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第28屆世乒賽團體賽中國男隊五名主力中,出現了一位新面孔,周蘭蓀。對比第27屆世乒賽我男團名單,莊則棟、李富榮、張燮林、徐寅生是老隊員,所不同的是,28屆由周蘭蓀取代了王家聲,成為中國男團五大主力之一。在當時的中國隊中,莊則棟的「快」、徐寅生的「巧」,周蘭蓀的「兇」被傳為美談。那屆世乒賽,中國男隊實現了男團三連冠,周蘭蓀也收穫了自己的第一個世錦賽世界冠軍。
不過,鮮為人知的是,這位右手執拍,擅長近臺快攻打法,在當時乒壇被稱為「重炮手」的周蘭蓀,卻是「自學成材」、「半路」出家,沒進過體校,完全憑著自己對桌球的摯愛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兒,勤學苦練,一步步靠成績進入山西省隊,又殺入國家隊,參加過四屆世乒賽,最終站在了冠軍領獎臺。放在今天,雖說周蘭蓀的成功不可能再複製,但他身上仍有值得我們學習和啟發之處,他的拼搏故事不該被人們忘記……
周蘭蓀於1939年1月出生在浙江杭州,7歲上小學那年,開始玩桌球。每天下課後,周蘭蓀就和小夥伴們到學校的球檯排隊打球,沒人教,周蘭蓀就自己琢磨。稍微大一些後,他經常去當地的基督教青年會打球,那裡有四五張球檯,有幾名業餘高手,圈子很重要,和高手在一起PK,周蘭蓀的水平提升很快。
不過,周蘭蓀的父母卻不贊成他打球,他們希望他好好讀書,學習成績優秀。可周蘭蓀太喜歡桌球了,他就背著父母偷偷去打球。
1956年,周蘭蓀初中畢業了,為了謀生,他離開杭州來到黃土高原上的山西太原,就讀於太原化工廠技校,成為一名培訓工。當時在他北上隨身攜帶的行李中,沒有忘記把那副心愛的正膠海綿球拍夾裹在其中。
熱愛桌球的周蘭蓀很快就在太原這座城找到了球友。當時的太原化工廠位於現如今太原市晉源區的羅城和義井一帶,在那時屬於郊區,而太原的桌球好手們都在老城區內。從太原化工廠到太原市區大約有40裡地,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坐車得一兩個小時。但已經迷上桌球的周蘭蓀不顧這些,每到星期日,他一大早就乘車到城裡找球友門打球,鏖戰一天,一直到太陽快落山了,才坐上最後一班回廠裡的車,匆匆趕回。
當時周蘭蓀的工資只有31元,吃、住、打球來迴路費,讓周蘭蓀成了「月光族」。
不久,太原市舉辦了一場桌球比賽,周蘭蓀也參加了,實力不俗的他力克群雄奪得冠軍名震太原乒壇。周蘭蓀是典型的左推右攻型直拍打法,他力大勢猛,被認為是當時太原桌球界很有發展前途的一名小將。
1957年2月,周蘭蓀正式調入成立還不到1年的山西桌球隊,從此,開啟了他的桌球生涯。彼時的山西隊缺少有經驗的教練,為了快速提升成績,隊員們被派到廣東接受訓練,就這樣,18歲的周蘭蓀告別了野路子,開始接受正規的桌球訓練。
很快,周蘭蓀就以優異成績為山西隊建功,1958年10月,在廣州舉行的全國桌球錦標賽上,由周蘭蓀、梁友能、朱仁龍等人領銜山西男隊,位列全國四強;1959年9月,在第一屆全運會上,山西隊獲得男子團體第四名,周蘭蓀、楊月英合作摘得混合雙打銀牌。
那時的山西桌球整體水平,無論男隊還是女隊,在全國都屬於先進行列,而周蘭蓀等人為山西桌球隊在國內國際創造的成績,至今無人可以超越。
1958年,國家青年隊成立,19歲的周蘭蓀入選,同時入隊的還有莊則棟和李富榮等好手。1959年,容國團獲得世界冠軍,舉國震動,桌球得到國家層面的高度重視,為備戰1961年在北京舉行的第26屆世乒賽,國家體委選拔了108名代表當時最高桌球水平的運動員和教練員集訓,周蘭蓀和梁友能是當時山西隊入選「108將」的兩名男選手,梁友能後來在國家隊從事了教練員工作。
26屆世乒賽上,周蘭蓀與王家聲合作的男雙,淘汰了當時的男雙一號種子,25屆世乒賽男雙冠軍組合日本的荻村伊智朗和村上輝夫,半決賽中,他們負於了淘汰了王傳耀/徐寅生組合的匈牙利的別爾切克/西多,最終和莊則棟/李富榮組合併列第三(那屆的冠軍是日本的星野展彌/木村興治),這也是山西運動員在世乒賽上獲得的第一枚獎牌。
