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序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地面,驅散了濃墨般的夜色。
女孩將身體蜷縮在柜子的陰影中,透過一道縫隙朝外看著。
咯、咯、咯!
是高跟鞋的聲音。聲音在房中迴蕩,鑽入耳內,她的呼吸在黑暗中顫抖起來。
咯、咯、咯!
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月光,她看到一雙紅色的高跟鞋突然出現、停住,鞋尖轉到柜子的方向。
她驚恐地看著緩緩靠近的高跟鞋,用雙手緊緊捂住嘴,眼淚無聲地滑過臉龐。
光線突然被隔斷,外面的人已經站在了柜子正前方,她儘可能地讓自己縮在角落,顫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吱呀——
櫃門被拉開了。
她猛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只要她不看,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1
深夜,當李青走進單元樓的電梯時,手錶的時針正指向12點。
自畢業後進入四大,如今已經十多年了,她一直是別人眼中的榜樣,既有光鮮亮麗的外表,又有令人豔羨的薪酬。而其中的辛苦,恐怕只有做審計的同行才能知曉了。
電梯緩緩上行,她打了個哈欠,翻了翻手機,微信顯示著一條未讀消息,是丈夫嶽見華發來的,只有短短兩個字:後天。
發送時間是晚上9點,而她現在才看到。之前一條消息是她7點半發過去的:你出差哪天回家?
他們都一樣忙。
不過令她感到欣慰的是,現在的忙碌能換來孩子更富裕的生活——而在這一點上,他們夫妻二人也達成了共識。
想到孩子,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女兒一直是她的驕傲,雖然不太愛說話,但乖巧懂事,如今已經初一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尤其在數學方面極有天賦,繼承了她和丈夫高智商的基因。更重要的是,即便她們工作繁忙無暇陪伴,女兒也從未哭鬧。
到家門口時,她翻出鑰匙開門。
屋內的黑暗撲面湧來,她微微一愣,伸手按開了玄關的燈。
女兒向來細心,知道她下班晚,因此睡前都會留著玄關的燈不關。或許,今天只是忘了吧?
她躡手躡腳地將包放在客廳沙發上,生怕吵醒了女兒。忽然,她的視線停留在次臥的方向——次臥的門沒有關。
女兒向來喜歡安靜,不管是看書寫字還是睡覺,都會把門緊緊關著,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輕輕走到臥室門前,透過門縫朝裡看去,漆黑的屋內只能看到家具輪廓的暗影,如同蹲守的巨獸。
她將門推開,客廳的燈光碟機散了黑暗,靠窗的書桌上工整地堆著一疊輔導書,一張小床置於房中央,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
沒有人。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佔據了她的心,她輕聲喊著:「嶽靚?」
沒有回應。
而臥室內東西很少,根本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她衝出臥室,直奔衛生間,喊叫的聲音大了些:「嶽靚!」
她將一路的燈都按開了,但從餐廳到衛生間、廚房、陽臺、書房以及主臥,都再沒見到一個人影。
那陣不安感越來越強烈,她站在客廳中央,渾身劇烈地顫抖著,良久,她才從包裡翻出手機,翻找著通訊錄,撥出去一個電話。
一陣長長的等待音,那聲音仿佛將她拉扯出了這個世界,令人窒息的無助感將她緊緊包裹住。
終於,在她瀕臨崩潰的那一刻,電話那頭傳來熟悉而睏倦的聲音:
「喂?」
那一瞬間,她緊繃的神經突然土崩瓦解,一陣洶湧的情緒直衝上來,她張著嘴,卻只發出了嗚咽的哭聲。
電話那頭的嶽見華聽出了不對勁,問:「老婆,怎麼了?」
「嶽靚……嶽靚不見了!」
2
「你恢復得怎麼樣?」
打完這幾個字後,官月靈的手指懸在發送鍵上,久久沒有按下去,良久才全部刪除,改成:還好嗎?
