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半機械人」之後,人類也將迎來更多煩惱。
作者:曾廣
原標題:馬斯克打算給人腦裝上晶片,但人類尚未做好準備成為「半機械人」
自20世紀中葉計算機誕生以來,人與機器的關係成為新的哲學命題,其中純粹的「自然人」與經過改造的「半機械人」之間的關係是爭論的一環。
馬斯克近日在推特上與計算機科學家奧斯汀·霍華德互動時表示,他創辦的Neuralink公司正在開發某種腦部植入晶片,能夠讓音樂直接流入我們的大腦神經。
Neuralink是近兩年腦機接口(BCI)領域的明星公司,由馬斯克和同伴於2016年創辦,此前已經研製出更適合腦部侵入手術的材料(threads)和更擅長避免腦部發炎的神經外科機器人。
隨著相關技術的快速進步,人們也開始重新思考,「人類」兩個字意味著什麼,我們將與機器之間維持何種程度的界限。
什麼是真實?你如何定義「真實」?如果你是說你的感覺、你聞到和嘗到的味道和看到的東西,那麼「真實」只是你的大腦所理解的電子信號。
——《黑客帝國》
電影《黑客帝國》中,機器人通過腦機接口控制人類意識
神經信號的本質是電信號,人腦的指令可以被模擬。通過在大腦中植入晶片,我們有朝一日將能夠用意識控制自己的iPhone。這一幕正在接近現實。
7月9日,馬斯克在推特上表示,其創立的腦機接口公司Neuralink將於8月28日發布最新進展,近日透露的「人腦音樂」或許只是驚喜中的一環。
馬斯克的這項腦機交互計劃,其短期目標是專注於醫療領域的應用。據馬斯克此前介紹,Neuralink所開發的晶片能夠對大腦的某些部分進行重新訓練來治療成癮和癲癇,去年他還透露這項技術可能用於改善中風引起的腦損傷。
站在更長遠的角度,馬斯克則希望能實現人類大腦與晶片的共生,允許人類與人工智慧進行競爭,以避免人類滅絕。馬斯克認為,具備高帶寬、融合思維的界面可能是人類與AI緊密結合的一條道路。
該系統的早期版本已在動物身上得到測試,去年7月的發布會上,Neuralink表示他們已經進行了19次動物實驗,並成功在動物的大腦中植入「線」(threads)的電路,能夠讓動物通過大腦控制機器。
Neuralink在老鼠身上做實驗
在發布會後的記者提問中,馬斯克還透露稱,Neuralink團隊已經成功讓「一隻猴子通過大腦來控制電腦。」
下一步,Neuralink的計劃是獲得美國食藥監(FDA)的批准,以進行相應的人腦臨床實驗。
Neuralink的最終設想,是通過大腦的計算機接口來控制手機,提供音樂、數據和文本支持。通過腦機接口,馬斯克希望人與人之間能夠直接進行思想交流:「你不需要說話,你將能夠以更快、更準確的方式進行交流。」
這一想法並非天方夜譚,事實上如今腦機交互技術的發展已經觸及臨界點,儘管這可能需要首先獲得醫學倫理上的肯定,並花費數年來進行人體實驗。
「人們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會變得心靈感應,不僅不需要說話,而且不需要言語——通過在概念層面上了解彼此的想法,」2019年英國皇家學會的報告中介紹了腦機接口如何允許人們通過「電子信號」來進行思想交流。
但是由於腦機技術本身存在的巨大道德爭議,許多科學家認為「腦機一體」的設想或許很難變成現實,尤其是對健康人群而言,直接在人腦植入晶片始終是個驚悚的話題。
你只知道我讓你知道的,你只了解我想讓你了解的,但那並不是我。
——《頭號玩家》
電影《頭號玩家》中的VR頭盔,一定程度上展現了非植入式腦機的未來
腦機接口技術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發展至今,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歷史,但是一直噱頭大於實踐,常常在曝出重大進展之後又陷入沉寂。
作為一門複雜的交叉學科,腦機接口技術背後需要材料學、醫學、生物學、計算機、電氣工程等專業的支持,這也導致該領域人才非常稀缺。去年7月Neuralink召開發布會,馬斯克坦言其最主要的目標便是為了招攬人才。