周蘭蓀還參加了26屆世乒賽男子單打的比賽,結果在與日本名將,兩屆世乒賽男子單打冠軍荻村伊智朗的比賽中,在領先的情況下被經驗豐富的對手逆轉,2:3惜敗,最後一局僅以四分之差敗給荻村。
此外,周蘭蓀還和來自四川的馬光泓搭檔混雙,他們一路過關斬將,外戰沒有輸,在第四輪遇到另外一對中國組合胡道本和張秀英,結果他們以0:3止步(棄權)。
據說當時賽前混合雙打配對選擇的時候,徐寅生和周蘭蓀都「相中」了馬光泓,但馬光泓覺得徐寅生太有名,氣場太強,自己配不上他,最後選擇了周蘭蓀。結果公布後,徐寅生在食堂裡碰到了馬光泓,開玩笑說:「我要找蘭蓀決鬥!」嚇得馬光泓飯還沒吃就跑開了……馬光泓退役後當了教練,發現並培養了世界冠軍童玲;馬光泓還以常務編委的身份,被徐寅生選中主持《桌球世界》雜誌工作將近15年,筆耕不輟,寫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文章,傳播了桌球文化。
雖說周蘭蓀有1米78的個子,身強體壯,號稱「重炮手」,但第26屆世乒賽以後,由於一些比賽成績不理想,使人們對他的希望一度變成了失望。
1963年的27屆世乒賽,周蘭蓀再次披掛上陣,不過他卻顆粒無收。周蘭蓀/馬光泓的混雙止步第四輪,1:3負於跨國組合阿爾塞(瑞典)/哈爾斯特(西德);周蘭蓀與楊瑞華的男雙組合1:3不敵日本的三木和小中健,未能進入四強;單打,周蘭蓀再次與獎牌無緣。
這時候,有人認為他的技術到頂了,但周蘭蓀自己沒有放棄。
那時,中國桌球隊追求的風格是「快、準、狠、變」,周蘭蓀根據自己身高力大的特點,從中選擇了快和狠兩個字,練出了重如千鈞的正手攻球和反手重炮式的推擋。靠這獨樹一幟的打法,先是在國內衝上前列,後來在一些國際比賽中也取得了好成績。被國際乒聯評為1964至1965年度世界男子第16號優秀選手。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1965年第28屆世乒賽上,26歲的周蘭蓀取代了左手名將王家聲(27屆世乒賽男團主力成員之一,我國第一個左手桌球世界冠軍),躋身「五虎將」,代表中國男團參加世乒賽團體賽。
那屆世乒賽比賽中周蘭蓀出場8次,小組賽首戰奈及利亞,周蘭蓀和莊則棟沒有上場;次戰荷蘭,中國隊上場陣容是莊則棟、周蘭蓀和徐寅生,結果周蘭蓀2:0(21:6、21:10)勝紹諾麥耶、2:0(21:10、21:7)勝巴克爾;第三場對陣小組賽最後一個對手保加利亞,李富榮、周蘭蓀、莊則棟出場,周蘭蓀2:0(21:11、21:7)勝基林。
按照當時的賽制,第二階段是分組循環賽。對陣蘇聯隊時,莊則棟、周蘭蓀在比賽中以強大的進攻「火力」,壓住了以快攻為主、攻擊力很強的三名蘇聯選手,張燮林以變化莫測的削球,迫使對手的擊球不是觸網就是出界。周蘭蓀出場兩次,2:0(21:15、21:13)勝瓦爾達尼安,2:0(21:7、21:15)勝阿麥林。
整個男團比賽中,周蘭蓀一共出場8盤(莊則棟出場16盤,僅1負,李富榮出場12盤,全勝,徐寅生出場7盤,負1盤,張燮林出場4次,負一盤),全部獲勝,其中有六盤是2:0取勝,兩盤2:1取勝。決賽對陣日本隊時,周蘭蓀沒有出場,根據當時的對手情況,首先確定的是莊則棟和張燮林,在決定第三人選時,是派穩健的徐寅生,還是比較兇周蘭蓀?最終教練組決定讓李富榮上場。結果張燮林一勝一負,莊則棟兩勝一負,李富榮兩勝,中國隊5:2取得了勝利,蟬聯世乒賽男團冠軍,並取得了三連勝。
周蘭蓀的出場盤數排在莊則棟和李富榮後面,一定程度上講,這是教練組對他實力的認可。除了收穫男團金牌,在男子單打比賽中,周蘭蓀戰勝日本的木村興治,進入8強,最終獲得男單第三名(與聯邦德國選手舒勒並列,冠亞軍分別是莊則棟和李富榮);周蘭蓀和餘長春合作還獲得了男子雙打第三名(並列)。
在當時,莊則棟是當之無愧的世界冠軍,不僅是世錦賽獲得男單三連冠,國家隊隊內舉行過14次比賽中,徐寅生、李富榮、張燮林等也從來沒贏過他,他僅輸給過周蘭蓀一盤。當時在國家隊中,周蘭蓀和莊則棟經常進行對攻練習,在國家隊內部的一次隊內發球搶攻和接發球比賽中,莊則棟獲得發球搶攻第一,周蘭蓀獲得接發球冠軍。