但她猶豫良久,還是清空了文字。
她放下手機,看著前方放置的一個水晶球,水晶球虛化了背後的物件。她伸手從水晶球後面摸出一個掌心大小的鐵盒子,盒子上面的漆已經在歲月中剝離,只依稀可辨幾種斑駁的顏色。
她伸手想要去打開盒子,突然一陣叮玲玲作響,門前的風鈴搖動,有人進來了。
她起身放下盒子,馬上便看到兩名年輕的男子走了進來,左邊那人長相清秀,一臉尷尬地望著她喊:「官小姐。」
「小葉子?」官月靈看著葉予西,面露疑惑,「你怎麼到我這來了?」
葉予西撓了撓頭,指了指身邊的另一名男子說:「這是東子,我同事。我們今天過來,是因為一場兒童失蹤案,想向你了解一些信息。」
「兒童失蹤案?」官月靈微微一愣。
東子遞過來一張照片,說道:「官小姐,你看看這個,是不是出自靈犀月。」
官月靈接過照片,照片中是一枚紫色的小布袋,只比拇指寬一些。
「這是御守,也叫護身符,」官月靈將照片還給東子,看著兩人,「確實出自靈犀月。」
葉予西和東子對視一眼。
「兩位別站著了,過來坐吧。」
官月靈走向會客廳,紅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咯咯作響,她給兩人倒上茶,在椅子上坐下,看著葉予西問:「所以,這御守和兒童失蹤有什麼關係?」
葉予西喝了一口熱茶,咂咂嘴說:「官小姐,是這樣的。昨天白楊中學有一名初一的女生失蹤,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是她同桌,當時她正前往位於白楊路的學校,卻突然拐彎去了杜鵑路。那是目擊者看到她出現的最後的地方,這枚護身符就是在杜鵑路撿到的。」
「據她同桌說,這枚護身符確實是她的。」東子補充道。
官月靈看著東子手上的照片,臉色逐漸變得嚴肅,問道:「失蹤的孩子是誰?」
東子回答道:「是一名十一歲的女孩,叫嶽靚,在白楊中學讀初一。」
葉予西看著官月靈,接話道:「嶽靚住在綠波佳苑,官小姐,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和她家在同一個小區。」
官月靈臉上微微露出吃驚的表情,她將手上的茶杯放下,點點頭說:「沒錯,她家就住在我家樓上,我們很熟悉,我叫她小月亮,那枚御守就是我前段時間送給她的。」
葉予西看了東子一眼,問道:「那昨天你有見到她嗎?」
官月靈搖了搖頭,說:「昨天沒有見到,但近期偶爾能碰到她上學,她很有禮貌,見到我都會打招呼。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葉予西輕嘆一口氣,說:「昨天她沒有去上學,但在早上九點的時候,班主任接到一個號稱她父親的男人的請假電話。今天凌晨,她媽媽加完班到家才發現她失蹤了,於是報警。」
「也就是說,那個請假電話並不是她爸爸打的?」官月靈聽出了話裡的信息。
葉予西點點頭,說:「她爸爸這幾天都在外地出差,根本沒有給班主任打過電話。」
「她父母平時工作都挺忙的,家裡又沒有其他大人……」說到這裡,官月靈突然想起什麼,問道,「請假的電話是誰的?」
葉予西說道:「是嶽靚自己的手機,目前來看,她很可能是被綁架。綁架後劫匪為了拖延被發現的時間,用嶽靚自己的手機給班主任請假。」
「路面監控呢?」
「杜鵑路是一條很小的支路,沒有監控,我們……」
東子扯了扯葉予西的衣角,示意他不宜透露過多細節,同時打斷道:「官小姐,你近期是否有看到可疑的人在嶽家附近出現過?」
官月靈若有所思,良久才搖搖頭說:「沒有,小月亮平時都很文靜,也沒見她和什麼人來往過。她是我鄰居,我如果有線索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們的,也請你們務必早點找到她,她還那麼小,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我們會的。」東子低聲回答,但目前幾乎找不到線索,他也不確定能否將嶽靚平安找回。
臨走前,葉予西看了看官月靈,低聲問道:「官小姐,你和師父的事……」
官月靈垂下視線,反問道:「他的傷怎麼樣了?」
「差不多恢復了,」葉予西回答,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一直走到門口才回頭道,「他很關心你,只是嘴上不說罷了。」
