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兒子病逝,肝腸寸斷的一對老人接過兒子的遺願,成立了助學基金。3年前,看著越來越少的基金,年近8旬的兩位老人毅然賣掉了房子。11年來,他們生活清苦,省下每一分錢,發放了105筆助學金,圓了97位貧寒學子的求學夢。然而,這段用生命來守護的助學之路卻從不為人所知。最是滄桑起風情,兩位老人在風燭殘年點燃了——永不熄滅的希望之燈
對自己「摳門」卻對別人慷慨解囊
85歲的老人陳志升和87歲的老伴葉季廉在10多分鐘的準備後,開始了他們習以為常的午餐:一碟鹹菜,一碟筍乾,一盤清炒黃瓜,一人一碗不到1.5元的清湯麵條。
就在同一天,如此「摳門」的兩位老人卻慷慨拿出了4000元助學款,交到了溫州大學的大一新生黃君琳手中。
這是兩位老人今年捐出的第三筆助學款。整個夏天,他們捐出的助學款總數為1.2萬元。這個數字,比兩個老人一年的生活開銷要高出一大截。
如果從2001年他們發放第一筆助學款算起,兩位老人已經整整捐了105筆。這些善款圓了97位貧困家庭孩子的求學夢,總數達到12.42萬元。
這個數字或許還抵不上一些大企業的某一筆捐助額。但是為了能拿出這些錢來,兩位都有退休工資、原本可以寬裕生活的老人11年來心甘情願地節衣縮食,清苦生活。葉季廉常穿的幾件衣服,基本上都已超過10年;陳志升為自己定下的最高生活標準是「吃飽就行」。
「好多人都說,你怎麼會過得這麼困苦?」陳志升說,「其實我的財富很多了,我家裡走出了100來位大學生。」
在生命消逝的地方點亮希望之燈
2000年9月,兒子孫丕恆因肺癌急劇惡化,溘然長逝。年輕的生命留下無盡的遺憾。
躺在病床上的最後一年裡,孫丕恆時常會拉著葉季廉的手說:「媽,我工作的時間太短了。如果能坐輪椅就好了,你就能推著我去上班。」因為早在病情惡化以前就在籌劃成立助學基金,彌留之際,孫丕恆拉著二老,說的臨終遺言是「請你們幫我完成助學基金這個心願」。幾個月後,當兩位老人打開了十多冊兒子生前手訂的貧困生情況手冊和一本日記本時,徹底理解了兒子的兩位老人不由得抱頭痛哭起來。
在日記本中,兒子屢屢提及一件他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的事情:在孫丕恆高中畢業參加高考那年,一位同屆同學被北京某重點大學錄取。然而,在全鄉都為之沸騰的高興氛圍中,一家人在開學之際卻迎來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因為北京離家太遠,這家人無論如何也湊不齊那幾百元的學費、路費和生活費。絕望中的父親深感愧對兒子,悄悄地自縊身亡。為了生計,這位同學只好留在家裡務農了,失去了夢寐以求的上大學的機會。
陳志升和老伴葉季廉在那一剎那徹底理解了兒子,也徹底明白了成立助學基金對貧困生是多麼的緊迫和重要。陳志升說,「居然有這麼多貧困的好孩子!貧困居然就這麼斷了這些孩子的大好前程!現在,兒子『告訴』了我們,儘管我們改變不了大局面,但一定要做一點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兩位老人擦去悲傷的淚水,遵循兒子的遺願,開始著手創辦助學基金。就連剛剛經歷喪夫之痛的兒媳婦也加入到這項工作中來。老人將兒子生病期間所有的慰問金與撫恤金全部集合起來,再加上原先的一萬美金,湊齊了12萬元人民幣,這便是孫丕恆助學基金。
2001年秋季,當新一學年開學的時候,剛剛成立的孫丕恆助學基金就找到了龍泉一所中學,為14位高中生送去了每人300元的助學金。從那時開始的4年中,這筆助學金每年都會在秋季入學的時候及時發放,84位貧困的孩子因此完成了邁向大學的衝刺歷程。
風燭殘年的生命在無聲守護
讓兩位老人沒有想到的是, 這條助學之路走下來會是如此的艱辛坎坷;而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面對這些艱辛坎坷,飽經磨難的兩位老人選擇了平靜接受,在無聲中用病殘之軀堅韌地守護著這盞希望之燈。
陳志升因為腦溢血而中風偏癱六年,葉季廉的腰裡至今還嵌著兩塊鋼板和六顆螺絲釘。平時,葉季廉走路都是佝僂著腰,把左手搭在腰背上。兩位老人家裡擺放得最多的就是大大小小的藥瓶藥罐。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為了省下「每一分不該花的錢」,兩位渾身是病的八旬老人硬是咬牙堅持著不請保姆,原因只是「請保姆開支太大了,一個月起碼要一千多」。
在陳志升的定義裡,「該花的錢」指的是「能吃飽飯和要買的油鹽醬醋」,而「該省的錢」就太多了。為此,他們家的電話本是用廢舊列印紙裁剪後裝訂起來的一本小冊子。而對於保健品,陳志升說:「我們身體很好,實在沒必要吃。」
這幾年來,葉季廉因為腿腳不好,時常會在廚房和衛生間裡摔跤。當他們再次資助的3位大一學生高高興興地踏進大學校門的時候,葉季廉卻只能坐在家裡揉著膝蓋。在她的左腿膝蓋上,貼滿大塊大塊的膏藥。稍微好一些的右腿膝蓋上,則是新的淤青壓著舊的淤青……
得知這些情況後,剛剛在溫州大學報到的黃君琳「哇」的一聲就在電話裡放聲大哭起來:「爺爺奶奶,我要好好報答你們!」而已經走上工作崗位的另一名女孩鄭小燕則哽咽著對老人說:「家裡的一些活,你們留著,等我周末的時候來做。」兩位老人的二兒子揉了揉發紅的眼圈,只是低聲說一句:「你們要多注意身體。」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兩位老人從未間斷地發放了11期助學款。儘管這些錢來之不易,葉季廉依然認為「錢實在太少了,所以我們不太好意思讓別人知道」。也正因為如此,這段艱辛坎坷用生命呵護的助學之路在今年開學之前,幾乎無人得知。
賣房!被騙!病危!希望之燈還在點亮!