從技術上進行分類,目前的腦機接口技術主要分為植入式和非植入式兩大類。其中植入式電極相比頭皮貼片在精確度上要高得多,可以編碼更加複雜的命令,例如多維運動,壞處則是更加危險。
「大腦發炎是會死人的。」知乎上的一個高贊回答這樣寫道。
相比之下,非植入式的技術要更加安全,許多科幻電影中所展現的也是這一類技術,一個經典的設想,是可以和人腦進行交互的頭盔,例如《頭號玩家》中所展現的那樣。
由於在安全性和倫理上的優勢,非植入技術的發展較早,也更為成熟。2014年的世界盃開幕式上,一個高位截肢的巴西癱瘓少年,通過大腦控制的外骨骼開出了第一腳球,同時也為腦機技術博得更多關注。
但是由於非植入技術能接收到的腦部神經信號較弱,往往只能控制簡單的動作,而難以進行複雜指令。早在2013年,非植入的腦機技術已經可以實現用腦信號打字,但平均一個單詞耗時接近兩分鐘,難以實現真正的商業化。
俄羅斯腦機接口公司 Neurobotics研發的非植入式腦機接口,可以實時讀取人類腦中畫面
而在真正的技術前沿,植入式的腦機接口往往被認為能夠走得更遠。
通過直接將晶片植入人腦的對應區域,人腦聯動的效率能夠得到極大程度的提升,文字、聲音和圖像等複雜信息的交互成為可能,視覺、聽覺和觸覺等複雜感知的模擬也更加容易。
但是目前人類對大腦的認知依舊是極為有限的,在複雜的腦機交互領域,人類真正能做的依舊很少,目前還只能解讀和輸出一些簡單的編碼。對於人類來說,人腦無疑是另一個維度的宇宙,而盲目地飛向宇宙總是蘊藏著巨大的風險。
獨一無二的記憶造就了獨一無二的人。雖則記憶本身就像是虛無的夢幻,人還是要依賴記憶而存活。當電腦已能使記憶外部化時,你們應該思考一下其中的意義。
——《攻殼機動隊》
電影《攻殼機動隊》中經過改造的人體
除了Neuralink以外,目前國際上還有許多專門研究腦機接口的創業公司,其中包括不少國內的研究團隊,但是由於馬斯克的影響,Neuralink要比所有的同行知名得多。
許多科學家和藝術家認為,與機器結合的「半機械人」才是人類的未來,儘管這背後可能面臨一定的倫理困境,但卻可以賦予人類更大的生存空間,尤其是在人類對未來發展日益悲觀的今日。
站在一個非常長遠的角度來看,人類與機械結合的一大困境,來自道德認知。
儘管人類在假肢、人造心臟等領域已經開始廣泛運用機械部件,但目前都還沒有深入到腦機交互層面,隨著人類的身體不斷被機械替代,並逐步深入到意識層面,人與機器的分界也將變得模糊。
日本著名動畫《攻殼機動隊》曾描述了這樣一個世界:人類的身體器官被不斷用機械部件替代,甚至出現了除人腦以外全身機械化的人類和「電子腦」(Cyberbrain),人腦可以直接與計算機連接和通信。
此時人類與機器的唯一區別,在於是否具有「靈魂」(ghost)。但是靈魂究竟是什麼?是記憶嗎?在極端情況下,當一個完全人造的機器人被輸入「記憶」以後,形成自我認知的它算不算人類呢?
《攻殼機動隊》的女主角素子是一個除大腦以外完全義體化的生化人,她懷疑自己的記憶也是虛擬體驗
記憶往往是不誠實的,尤其是在今天。今年3月,北京大學神經科學研究所的研究團隊在《Science Advances》發表了一篇論文,文中展示了一種新的基因編輯技術,在老鼠的大腦中實現了特定記憶的精準刪除。
除此之外,腦機交互的實現還可能帶來一些新的問題,例如人腦安全和新的歧視。
計算機病毒是網際網路時代最常見的隱患之一,而當人腦和AI結合之後,是否將出現一種病毒,能夠通過人的大腦傳播,形成高科技時代的另類「瘟疫」呢?
在《攻殼機動隊》中,針對腦部入侵犯罪產生了一個職業,名為「幽靈黑客」(Ghost Hack),他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幹涉人腦的記憶和身體判斷,為了防止大腦被入侵,人類甚至為此在大腦中建立了專門的安全系統。
與此同時,在這個星球上,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地域歧視都具備深厚土壤,隨著人類的逐步機械化,誰能保證不會出現新的歧視呢?純粹的「自然人」和經過改造的「半機械人」,誰將成為人類新的貴族?
這一切,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