官月靈心頭一震,只覺得鼻子微微一酸,她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回到辦公桌前。
良久,她又伸手拿起了那個鐵盒。
3
慘白的月光從玻璃窗投入,被窗外的樹影割裂成詭異的形狀,就像一隻只隨時會從地面爬起的幽靈一般。
女孩蜷縮在牆角,身體下面鋪著一層薄薄的稻草,冰涼的地面如同冰塊一般冷得刺骨。
在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三個比她還小的孩子,一個男孩已經熟睡,另外兩個女孩也和她一樣驚恐地瞪著眼睛。
沒有人說話,仿佛只要發生,就會迎來恐怖的事情。
她只覺得渾身發癢,或許是跳蚤吧,鼻端也滿是腐朽的黴味,但她無暇顧及。她環顧著這個狹窄潮溼的房間,一個焊著鐵欄的高窗,以及一扇緊閉的木門,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要逃走幾乎是不可能的,那兩個兇神惡煞的人隨時會在門口守著。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隨後是開門聲,房中的人都警覺地盯著房門,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很快,門被打開。隨後,一個人猛地被推了進來,那人被推得跌倒在地,撲在她腳前,發出一聲悶哼,看來摔得不輕。
砰的一聲,門又被緊緊關上。
她起身將來人扶起,透過月光,依稀可以看出那是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年,少年一頭短髮,五官俊秀,嘴角有些紅腫,看來是剛被打不久。
「謝謝。」少年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隨後也將身體挪到牆角,雙手抱膝,悶頭不語。
門外傳來交談聲,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跛子熊,你說這男娃這麼大了,能出手嗎?」
「可以的,路子我都探好了。」一個沙啞的男聲嘿嘿一笑,「現在那邊正缺工人,賣過去起碼得有這個數。」
「三萬?」那尖細的聲音沉吟片刻,說道,「也行吧,要是年紀小點就好了,想買男娃的人多得去了,模樣好的還能有個好價錢。這年紀大了的,價錢還不如女娃呢。」
跛子熊笑道:「女娃可正好相反,小的沒人要,大點的可值錢了。」
「嘿,你瞧那大點的女娃,長得還挺俊。」
兩人低聲說了些什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刺耳,房中那熟睡的小男孩猛地被驚醒,隨後哇地大哭起來。他哭聲太大,門外兩人罵罵咧咧起來,忽然門猛地被踹開,一個高大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聲音沙啞地吼道:「誰再哭,我把他腿打斷!」
那小男孩嚇懵了,一時扁著嘴再也不敢吱聲。跛子熊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走了出去,門又砰的一聲被關上了。
房中重歸安靜,只能隱隱聽到小男孩壓抑的抽泣聲。
女孩看了看身邊的少年,朝他靠近了些,少年倒也沒有避開,女孩蜷縮在他身邊,只覺得地板沒有之前那麼刺骨了。
4
自嶽靚最後被人看到,已經過去50小時。
前往嶽家的時候,葉予西和東子都悶頭不語。案子目前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兩人出來時被副局長好批了一頓。
東子開著車,在路口等紅燈時嘆了口氣,說:「現在搜尋的黃金時段已經過了,而我們什麼線索都沒有,你覺得會不會是被拐了?」
葉予西點點頭,說:「十一歲的孩子本身肯定不會有什麼仇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三種。
