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弄堂裡的几案上擺放著爺爺的畫像,畫像下面有一張一寸的生活照,觸摸起來親切異常,只是那個真真實實的你,遙遠得卻讓我無法企及。這張小小的一寸相片,是爺爺留下的唯一的照片吧,它常常讓我想起爺爺對我的好。
其實,從我出生那年算的話,我與爺爺您相親相依只有六年。四五歲之前的事情在我的頭腦裡沒有多大的印象,只能零星地從父母親那裡獲取一些信息。只知道,我這個男孩的出生無疑給整個家庭帶來了歡樂,最重要的是給爺爺您帶來了快樂。
父親住在村子的西邊,叔叔則住在村子的東邊。您為了照顧您的小兒子,和奶奶一起住在村子的東邊。一東一西,無形之中增加了彼此間的距離。我,猶如一條線,連接著村子的東邊與西邊,連接著父輩的兄弟情感,連接著我和爺爺的爺孫情。
你總是把四五歲的我扛在肩頭,笑呵呵地對我說:「走,我們到前邊去,到小店子買熊貓酥去。」寒冷的冬天,你穿著厚厚的軍大衣,那是溫暖的懷抱;你由東邊到西邊,總不忘在自己的口袋裡裝上幾個球(桂圓),你笑呵呵地對我說:「來,小偉,我給你球吃,但是你下次要在你爸那偷幾支香菸來換哦!」您一直這樣念叨著,我卻沒有偷香菸,你也沒有不給我球。
爺孫倆繼續著那一成不變的路線,那普通平凡的生活方式:從東邊到西邊,從西邊到前邊。有時坐立肩頭,登高望遠;有時躲於衣中,暗捉迷藏。只是,時間卻猶如一把尖刀,硬生生地把這根線給割斷了。
十六年前那場無情的大火雖然是由您不小心引起的,可那也是你一時高興的緣故啊,高興自己又多了一個小孫子啊!你早早地一人回到了叔叔的家裡,為小孫子的出生而興奮不已,你多喝了幾杯酒,繼而沉沉地睡去,卻不知道你手中的菸頭釀成了一場大火。其實,那些財物又能值多少錢,你何必冒著生命危險於熊熊大火中搶救它們?!可憐的那些東西搶救出來,可憐的你呢?卻被嚴重燒傷,終不治,與人相隔陰陽。
至此,您不再從東邊到西邊,由西邊往前邊;從此,我沒有了熊貓酥吃,沒有了球吃;而後,我不再坐立在你的肩頭……
今日,我從父親那裡「偷」來一支香菸,點燃,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