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加木是一位家喻戶曉的偉大科學家(為了順利過審,以下簡稱彭老),關於他的生平事跡和成就貢獻網上都有介紹,我就不囉嗦了,詳情可以去頭條百科參看「彭加木」詞條。
彭老1980年在羅布泊考察時意外失蹤,四十年來關於他失蹤的真相眾說紛紜,網上流傳著十幾種傳聞,並且這些傳聞都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徵。上世紀末的相關傳聞都圍繞陰謀論展開,這和當時風雲詭譎的時代環境有關,而本世紀以來的傳聞更具有新時代的科幻色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雙魚玉佩」。
現在網上一提起彭老,很多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雙魚玉佩」,這得益於近幾年來自媒體的「大力宣傳」,但實際上,網上最早將彭老與雙魚玉佩聯繫起來的是2009年天涯的一個帖子,屬於典型的現代都市傳說,也就是說「雙魚玉佩傳說」誕生距今才11年時間,卻「謠翻」了整個網絡,這也體現了現代都市傳說的發展規律。
今天,我們不分析彭老失蹤的真相,只談「雙魚玉佩事件」的來龍去脈,以及它是如何與科學家彭老聯繫起來的。
真實的「雙魚玉佩」
雙魚玉佩並非憑空捏造出來的,它確實存在,只不過它沒有網上所流傳的各種神秘力量,它是遼國墓穴裡的陪葬品。
1985年6月,內蒙古通遼市青龍山鎮斯布格圖村修水庫時,意外發現一座巨大的古墓。1986年6月8日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派來考古人員對該墓進行保護性發掘,大墓和墓主人的身份才逐漸被揭開。這是一座遼代的合葬墓,墓主人為一對夫婦,女主人為遼代陳國公主(姓名未記載),是遼景宗孫女、秦晉國王耶律隆慶之女,去世時只有18歲。她的丈夫,也是她的舅舅,是遼聖宗皇后蕭菩薩哥之兄、泰寧軍節度使、檢校太師蕭紹矩。
該墓命名為遼陳國公主與駙馬合葬墓,1996年5月公布為第三批內蒙古文物保護單位。由於墓主人地位顯赫,因此陪葬品極為豐厚,是迄今為止發現保存最完整、出土文物最豐富的遼代皇室墓葬,共出土了約3227件,雙魚玉佩就是其中之二。雙魚玉佩有兩組四件,現藏於內蒙古博物館。
▲上圖就是陳國公主和駙馬的遺體及主要陪葬品擺放位置示意圖,編號為9的陪葬品就是雙魚玉佩。
內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1987年發表的《遼陳國公主附馬合葬墓發掘簡報》描述:雙魚玉佩2組4件。均為自玉立雕。一組魚身彎曲,另一組魚身扁平。魚嘴穿孔內系金鍊。玉雕長6-6.4釐米,金鍊長3.5-4釐米。
▲其中一組雙魚是對稱的。
▲另一組是不對稱的。
所以真正的雙魚玉佩長這樣,就是兩組魚形玉雕,外表並無特殊之處,雕工談不上精美,與大多數人想像中的「陰陽魚」形象大相逕庭,網上搜到的圖片都是以雙魚為題材的「現代工藝的殘次品」。雙魚是佛教八寶之一,玉在古代被認為是驅兇避邪的靈器,以雙魚玉佩為陪葬品反映出佛教對遼國文化的影響。
「雙魚玉佩傳說」的原型就來源於此,但彭老失蹤6年後雙魚玉佩才出土,而且通遼和羅布泊相隔數千公裡,通遼發現的遼國文物是如何與在羅布泊失蹤的彭老聯繫在一起的呢?這就需要到天涯去「考古」。
「雙魚玉佩傳說」發源於天涯
曾經的天涯社區可以說是中國社交網絡的帶頭大哥,聚集了中國最有才、最大膽、最有想像力的一群網民,他們談天論地,啥都敢寫,憑藉著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編寫了眾多都市傳說。如今大火《鬼吹燈》、《盜墓筆記》、《滾蛋吧腫瘤君》、《明朝那些事》等諸多超級IP都在天涯獲得了第一波流量,天涯網友們編造的釣魚帖如今還時不時釣上「大魚」。
「雙魚玉佩傳說」就發源於天涯,但我覺得,這可能是天涯編得最爛的故事。
為了讓大家理清來龍去脈,我跑去天涯截了幾張重要圖片,請大家注意圖片上的時間。
▲2009年6月2日,一個網友在「蓮蓬鬼話」版塊(從名字就能看出,這個版塊是專門討論靈異事件的)發了一個帖子——[經歷]中國有沒有調查異事件的官方機構?