第一,她父母有什麼仇人,因此對孩子下手報仇。第二是綁架,但目前來看,應該可以排除綁架的可能,這都過去48小時了,綁匪沒有道理還不聯繫受害者家長。第三就是你說的被拐賣了,這也是最麻煩的,報仇和綁架還能有跡可循,但拐賣具有更多的隨機性,綁匪如果有點反偵察意識,就很難查。」
東子微微沉吟,說道:「有道理。那復仇和拐賣,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比較大?」
葉予西搖了搖頭,低聲說:「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還沒有出現孩子的屍體——起碼說明還沒有生命威脅。」
東子立馬潑了盆冷水:「也只是可能而已,綁匪也可以偷偷處理。處理十一歲的孩子,可遠比成年人容易多了。」
葉予西抿了抿嘴,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來到綠波佳苑,居民看到警車,都竊竊私語起來,想必嶽家孩子失蹤的事早已傳開了。
兩人剛出電梯,便聽到了嶽家傳來的哭聲,葉予西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兒門被打開,開門的是一名男子,四十歲不到的模樣,鬍子拉碴,顯得很是憔悴,兩人在昨天便見過了,這人就是失蹤女童嶽靚的父親嶽見華。客廳沙發上,李青正用紙巾抹著眼淚,眼睛又紅又腫。
「警官,請坐。」嶽見華招呼兩人入座。
李青看著他們坐下,哽咽著說道:「你們找到嶽靚了嗎?」
東子有些尷尬地說:「李女士,你別急,警方已經出動最大警力全市尋找了。」
李青有些歇斯底裡地喊道:「你們警察到底怎麼辦案的?這都兩天兩夜過去了,我女兒還那麼小,她發生意外怎麼辦?」
「老婆,你冷靜點。」嶽見華看上去理智許多,他輕輕撫了撫妻子的後背,朝兩人道,「抱歉,她這兩天沒合眼,精神比較緊張。二位警官今天過來,是有什麼進展了嗎?」
葉予西說道:「嶽先生,目前我們還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我們有些情況要像你了解,還請全力配合。」
嶽見華看著葉予西,點點頭:「你說。」
葉予西看了看這對夫妻,問道:「二位到目前,是否有接到勒索的電話?」
「沒有。」嶽見華回答,一旁的李青也止住了哭聲,搖了搖頭。
「如果接下來有接到任何類似的信息,請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們。另外,二位近期是否有結過什麼仇人?」
「仇人?」嶽見華搖了搖頭,「沒有……」
「等等!」一旁的李青忽然雙眼一瞪,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丈夫的手臂,她看著嶽見華,說道,「會不會是張巖旭?」
嶽見華微微一愣,張著嘴良久才說:「他?」
「張巖旭是誰?你們為什麼會懷疑他?」葉予西追問,父母的人際關係向來是兒童案件的突破口,東子刷刷地動筆飛快記錄著。
嶽見華咽了咽口水,說:「我和我老婆人際關係都還行,按理說不會有什麼仇人。張巖旭是我以前創業的合作夥伴,在我孩子出生那一年,我對當時公司的事沒怎麼上心,中途公司財務出現危機,我自己學會計出身,對帳務比較敏感,我回查帳務才發現問題。」
「我原本很信任他,也沒懷疑到他頭上,還去質問了另外一個合伙人,結果我們一核對,發現偷偷在公司帳務上做手腳的人居然是他。他被我們踢出公司,考慮到昔日情分也沒有去告他。但他確實也懷恨在心,辦了另一家公司,以我們的名義搶走了不少客戶。」
葉予西點點頭,問道:「那你覺得他有可能綁架你女兒嗎?」
嶽見華低聲道:「那件事之後,我們也再沒聯繫過了,就之前參加家長會時,在學校碰過面——他兒子初三,和我女兒在一個學校,但我們也沒打招呼,跟陌生人一樣。說實話,我也不太確定他會不會做那種事……」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李青激動得抓著嶽見華的手臂。
「這確實是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葉予西說道,「還有其他人嗎?」
