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柳二叔死了,在大年初一凌晨這天,他被人發現的時候,滿臉淤青的柳二嬸只是匆忙掃過一眼,就垂下眉頭說:「葬了吧。」
頭上纏著繃帶的柳一丁看看被凍得發紅的父親,咬了咬牙,硬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圍觀的人無不扼腕嘆息,這柳老二,到底讓老婆孩子徹底寒了心,也終於把自己作死了。
大年三十喝醉砍傷了兒子,這回遭了天譴,被活活凍死了吧!
這大過年的,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臨了也沒能見上閨女一眼,死了也沒人哭他一聲,連個同情他的人都沒有,這一輩子,算是白活了。
也有人提出質疑:「不對啊,這柳老二滿打滿算五十還沒出頭,在大牢裡練得身子骨比現在的年輕人都硬實,這怎麼睡了一宿涼炕就生生凍死了?怕不是得了什麼急病吧?」
問題一出,人群裡的氣氛變了,人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種疑團像雨後渾濁的河水裡隱藏的小魚,一個個紛紛浮出水面,張著小嘴欲語還休。
終於,有人嘟噥了一句:「這柳老二也真挺不是人的,大年三十的掀桌子,打老婆,砍兒子,把他扔到老房子來也算客氣的了,畢竟誰也不能想到這天氣冷得能凍死人不是。」
又有人說:「再怎麼說,老子終究是老子,千錯萬錯,罪不至死,這說得好聽點是凍死的,壓麼悄地葬了就拉倒,可實際上還不知道人是怎麼死的呢。」
有人說:「是啊,柳老二身強力壯從來不犯毛病,要說凍死的病死的還真是說不過去,唉!也怪他自己,是他下手在先,他要不死,老婆孩子遲早還不得遭殃啊。」
又有人說:「話是這麼說,可這大過年的,多不吉利啊,對老祖宗也是大不敬啊。」
「就是過年才好下手,大過年的死個人公安都不願意過問,誰願意給自己找晦氣。」
「這柳一丁從小就是個懂事兒的孩子,要不是被他爸逼上絕路也幹不出這事兒。」
「人不可貌相,當然也未必是孩子幹的,柳二嬸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女人要沒有點能耐,能一手帶大倆孩子嗎?還供他們上大學,我看吶,八成是背後有人撐腰。」
「說得有道理,怪不得柳老二從出獄就開始發瘋,可能是發現什麼了唄,又拿她沒辦法,只能借酒澆愁。」
「我看,這下手的也未必是柳二嬸,都知道柳老二喝醉了就往老房子跑,備不住啊,是有人嫌他礙眼,趁這個機會一絕後患了。」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柳一帆聽著眾人交頭接耳,拳頭攥得咯咯作響,這些外人並不知道昨晚是他把醉得人事不省的二叔送到老房子來的,剛剛他還在為二叔的死而自責,此刻心頭卻燃起仇恨的烈焰,燒得他五內俱焚。
自己的一片好心,竟成了一場謀殺案的幫兇,縱使二叔罪該萬死,可也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柳一帆看著神情黯淡的二嬸,面無表情的柳一丁,還有那個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二嬸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害死了二叔?
2
一小時後,重案組的警車兵分兩路,一路來到柳二叔家帶走了神情恍惚的柳二嬸並初步走訪了小區裡的鄰居,一路在去往殯儀館的路上攔截了柳一丁、柳一帆,還有柳二叔的遺體。
重案組組長仔細梳理著手裡的卷宗,劉正毅,男,四十九歲,十幾年前入獄過,期間因多次打架鬥毆,加刑一年,前年夏天出獄,無業。
今天清晨,死者在自己老房子被發現,據法醫推斷,死有中毒跡象,具體情況需要檢查結果說話。
死者生前最後接觸過的人分別是他的妻子柳二嬸,兒子柳一丁和侄子柳一帆,四人在死者家裡一起吃了年夜飯。
今天新春佳節,四個人又在重案組齊聚一堂。
柳二嬸和柳一丁一口咬定柳二叔是喝多了酒在老房子凍死的,柳一帆則堅稱二叔死得蹊蹺,絕對不可能是凍死那麼簡單。徐明亮問他為什麼會懷疑二叔的死因,柳一帆說,因為昨天下午二叔家就發生了一血案,當時的受害者是柳一丁,他差點被柳二叔害了。
徐明亮一驚,難怪柳一丁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這對父子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致使死者在大年三十揮刀行兇?前去柳二嬸家帶人的警員在徐明亮耳邊私語。根據小區鄰居的反映,確有此事,當時很多人看見柳二叔揮舞著菜刀追著柳一丁滿大街跑,兇殘至極令大家不敢靠近,最後還是柳一丁自己抓起一根拖把打掉了父親手裡的菜刀。
「二叔被制服後,柳一丁當眾叫喊,說早晚要弄死二叔。我怕他們父子再起爭執失手傷了彼此,就留在他家吃年夜飯,一邊吃一邊勸,後來我二叔又喝的酩酊大醉,我怕出事兒,就把二叔送回老房子歇著,讓他們父子暫時分開,誰想到二叔還是死了。」
柳一帆滿臉懊悔,當時要是把二叔帶回家,也許他就不會遭此不測了。
徐明亮問:「你與死者關係親密,知不知道他和兒子之間的關係為什麼這麼緊張?」
柳一帆苦笑一聲:「也怪我二叔自己,他酗酒,喝醉了就打人毀物,不只是跟兒子關係緊張,跟整個家的關係都很緊張。」
「死者生前曾經關過十五年監禁,出獄以後的生活狀態怎麼樣?」
「不好,性情憂鬱,喜怒無常。」
「你認為他有沒有自盡的可能?」
「不可能。就算要自盡也不可能是在昨晚,他喝了那麼多酒,我送他回去的時候他醉得不省人事,怎麼可能有自盡的念頭。」
「那你認為誰作案的嫌疑最大?」
「我說不好,我弟弟,我二嬸都是長期家暴受害者,誰都有被逼急了可能。」
3
