼問,她就是不開口說話。
嚼了一會兒後,她把一塊兒黑乎乎的包裝紙吐在地上,然後昂著小臉看著姚心悅,大大的眼睛中充滿了期待。
姚心悅嘆了口氣,把隨身帶的所有巧克力都塞進她的兜裡。
「你叫什麼名字?」姚心悅又問她。
「沫沫。」小女孩怯生生地說。
看她的年齡跟安琪差不多大,說不定是安琪在福利院的小夥伴,姚心悅便問她:「你認識琪琪嗎?就是一年前被人領走的小姑娘。」
聽到琪琪這個名字,沫沫仿佛愣住了,她兩隻眼睛直愣愣看著姚心悅,閃爍不定的眼神中竟然溢滿驚疑恐懼。
她的視線從姚心悅的臉上慢慢挪到了枯井,突然,她就像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景象,捂著耳朵發瘋般大叫起來。聲音刺耳尖銳,好像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刺激。
姚心悅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一時間呆愣當場。
聽到尖叫聲,陳菊仙和金辰匆匆跑過來。
一見如此,陳菊仙立馬將沫沫一把摟在懷裡,乾枯如柴的手緊緊捂住她的嘴巴。
沫沫怒目圓瞪,像一頭髮了瘋的小獸在她的懷裡咆哮掙扎,驚恐的模樣像是被住了腳。陳菊仙把她死死禁錮住,拼命掰開沫沫的下巴,快速往她嘴巴裡塞了一顆白色藥丸。
沫沫終於漸漸安靜下來,她溫順地趴在陳菊仙的懷裡,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精氣神,目光遲緩呆滯,臉上不時浮現出痴傻的笑。
姚心悅面有愧色,不住地賠禮道歉,雖然她還是沒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這不關你的事。」陳菊仙摸著沫沫的頭頂,動作慈愛溫柔,「沫沫一出生就有精神病,很容易大喊大叫情緒失控,剛才她沒嚇壞你吧?」
「沒有沒有……」姚心悅連忙擺手。她看著小小的沫沫,微微嘆了口氣,小小年紀就得了這樣的病,真是可憐。
「這井上怎麼還壓著符紙?」一直沒有說話的金辰忽然問。
「這地方年數久遠,難免有不乾淨的東西,貼幾張符咒闢邪。」陳菊仙說。
12
返回江海市之後,金辰重新調閱了貓耳山案發當天的監控錄像。
經過兩個晝夜不間斷地查閱,他們終於在一個小賣部的監控中發現了吳堅的蹤跡。吳堅很快被帶回了警局,法醫提取了他的DNA檢測樣本,檢測結果很快出來了。吳堅的DNA與從兇手身體中提取的DNA有99.999%重合,換句話說,侵犯孫穎心的正是吳堅。
這個結果讓很多人鬆了一口氣,案子似乎很快就可以破了。
吳堅一再否認自己是弄死孫穎心的兇手,他每天在牢中大喊冤枉,絕食抗議以表決心。可是他對死者體內有他的DNA這件事,卻是百口莫辯一頭霧水。
據他交代,一周之前他接到了孫穎心的電話,孫穎心說有件關於安琪的事情想跟他談一談,時間定在六號上午8點,地點約在貓耳山西側的半山涼亭內。
他按照約定的時間去赴約,沒成想看到的卻是孫穎心氣絕身亡倒在地上。他頓時魂飛魄散,嚇得屁滾尿流地往山下跑。
他回家之後惶惶不可終日,思來想去就是不敢報警。他怕萬一報警之後,警方會把這人命官司扣到他的頭上,到時候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通過查看通話記錄,四號下午13時,吳堅確實接到過一個電話,通話時長2分40秒,呼入機主正是孫穎心。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排除吳堅的重大嫌疑。
第一,有害死人動機。吳堅兩個月前被關進派出所,報案人正是孫穎心。吳堅一直對她的告發懷恨在心,據多人證實,他確實說過要報復孫穎心的話;
第二,在命案發生之時,吳堅恰好出現在案發現場,現場還檢測出了他的腳印;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遺留在死者體內的DNA與他的DNA相符合。證據確鑿鐵證如山,容不得他狡辯抵賴。
貓耳山案告破,吳堅被依法批捕。
按照約定,本月20號吳堅和安琪要去做親子鑑定,可誰也沒想到,吳堅被抓進了監獄,親子鑑定的計劃就此泡湯。
裴真心裡有些小小的慶幸,幸好親子鑑定還沒有做,萬一鑑定結果顯示吳堅是她的親生父親,安琪就要不得不面對父親是案犯的事實,這對小小年紀的她實在是太殘忍了!