嶽見華想了想,搖了搖頭,他舔舔嘴唇,啞聲說道:「葉警官,我女兒就拜託你們了,你們一定要幫我把她帶回來!」
葉予西看著他的雙眼,堅定地點了點頭。
5
地面上沒有陽光,說明今天是個陰天。
女孩側頭看著少年,少年嘴角的傷已經消腫,但依然有些紫紅。她低聲問:「疼嗎?」
少年搖搖頭,沒有說話。
女孩輕聲說:「我剛才聽跛子熊說,今晚就會把我們運走……我會去山區,你會去到國外。」
少年盯著那扇老舊的木門,依然沒有答話。
「你害怕嗎?」女孩又問。
少年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女孩咕噥道:「你看上去一點都不怕。」
少年低頭看著她,說道:「如果你表現出很害怕的樣子,他們更會欺負你。」
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少年起身踮起腳看向窗外,他在同齡人中算是比較高的,剛好能看到外面,隨後他重新坐回地面,壓低聲音道:「你想逃走嗎?」
女孩用清澈的雙眼看著他,用力地點點頭。
「那你怕痛嗎?」男孩又問。
「怕。」女孩說完,又補充道,「但我更怕被賣掉。」
「你想逃走的話,」少年看著她,表情嚴肅而認真,「就一定要聽我的。」
不知為何,女孩看著少年堅定的眼神,心中隱隱感到一陣安心,她也認真地點點頭,還嗯了一聲以作強調。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跛子熊推了一個大桶進來,喊道:「吃飯了吃飯了!」
所謂的飯就是白粥,再配上幾根榨菜。女孩跟著少年端著粥喝,忽然,少年從地上抓起一把灰土撒進了女孩碗裡,雪白的粥瞬間變得汙濁不堪。
「你幹什麼?」女孩嘴一扁,幾乎要哭出來。
「喝下去。」少年看著她,說。
「不要!」女孩搖頭。
少年嘆了一口氣,從她手中奪過粥,閉著眼睛皺著眉頭一口喝了下去,隨後將自己乾淨的那碗粥推了過去,說:「那你喝我的吧。」
女孩一臉吃驚地看著他,隨後下定決心般,也從地上抓起一把塵土撒進碗裡,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她只覺得惡臭無比,幾乎要吐出來,但依然咬著牙咽了下去。
待跛子熊收走碗後,她悄聲問道:「這就是逃走的方法嗎?」
少年看著那扇緊閉的門,點了點頭。少女安心地躺在他身邊,不一會兒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房間變得有些昏暗,她只覺得腹中隱隱作痛,不禁呻吟起來。
她抬頭看去,一旁的少年額頭冒著汗珠,似乎也在忍受著痛苦。
「你醒了?」少年看著她,說道,「肚子痛的話,大聲哭吧。」
女孩不再多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本來只是假哭,但也不知是因為肚子疼得厲害,還是想起即將被賣到山區,一時哭得極為委屈,收也收不住,眼淚譁啦啦地在灰撲撲的臉龐上洗出兩道淚痕。
門又砰的一聲被踢開,跛子熊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罵道:「哭喪呢?還不閉嘴?」
「我肚子疼。」女孩邊哭邊喊,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給老子裝什麼裝?起來!」跛子熊走了過來,一腳踢在女孩身上。
女孩哭得更是厲害,少年將女孩護在身後,抬頭看著跛子熊,顫聲道:「我們不是裝的,肚子真的好疼,可能是吃壞了東西。」
此時另一名嗓子尖細的大漢也走了過來,說道:「那粥是有點餿了,吃壞了肚子,多上幾趟廁所就好了。」
「不行!」少年緊緊抱住跛子熊的腳,任他怎麼甩也不鬆手,「我們很可能是急性闌尾炎,我媽媽是醫生,她說過小孩子不及時去醫院的話,會出人命的!」
他這一說,把房中另外三個小孩嚇得哭了出來,一時哭聲此起彼伏,跛子熊大喊道:「都閉嘴,誰再哭我打斷他的腿!」
房中瞬間重歸安靜,僅剩女孩和少年喊痛的聲音。少年緊緊抓住跛子熊的褲管,顫聲說道:「你們不是要用我們去賣錢嗎?如果我們死了,你們一分錢也撈不到,帶我們去醫院,打個消炎針就能好,你們照樣可以把我們賣掉!」