徐明亮點點頭,決定在柳一丁身上尋找突破口。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柳一丁這個年輕小夥子眼中並沒有一絲戾氣,說到被父親的事情,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別說他喝醉了,就是不喝酒也有可能打人,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們母子二人,這些年就是在與狼共舞,拿性命來維持這個家。」
柳一丁並沒有刻意黑化父親。
徐明亮說:「據我所知,你也是在昨天才從外地回來的,你回來是為了陪父母過年嗎?你還有個龍鳳胎姐姐叫柳一丫,她為什麼不回來?」
柳一丁的表情猛然一震,「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昨天我爸砍我,她知道以後嚇了個半死,她已經躲出去了,我不希望她再為這個家擔驚受怕。」
這麼好的孩子,怎麼看都不會幹出行兇的事。
接下來的訊問中,徐明亮更加篤定了這個念頭,柳一丁之所以跟父親發生那麼劇烈的衝突,是因為昨天中午死者喝醉了鬧事,動手打了他的母親,他在勸阻的過程中推到了父親,導致父親惱羞成怒,抄起菜刀就砍了他。
這與柳二嬸的口供完全一致。柳二嬸哭著說,柳一丁是個好孩子,要不是柳二叔對她下毒手,孩子救母心切,怎麼會招惹他那種瘋子。
徐明亮問:「既然長期遭受家暴,為什麼不跟他離婚?」
柳二嬸哭得更傷心,當年柳二叔鋃鐺入獄,丟下她和一對嗷嗷待哺的龍鳳胎兒女,她心疼孩子捨不得改嫁,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成人。女兒為了供弟弟上大學,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兒子大學畢業之後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眼看著兒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母子三人湊了幾萬塊錢買了現在這套房子,本打算給兒子娶媳婦兒用,沒想到柳二叔出獄後就打上這套房子的主意,好幾次都鬧著要賣了它,柳二嬸要跟他離婚,他就威脅說要燒了房子,為了給兒子守住這僅有的一點家產,柳二嬸只能咬緊牙關硬撐著跟他過日子。
徐明亮問:「你恨不恨死者?」
柳二嬸說:「哪能不恨?好幾次都想弄點老鼠,可是一尋思孩子們有個蹲大獄的爹就夠丟人了,要是我再鬧這麼一出,將來誰敢嫁給我兒子,哪個敢娶我閨女?這下好,老天有眼,收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母子也能過幾天消停日子了。」
徐明亮問:「你女兒知道她父親死了嗎?」
柳二嬸兩隻手急切地擺動著,「千萬別讓她知道,那孩子太苦了,他爸不是人,死了就死了,犯不著讓孩子為他哭。」
徐明亮問:「死者沒有精神病史,你覺得是什麼導致了他這種極端的性格?」
柳二嬸抹了一把眼淚,「蹲大獄蹲的唄,出來以後老覺得我們母子三人看不起他,不跟他一條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他不好好過,也不讓我們好好過。」
要不是屍檢報告擺在面前,徐明亮幾乎就要相信柳二叔就是被活活凍死的了。然而真相永遠比表象看起來殘酷,無論柳一丁有多真誠寬容,柳二嬸有多委曲求全,檢驗結果卻清清楚楚地顯示,柳二叔死於神經中樞中毒。他體內存在安定成分,劑量不足以致死,要命的是他在服用這種藥物的同時大量飲酒,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這種藥物會產生強烈的毒素,致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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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亮一邊部署人手去柳二嬸家搜尋可疑物品,重點排查家裡的藥瓶,和餐具酒具,最好是把昨晚的空酒瓶也找出來化驗。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死者體內的安定是他自己服用的還是被迫服用,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麼就可以結案了,這純屬意外死亡;如果第二種情況,那就麻煩了。
徐明亮再次訊問柳二嬸,「死者生前有沒有藉助安定類藥品入睡的習慣?或者說,死者臨死之前有沒有服用某種藥物?」
柳二嬸一頭霧水,「他天天喝得爛醉如泥,倒頭就睡,從來也不用吃什麼安眠藥啊。別的藥他也不吃啊,體格那麼壯,也不生病,從來也不吃藥啊。」
柳一丁和柳一帆也證實,柳二叔從來沒有服用藥品的習慣,家裡根本沒有類似的藥物。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徐明亮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出去的警員帶回了一個進口保健品的瓶子,經過化驗,裡面的東西就是安定。
徐明亮把瓶子擺在柳二嬸面前,柳二嬸說:「這是女兒一丫給她爸寄回來的,說是解酒提神的保健品,不是什麼毒藥。」
柳一丁一看見那個藥瓶就慌了,「這是我買的,我買回來給我爸吃的。」
徐明亮從他眼裡讀到了一種強烈的保護欲,真相就要浮出水面,徐明亮的心情卻像巨石壓頂一樣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