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世界裡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說法。《倚天屠龍記》裡少林空相大師前去武當山假意報信,實為刺殺張三丰,他其實並非少林僧人,這只是一場陰謀。無獨有偶,我國的一代高僧海燈法師也被罵,說其並非所宣稱的少林第32代傳人,他在77歲高齡時施展的二指禪倒立也是造假。其實,海燈法師也是我國解放軍偵察兵武術總教頭,上過春晚。難道他真是欺世盜名之輩,堂而皇之地騙過了所有人?
為父報仇踏上習武強身之路
玄奘法師還有個俗家身份呢,更別提海燈法師了。海燈法師原名範靖鶴,1902年出生於四川。他出身貧苦,母親早亡。但他聰穎,勤學苦練。無論是隨舅父習武,還是入私塾讀書時,都表現出色,可謂小小年紀就表現出了文武雙全的苗頭。好景不長,隨後他親眼目睹父親被惡霸打死的過程,彼時小小年紀什麼也做不了。
當時不是現在的法治社會,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範靖鶴心中被埋下仇恨的種子,立志報父仇。他先是以知識武裝自己,因各種原因在綿陽南山師範、四川法政學校、四川省國立警監學校就讀時,均全校第一。他還隨藥師問診切脈,為人看病解除病痛。因著生活清貧,範靖鶴即使不曾落下習武,體質依然單薄,索性改名範無病(和張無忌有異曲同工之妙)。
沒有強大的武力,又怎麼為父報仇?範無病到處訪求名師,最終打動教官王體泉,師從他學習武功。1928年,兩位少林寺護寺高僧前往四川化緣救災,範無病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他們習練少林絕技,興起拜師之念,苦求數日。兩位高僧最終答應了他,教他不少少林功夫,包括童子功、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等。範無病又在回龍寺學習內外樁功、少林套路等。
但東學一些、西學一些,顯得很散亂不成章法,他曾前往少林寺,希望貞俊法師為其糾正拳腳,被其以「有江湖氣」為由拒絕。遭拒後,範無病考入成都北較場軍官教育團深造。他還曾學過道家功,事實證明他只想學功夫強大自身,也不是非少林不可的。
少林熱成就了海燈的神格
1937年,35歲的範無病在成都昭覺寺皈依佛門,法名海燈。出家之後,海燈法師一直是教學相長,他會向老和尚學禪,也會將自己多年所學的武藝無私地教授給眾人。1945年,文武雙全的海燈法師遍訪名山古剎,演授自己的武功。
海燈法師曾進達摩祖師面壁洞坐禪入定,七個晝夜才出,引起了轟動。新中國成立後,海燈法師依然堅持研究佛學、醫學、文學、武學,均有造詣。他還出版了《少林雲水詩集》,為海內外名家所稱道。
其後多年,海燈法師升任方丈,多次為眾僧講經、弘法、授課。他在真如寺期間,還為大家表演過自己的拿手絕技,便有「二指禪功」、三節棍、空中射箭等,給眾僧留下深刻印象。1965年,海燈法師還曾應邀率弟子入少林寺演武數十日。凡此種種均證明,海燈法師是有真才實學的高僧,並非繡花枕頭。
1979年,有攝製組拍攝奇人奇事,聽聞海燈法師武術精絕,便邀請他表演絕技。彼時海燈法師77歲,還處於生病階段,體力不支。為了趕進度,有徒弟提出建議,使用布條捆住他的腳踝,透過窗縫穿過去,徒弟們在窗戶那側拉住布條,海燈法師便能被拍攝出二指禪倒立的場景了。這著實是種「造假」,但和薩頂頂假唱一般,是有才之人的權宜之計。
世人見到此照片,紛紛讚嘆海燈法師絕技驚天。1982年,少林和尚釋行正與海燈重逢,邀海燈重訪少林,海燈不久後欣然前往,來到少林掛單住下。彼時李連杰主演的電影《少林寺》火遍中華,掀起了少林熱。海燈的弟子在這時發表一篇將海燈與少林聯繫在一起的新聞,使得海燈名噪一時。他被傳為少林方丈,卻默認了這個說法,並未辯解。
次年,北京晚報連載了《海燈法師傳》長篇小說,媒體聚焦於海燈法師這個熱點人物,一擁而上開始創神。1984年,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拍攝了《少林海燈法師》紀錄片,官方蓋戳。海燈法師還趁著熱度拍了電視劇《佛門生涯》,赴美登臺獻技,講經說法。
1986年,釋行正擔任了少林方丈,他因海燈借著「少林方丈」的名義大出風頭而不悅,對海燈及其弟子下了逐客令。海燈法師離開少林,但「少林方丈」名頭的餘蔭還在。1986年,海燈法師受聘成為解放軍偵察兵武術總教頭,不過他武藝高超,此前也多次教人武藝,能勝任此位置,我軍此為不算荒唐。
從少林熱開始,到海燈法師去世的這幾年間,人們提起功夫、少林,便想起海燈法師,他確實成了炙手可熱的功夫偶像。時人崇尚少林武學,當時武俠也未死,不乏有人將其當作小說中「天下武功出少林」的代表。
試圖拉下神壇
都說蓋棺定論,1989年,俗名範無病的海燈法師因癌症去世後,很多人送來了花圈,但少林寺卻並非其中一員。人們發熱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重新審視海燈法師的一生,這才發現他並非「無縫的蛋」。
首先便是海燈「少林方丈」和他自稱的「少林第32代傳人」的名頭,根本經不起推敲。此前,少林已經三百多年沒有方丈了。1986年,釋行正和尚成為我國佛教協會批准的第29代少林寺方丈。少林寺不僅不存在第32代傳人,海燈法師也不是少林寺的人,連其師父「汝峰大師」也查無此人。其次,海燈法師當年那個「二指禪倒立」的照片也被扒出來了,還是其徒弟揭發的造假真相。
不過,由於這些事是海燈法師去世後才爆出的,對於海燈法師是否有二指禪倒立絕活,正反兩面都有人支持。有些人一心想把海燈法師拉下神壇,紛紛唾罵他名不副實,欺世盜名,沽名釣譽。有些人不用濾鏡看待海燈法師,卻有著相對客觀的辯證觀點。
海燈法師一生確實是文武兼備、也曾濟世救人。出家後,他亦將弘揚佛法作為己任。他因「少林功夫」被捧上神壇,但這確實有助於我們民族恢復自信心。雖然他稍有晚節不保,追名逐利之嫌,但未有極其重大的過錯。況且他是當時的武術偶像,借用「少林方丈」名頭,和當代有些明星學歷造假,身高虛高的情況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對於被借用名義的少林方面,沒有人能代替他們原諒海燈法師。他們心有芥蒂,不為海燈法師送花圈之舉,也可以理解。畢竟海燈法師的默認如果往嚴重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打著少林旗號的招搖撞騙?少林寺是要因其行為承擔風險的。
總之,海燈法師的一生,是非功過全由世人評說。人無完人,他是一代高僧,卻不是神佛。「神格」和「大師」不是常人能擔得起的。當一個人被捧至高位,世人仰望。但當他腳下的雲層散去,鞋上的泥自然會露出來。世人最好少些這樣的行為,多些理性。何苦總愛將人捧上神壇,再辛辛苦苦將其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