「滾!」跛子熊猛地一腳踢在他胸口,少年捂著胸口躺在地上,一時上下皆痛,都不知道該捂胸還是捂腹了。
跛子熊罵罵咧咧地走出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們……真的會死嗎?」女孩帶著哭腔問。
「不會。」少年搖搖頭,闌尾炎以及會死的話只是他隨口嚇唬跛子熊的。他看著緊閉的房門,只覺得心沉到了谷底。
房外的兩人似乎也在爭吵。
「跛子熊,我覺得那小子說得也有道理,乾脆你送他們去打個針好了,反正也不遠。要是真出了人命,一來少了大幾萬塊錢,二來我們也不好處理啊,萬一被警察發現,我們可就真完蛋了。」
跛子熊在門口罵罵咧咧,不一會兒,砰的一聲踢開門,吼道:「你們兩個,起來!」
少年內心歡呼雀躍,但五官依然疼得擰在一起,他扶著女孩跟在跛子熊後面,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間。跛子熊把他們推進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後座,罵道:「別給老子耍什麼花招,不然打斷你們的狗腿!」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6
張巖旭家住在青沙區的一處老樓盤,葉予西和東子順著地址進入電梯時,東子喃喃道:「和嶽見華比,這張巖旭看來混得確實不怎麼好。」
按響門鈴後,不一會兒,門被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男子戴著厚厚的眼鏡,頭髮稀疏,他警覺地看著兩人,問道:「你們是?」
「警察。」葉予西亮出證件,「你是張巖旭嗎?」
張巖旭似是吃了一驚,點了點頭,小心地問道:「警察同志,怎麼了?」
「一起兒童失蹤案,我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張巖旭遲疑了片刻,側身打開了門,說道:「請進吧。」
兩人走了進去,屋內不算寬敞,但也收拾得井井有條,看得出房屋的主人善於生活。客廳處放著一個鋁製的拉杆箱,提手處粘著層層疊疊的行李標籤,看來是一個空中常客。
「家裡就你一個人嗎?」東子問。
「我愛人上班去了。」他引導兩人入座,有些緊張地問,「你們過來是想了解什麼?我……我和什麼失蹤案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葉予西看著他的臉,說道:「你別緊張,我們只是了解一些情況而已。3月4日,你人在哪裡?」
「我在深圳出差,」他指了指邊上的行李箱以作強調,「我剛到家不久。」
「哪天去的?坐的哪趟航班?」
張巖旭擰了擰眉頭,轉身從沙發上拿出一個皮包,在裡面翻了翻,拿出一沓東西放在茶几上,說道:「往返航班的登機牌,以及我在深圳酒店的發票。」
東子拿過看了看,刷刷記錄下來。
張巖旭盯著那沓東西,支支吾吾地說道:「嗯……那個……發票你們不用拿走吧?我還要回公司報銷的。」
葉予西笑了笑,說道:「放心,我們不會拿走的。」
張巖旭也有些尷尬地哈哈笑了笑,隨即問道:「警察同志,你們為了什麼案子而來的,總該告訴我吧?」
葉予西看著他,說道:「嶽見華,你認識吧?」
張巖旭臉色微微一變,點了點頭,忽然「嗯」了一聲,問道:「難道你說的兒童失蹤……是他女兒?」
葉予西和東子對視一眼,繼而又看向張巖旭,點了點頭,道:「你知道?」
張巖旭搖了搖頭,道:「有個女孩失蹤的事我是聽說了的,因為和我兒子在同一個學校,家長群都傳遍了,只是我沒想到是他的女兒。」
葉予西問道:「你和嶽見華還有來往嗎?」
張巖旭的臉色猛地一沉,搖了搖頭,說道:「警察同志,既然你會找到我,那說明你應該已經從嶽見華嘴裡知道我們的過去了,不是嗎?」
葉予西點點頭。
張巖旭的眼睛盯著前方,冷冷地說道:「我沒猜錯的話,他依然是用了我在財務上做手腳的版本吧?」
「哦?」葉予西看著他問,「還有別的版本嗎?」
張巖旭眼鏡後的瞳孔仿佛燃起了火焰,他沉聲說道:「當年和他合夥創業,是他主經營,我主技術。我是學軟體工程的,對財務方面一竅不通,警察同志,你覺得誰更有資本玩帳務遊戲?」