現在吳堅被關進監獄,重獲自由之日遙遙無期,爭奪安琪撫養權的事情也無期限延後了。
現在也沒別的辦法,能拖一日是一日吧。等安琪再長大一些,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到時候不管她如何處理與吳堅的關係,他都會表示支持。
在此之前,他一定會在她身邊,給她溫暖給她陪伴,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13
自上次裴真失約之後,葛菲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了消息。姚樂薇以為她經此一事已經徹底想通,能夠放下執念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姚樂薇也很為她開心。
雖然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上次的考察非常順利,裴真與日本投資方順利籤約。一周之後,第一筆資金打入公司帳戶,有了這筆及時雨,原本停擺的項目又重新投入運作。
公司員工情緒高漲,幹勁十足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身為公司領導的裴真更是衝鋒在前,為盯一個項目,在公司裡挑燈夜戰,經常幾天幾夜不回家。
姚樂薇知道他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現在終於可以夢想成真,自己身為妻子當然要百分百支持他。
裴真在外勞碌打拼,她把家裡照看得妥妥噹噹,就算是提米麵搬櫥櫃這樣的重活也一手包辦。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絕不開口麻煩裴真。
這天裴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晚上小兩口關上門互訴衷腸,四目相對,眼神中很快就有了濃重的欲望。
裴真摟著姚樂薇的腰,把人放倒在床上,兩個人唇齒廝磨,沒多久就痴纏到了一起。
他們很久沒做了,在碰觸對方身體的一剎那,對彼此久違的渴望瞬間被喚醒。
呼吸急促的裴真一邊用力吮吸她的唇,一邊摸索著解開腰帶,洶湧的情潮讓他此刻深陷慾海。裴真粗喘一聲,正要挺身向前,卻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
「哥哥,哥哥……」
兩個人乾柴烈火身上燒得厲害,門外喊聲陣陣,可誰也沒停下手上的動作。沒想到這敲門聲不依不饒,似乎不開門就會永遠敲下去。裴真無奈深嘆一口氣,從姚樂薇身上爬起來,整了整衣服去開門。
安琪抱著一本故事書走進來,看兩個人神色尷尬,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拖鞋一脫就跳上了床。
她像條小泥鰍一樣鑽進被窩,硬生生擠在兩個人中間,毛茸茸的小腦袋直往裴真懷裡鑽。她撒嬌般昂著小臉,非讓他講一個睡前故事。
剛才的激情纏綿只差最後一步,裴真現在全身火燒火燎。如今他跟安琪的身體緊貼,腿搭在一起,安琪的腦袋枕在他肩膀上,軟綿綿的小手還有意無意往他下面蹭。
裴真面紅耳赤,現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他把身子挪向一邊,可安琪很快又會貼上去。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裴真只想快點講完故事,哄她趕緊去睡覺。
可事情卻不是他想的那樣,裴真聲情並茂地朗誦讓安琪聽入了迷,講完一個後,非纏著他再講一個。於是講完一個又一個,一直折騰到將近十一點,安琪終於熬不住睡著了。
裴真看了看熟睡的安琪,然後把書輕輕放下。安琪靜靜窩在他的胸口上,小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裴真悄悄向外挪了挪,竟然絲毫動彈不得,最後只好作罷。
經過這一番折騰,兩個人再也沒有了先前的興致,於是互相無奈看了一眼,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後來只要裴真和姚樂薇同房,安琪就抱著一本書進來,三番五次這樣,姚樂薇就不得不懷疑這一切並非巧合。
不久之後,姚樂薇在安琪的被子裡發現了一條男士內褲,而內褲的主人正是裴真。
姚樂薇想起一周之前,她把裴真的內衣都拿到衛生間清洗,可洗的時候發現少了一條內褲,她當時以為自己記錯了,便沒有在意。可丟失的內褲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安琪這裡?這件事真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深夜,姚樂薇在睡夢中被尿憋醒,她迷迷乎乎下床,暈暈乎乎朝衛生間摸去。路過安琪房間的時候,她忽然聽見房間裡有動靜。起初她以為安琪在說夢話,可仔細一聽,真實的情況卻令她驚愕萬分。
甜膩酥麻的呻吟聲不斷透過門縫傳出來,嬌喘的聲音沙啞而誘人,那熟悉的嗓音不時叫著「裴真……裴真……」
極致的痛苦和蝕骨的歡愉相互糾纏,絲絲繞繞飄聲入耳,令人面紅耳赤,臉紅心跳。
姚樂薇一陣頭皮發麻,原本睡意十足的大腦像受到電擊一般,立刻清醒了不少。於是廁所也不去了,她逃跑似的躲回房間裡。
那天姚樂薇一夜沒睡,她直愣愣盯著天花板,等回過神來竟然已經天亮。
安琪喜歡裴真,並且把他當性幻想對象這件事,讓姚樂薇心煩意亂。
也是自己大意了,她一直把安琪當不懂事的孩子,可是她完全忽視了現在孩子都早熟。安琪從小缺少父愛,性情冷漠又偏執,正值情竇初開的時候,難免會把愛情和親情混淆。
她終於知道了,安琪為什麼對裴真笑臉相迎,卻對她橫眉冷對,敢情是把自己當情敵了。
安琪年齡還小,自慰對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很不利,姚樂薇覺得自己有義務引導她。可是從小沒上過性教育課的姚樂薇,對這件事情也是羞於啟齒又左右為難。
裴真因為公司的事已經焦頭爛額,家裡不能再讓他費心了。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面對安琪時一定會表現得很不自然。安琪心思敏感,難免又會多想,只怕會把事情引向更加不可收拾的局面。
唉,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