在這種無聲的付出中,陳志升和葉季廉做出了一件驚人之舉。
2005年,當越來越明晰地認知到動輒數千元一年的大學學費成為了貧寒學子求學路上的最大障礙時,兩位老人毅然決定,將資助對象從高一新生變為大一新生。資助標準也從每人300元提高到每人4000元。
一方面是大幅增加的資助金額,一方面是銀行利息低微,每年支付的助學金越來越相當於吃老本。到了2007年秋 ,助學金只剩下6萬元。
照這樣下去助學基金還能撐多久?陳志升和老伴憂心忡忡。2008年春,陳志升和葉季廉商量決定後,毅然賣掉自己在龍泉人民醫院時分配的老房子。將所得的14萬元和餘下的6萬元湊成20萬元的助學基金。
對兩位當時已年近八旬的老人來說,這件事的意義不言而喻。然而,讓他們萬萬沒料到的是,這種傾盡一生所有的投入,幾個月後居然換來了一場致命打擊。
因為想「多資助幾名學生」,陳志升和老伴選擇了許諾利息更高的當地一家企業。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幾個月後,這家公司倒閉破產。陳志升不僅未得分文利息,賣房湊齊的20萬助學基金也全部沒了。一急之下,陳志升幾度生命垂危,胸腔裡長出了兩個無菌性膿腫,住院治療數月才愈。
突然遭受到了毀滅性打擊,陳志升顫巍巍地拉著老伴的手說:「我們還有退休金,助學之路還能走下去,無非是以後不能給兒孫留下什麼財產了。但這也沒什麼。因為如果他們不會用,留給他們二十萬、一百萬也沒用。如果他們會用,這些錢也會用在這些地方。」
在這期間,陳志升夫妻倆沒買過一件貴衣服,輕易不給自己加餐。對清苦生活早習以為常的陳志升和葉季廉說,只要他們還活著,助學之路就一定能堅持下去。然而,沒有了助學基金本金,兩位老人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是「幾年後,我們過世了,這筆助學基金還能不能繼續,我們心裡沒底」。
與幾年前資助貧困學生更多的是「為了圓兒子一個夢想」相比,現在,兩位老人固守著這種付出而且刻意不讓外界知道,更多的則是因為這種行為已經成了他們的生命信仰。
「我和老伴到龍泉50多年了,看著龍泉的中山街一點一點長了起來,看著高樓大廈在荒田野地裡造了起來。我們相信,這種發展是離不開人才的。那我們做的事,就是有意義的。」陳志升說。
付出與回報不等式中的無怨無悔
陳志升與葉季廉說,他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一點小事,獲得的回報卻非常非常多。然而,事實上,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並非如此,至少是不盡如此。
在2001年到2004年連續四年資助的84位高中生中,無論是否考上大學,84位孩子如今應該都已經長大成人了。他們或者在攻讀碩士博士,或者走上工作崗位,乃至成家立業。但是,從那時起到現在的11年中,他們中無一人來看望過兩位老人一次。
歲月匆匆,當年的資助留給兩位老人的留念唯有10多張發放儀式上大家的合影照片。小心翼翼地翻看著這些當事人可能早已回憶不起的照片,兩位老人能準確地說出當年那一幕發生的時間和地點。看著照片上那些寫滿清澈與希望的臉龐,葉季廉說:「我們相信他們當中肯定有不少人學業有成,有這種回報就夠了。」
而兩位老人從2005年開始,幫助過的大部分孩子放假回家了都會來看他們。平日裡,這些孩子也經常會給他們打電話,還有的會給他們寫信。
前段時間,當鄭小燕再次來到家裡幫兩位老人燒飯洗衣服的時候,陳志升對這位在龍泉一所鄉下學校當了兩年教師的姑娘說,你可以再去考研啊,我們還會資助你的。鄭小燕回答說:「我有工作,可以自己攢錢,我不能再要你們資助了。這些助學基金應該用在那些實在湊不齊學費的人身上。」
這個回答讓兩位老人既心疼又高興,他們堅信,孩子們都是善良的,非常值得幫助。而且,通過資助這種形式,有一種非常溫暖的感情和精神在傳遞。
為此,從今年開始,深怕這種機會一不留神就溜走了,兩位老人對每個來看望他們的學生都會首先承諾:如果還有困難,我們肯定繼續幫著解決。想要考研的,我們願意接著資助。
就是在這種無怨無悔不求回報中,兩位老人平靜又平淡地守護著這段絕不平凡的助學之路走過了15年的風雨歷程,在這盞希望之燈上,他們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今年6月22日,作為浙江省優秀老幹部,陳志升第一次登上了領獎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