「當年他藉口女兒出生,請了很長一段時間假,回來後公司財務出現赤字,他回查帳務,說在我代理期間做了手腳。實際上那段時間我並沒有動過資金,一切都是他在休假前做好的手腳,只是為了把我趕出公司。」
東子忍不住問道:「那你沒有起訴嗎?」
張巖旭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說道:「起訴又有什麼用?他是註冊會計師,他老婆是四大的審計,我永遠不可能玩過他。況且……就算打贏了官司又怎麼樣?那裡……已經留不下我了。」
葉予西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巖旭,想不到這樣一件過往的事情居然成了羅生門。
「但警察同志,如果你們覺得我會因此懷恨在心綁架嶽靚,那就太瞧不起我了。我雖然沒什麼錢,但人品還是在的。」
葉予西點點頭,微笑道:「我們只是過來了解情況而已。你剛才說你孩子和嶽靚在同一個學校?他們認識嗎?」
「應該不認識。我兒子今年初三,嶽靚初一。當年嶽靚出生時我和嶽見華就鬧翻了,之後再也沒有往來,我兒子也不認識他家的人。」
「你孩子叫什麼名字?」
說起孩子,張巖旭的臉上泛起一絲溫柔,他說道:「張辰——星辰的辰。」
「他現在在學校嗎?」
「他這周代表學校優秀學生去上海的學校交流,應該得明天回來。」張巖旭臉上浮起一絲驕傲,但隨即皺了皺眉,「警察同志,我兒子和這失蹤案肯定沒關係,你們可別去學校找他,影響不好。」
葉予西再三地重複著那句話:「放心,我們只是了解情況。」
兩人又問了些常規的問題便離開,坐上車後,葉予西說道:「這張巖旭和嶽見華說的故事截然相反,你覺得哪個說的是真的?」
東子苦笑一聲,說道:「誰知道呢,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起碼證明兩人之間是有嫌隙的,這算是目前一條有利的線索了。」
葉予西點點頭,說道:「我們兵分兩路,我去查一查張巖旭的出差記錄是否屬實,你去趟白楊小學,看看會不會問出什麼線索。」
回到局裡,葉予西登陸公安系統查詢張巖旭,他的飛行記錄與住宿和其出示的登機牌、發票完全一致,也就是說,他在嶽靚失蹤當天,確實人在深圳出差。
午飯時,葉予西仍然眉頭深鎖,尹成看著他道:「這麼為難的話,為什麼不找歐隊幫忙?」
葉予西悶著頭搖了搖,低聲說道:「我不能一直依賴師父。」
尹成臉上泛起笑意,輕聲說道:「我們家小葉子……有成長了呢。」
葉予西卻仿佛沒聽到,喃喃說道:「本以為張巖旭會是突破口,但他又有不在場證明。」
尹成道:「你這思路不對,綁架的話,未必要身體力行,他完全可以僱其他人去實施。」
葉予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尹成繼續說道:「孩子失蹤最大的可能有兩種,第一是家庭富裕引發的綁架,第二是父母輩的仇怨引發的復仇。」
葉予西道:「目前來看,綁架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因為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按理說綁匪早就按捺不住聯繫家長勒索了。」
「第二種的話,通過對嶽靚父母社會關係的排查,唯一有作案動機的就是張巖旭——而且也是相對來說,因為他的作案動機在我看來也並沒有非常強烈。」葉予西說到這裡,忽然一臉嚴肅地看向尹成,「你說……有沒有可能是被拐賣?」
尹成還未答話,忽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葉予西接過電話,是東子:
「小葉子,張巖旭的兒子張辰並沒有去參加校園交流,3月4日上午,他的班主任也接到自稱是張巖旭的人的請假電話!」
「什麼?」葉予西大吃一驚,按照張巖旭剛才的說法,他很明顯並沒有給兒子請過假,更不知道兒子並未參加校園交流活動,「難道說,張辰也失蹤了?」
東子的聲音顯得有些沉重:「沒錯,而且是在同一天失蹤的,看來這案子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複雜。」
7
麵包車顛簸在坑坑窪窪的路上,少年透過車窗目不轉睛地看著外面,夕陽將天空的盡頭染得殷紅,如同一道滲出血的傷口。