隨後的第29和30屆世乒賽,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中國隊沒有派隊參加比賽,這對正處於當打之年的周蘭蓀等運動員來說是頗為遺憾的事情,1971年第31屆名古屋世乒賽,中國隊重返世界賽場,賽前國家隊舉行了第三次隊內單打公開賽,莊則棟戰勝周蘭蓀獲得冠軍。
不過,第31屆世乒賽男子團體賽,中國五名參賽的主力中沒有出現周蘭蓀,而是派出以莊則棟和李富榮為首的二老三新的陣容,三名新人是李景光、郗恩庭、梁戈亮。
周蘭蓀參加了31屆世乒賽混雙、男雙和男單的比賽,結果他和鄭敏之搭檔的混雙在第二輪以二比三負於日本的田中敬太郎/大場惠美子,當時路透社的新聞稿中用「最令人震驚」來形容這場比賽。
曾經獲得過世錦賽男雙銅牌的周蘭蓀/餘長春組合,配合緊密,鬥志昂揚,在第二輪中,戰勝了曾連獲上兩屆世界錦標賽男子雙打冠軍的賽會一號種子瑞典選手阿爾塞/約翰森;第三輪中周蘭蓀和餘長春頑強戰鬥,經過五局的爭奪,以三比二淘汰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奧洛夫斯基和圖拉伊,進入了前八名;隨後的八進四比賽中,他們遇到了匈牙利的克蘭帕爾/約尼爾,結果兩名右手橫握拍的全攻型選手發揮了他們正反手拉弧圈球和快攻的特點,打得主動,周蘭蓀和餘長春儘管努力奮戰,但未能挽回局面,以0:3負於對方,這對匈牙利組合隨後勢如破竹,最終戰勝莊則棟/梁戈亮取得那屆世乒賽的男雙冠軍。
在男子單打比賽中,賽會第10號種子選手周蘭蓀首輪又爆冷輸給了當時西德隊的非種子選手利克,那場比賽中,狀態不佳的周蘭蓀先輸掉了2局,隨後頑強將比分扳平,但在決定性的第五局比賽中,周蘭蓀沒能取勝,止步世錦賽。
名古屋世錦賽,是周蘭蓀最後一次參加世錦賽。周蘭蓀怎麼也想不到,名古屋世錦賽一結束,就被當做「壞人」抓了起來,昔日的隊友成了對立面,八個月的關押審查成了周蘭蓀一生中最為辛酸和痛苦的經歷。
1973年,在一場全國比賽中,34歲的老將周蘭蓀非常不容易地獲得了男子單打第三名的成績,他還想繼續戰鬥,不過,他聽從教練組的安排,去國家青年隊當了教練,先後帶過郭躍華、陳新華等選手,1979年,周蘭蓀擔任國家女隊教練,主管過曹燕華、張德英、齊寶香等選手。
在擔任曹燕華的主管教練期間,他觀察曹燕華的打法後,幫其改進了打法,曹燕華從而改為弧圈打法,彌補了曹燕華基本功不足的弱點。在周蘭蓀的調教下,曹燕華終成上世紀八十年代乒壇女一姐。第38屆世乒賽上,曹燕華奪得了女子單打和混合雙打兩枚金牌,賽後她把其中一枚金牌掛在了教練周蘭蓀胸前。
1986年,因為夫人要去澳大利亞繼承家人的遺產,周蘭蓀和家人移民到了澳大利亞,澳大利亞官方辦的體育學院專門為他成立了澳大利亞桌球學院,算是澳大利亞國家隊,周蘭蓀擔任院長和教練,但因為澳大利亞當時對桌球項目還不是足夠重視,所以一直沒有成立專業的桌球隊。
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之後,周蘭蓀辭去了澳大利亞國家隊的職務,去中華臺北隊當了客座教練,那期間他培養了蔣澎龍,幫其練就了反手推擋的絕技。
2000年,周蘭蓀因病回國治療。2000年10月23日,一代桌球名宿周蘭蓀與世長辭,家人將他的骨灰安葬在了萬安公墓陵園內。
值得一提的是,在周蘭蓀的影響下,他的兩個弟弟後來也從事了桌球項目工作。
周樹森比周蘭蓀小3歲,1958年成為專業桌球運動員,1964年進入國家隊,曾是莊則棟、李富榮、徐寅生等人的陪練,並先後在國家隊、浙江隊以及北京隊擔任教練,張怡寧、丁寧、郭焱等世界冠軍都是從他手裡起航,2008年,他7個弟子參加了北京奧運會,張怡寧、李佳薇、王晨和吳雪佔據了女單8強中的四席。
在周樹森的職業生涯期間,最輝煌時期莫過於執教新加坡隊的4年,2010年莫斯科世乒賽,周樹森率領新加坡隊從中國隊手中搶走考比倫杯。
老三周厚生比周蘭蓀小9歲,1963年進入浙江省隊打球,是削球打法。
周蘭蓀、周樹森、周厚生三兄弟都從事了與桌球有關的工作,而且皆有所成,這在乒壇少有,他們的故事被乒壇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