女孩也緊盯著窗外,不錯過任何一個轉角,在心底默默地記下了路線。
不一會兒,跛子熊將車停在一家診所門前,催促著兩人下車。診所顯得殘破老舊,只有一個胖胖的醫生在當值,醫生戴著一副圓框眼鏡,臉圓乎乎的,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跛子熊一臉謹慎地說道:「他們晚飯吃壞了肚子,現在肚子疼,醫生你給看看。」
醫生伸手在兩人腹部按了按,兩人疼得直喊,隨後他帶上聽診器聽了聽,拿下問道:「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兩人點點頭,醫生刷刷刷在一張單子上寫下幾行字,跛子熊問道:「醫生,怎麼樣?會死嗎?」
醫生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眼睛眯成了兩條縫,說道:「急性腸胃炎,問題不太大,我先給他們每人打一針吊瓶,再開點藥回去吃,很快就能好了。」
「哦哦!」跛子熊似乎鬆了一口氣,拿出一支煙點燃,說道,「那趕緊打吧,打完早點回去。」
醫生指了指外面,皺眉道:「出去抽菸。」
跛子熊低聲罵了句傻逼,走到了門外。醫生轉身在藥櫃拿出吊瓶,讓兩人坐到裡面走廊的打針區,掛好藥瓶,熟練地將針扎入血管。
少年四周看了看,已經見不到跛子熊的身影了,他看著醫生,咽了咽口水,低聲道:「醫生,救救我們。」
「我不說了你們問題不大嗎?我保證打完針就不疼了,別怕。」醫生笑著說道。
「我們被綁架了。」少年冷靜地說道,「請幫我們報警。」
醫生一臉震驚地看著他,良久才指了指大門的方向,問道:「他?」
少年和女孩連連點頭,女孩說道:「救救我們好嗎?」
醫生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良久才點點頭,說:「你們繼續打針,這急性病拖不得。放心,我會幫你們的。」
他給兩人調好輸液瓶後,回到了辦公室。兩人靠在座椅上,仿佛體會到了久違的輕鬆。
「醫生會幫我們的吧?」女孩問。
「會的。」少年點點頭。
「那其他幾個小孩怎麼辦呢?我們要救他們嗎?」
少年道:「我們兩個人肯定救不了,等警察來了後,我會告訴警察,讓警察去救。」
女孩點點頭,又問道:「得救後,你最做什麼?」
少年沉默片刻,說道:「回家。你呢?」
「我麼……」女孩想了想,伸手指向窗外,「我想去來時的那條河裡洗個澡!」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聲,女孩看著他的笑容,也嘻嘻地笑了起來。少年看著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扭頭看向窗外,此時天色已黑,一輪彎月掛在天邊,她指了指月亮,說道:「我叫月亮,你呢?」
少年看了看月亮,笑道:「那我就叫星星吧。」
兩人又笑了起來,隨後各自陷入沉默,他們看著前方,仿佛心中積壓了無數的心事。
過了許久,輸液瓶見底,醫生走了過來替兩人拔針,星星低聲問道:「醫生,警察來了嗎?」
醫生笑道:「放心,警察叔叔就在外面,你們趕快跟他們走吧。」
兩人對視一笑,星星拉著月亮的小手直奔診所大門,走到門前時,星星突然停住了腳步,月亮看著他問道:「怎麼了?我們快出去吧。」
「不對……」星星的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他盯著大門,緩緩後退了一步。
砰的一聲,大門猛地被踢開,只見跛子熊兇神惡煞地衝了進來,星星緊抓著月亮的手,回頭衝向走廊,突然,一個身影攔在前方,是醫生!
醫生背光站立,五官隱藏在黑暗中,他攔在兩人身前一動不動。月亮緊緊抓著星星的手臂,幾乎要哭出聲來。
跛子熊罵罵咧咧地衝了過來,星星將月亮護在身後,只聽啪的一聲巨響,跛子熊厚重的巴掌扇在了星星的臉上,星星身體直摔在地面,臉頰高高地腫起,嘴角流出一絲血。他只覺得眼冒金星,艱難地爬起身來。
身前,那醫生正看著兩人嘿嘿冷笑,手上拿著一疊百元鈔票,眼睛就像黑夜中的老鼠,閃爍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