▲在第7樓時,就有人談到了彭老。
▲在第20樓,有人列出了彭老失蹤真相的12種傳聞,大多是陰謀論和意外論。注意,裡面沒有「雙魚玉佩」假說,因為這時網民們還不知道「雙魚玉佩」是什麼東西。
▲在第23樓,有個2018年的「考古」評論,說「09年當時還沒有人用雙魚玉佩編寫小說」,他說得沒錯,當時社交網絡上確實還未出現雙魚玉佩。
接著網友們就激烈地討論起了彭老失蹤之謎。
▲到了218樓,有個網友以老兵的口吻講了個故事。
關鍵部分來了!
▲2009年6月3日20:06,第219樓,ID名為「大雪壓心」的網友發了一句評論:「218,你要是講到和雙魚玉佩有關的事,我就掐死你」。這是「雙魚玉佩」這個名詞第一次出現在社交網絡上!我們可以看到下面有兩個2014年的「考古」評論,也證實這的確是「雙魚玉佩」第一次出現,正是這個ID叫「大雪壓心」的網友將其帶入進了網際網路。
▲第221樓,這個評論是218樓那個網友發的,面對「大雪壓心」的威脅,ta表示不知道雙魚玉佩是什麼,所以在當時那個帖子裡可能只有「大雪壓心」知道雙魚玉佩這兩件文物,我猜測ta是文玩愛好者或者業內人士。
「大雪壓心」的身份未知,不知ta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總之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莫名其妙的評論一下子勾起了網民們的好奇心,沒過幾天就傳遍了整個版塊。不少人借題發揮,像成語接龍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編故事,後來就出現了很多「彭老失蹤與雙魚玉佩有關」的所謂「揭秘帖」,感興趣的可以自己去搜來看看,他們構建了「雙魚玉佩」故事的基礎。不少寫手也參與其中,使「雙魚玉佩」成為一個爆紅網絡的大IP,之後不斷有人添磚加瓦,使之越來越玄乎,後期又加入了複製人、時空穿梭、平行宇宙、量子糾纏、雙縫幹涉等眾多科幻元素,使其更符合新時代網民的口味。隨著近些年自媒體興起,那些找不到靈感的營銷號們又把這些故事炒了起來,一直到現在都還保持很高的熱度。
到此我們就大致理清了「雙魚玉佩傳說」的發展歷程,真相就是:
1980年彭老在羅布泊考察時失蹤,關於他的失蹤真相網上眾說紛紜,成為「懸案」。
6年之後。
1986年在通遼陳國公主與駙馬合葬墓裡出土的陪葬品裡有兩件雙魚玉佩,在三千多件陪葬品裡它倆不算顯眼,在學術界名氣不大。
23年之後。
天涯蓮蓬鬼話版塊的一個帖子裡有人提到了「雙魚玉佩」,將其帶入了社交網絡,並和「彭老失蹤之謎」扯上了關係,經過眾多網友的創作和傳播之後,成為一個火爆網絡的集歷史、地理、考古、陰謀、科幻、玄幻等因素為一身的超級大IP。
雙魚玉佩和彭老實際上毫無瓜葛,只因一個天涯網友一句不知所云的評論,就強行的和彭老扯上了聯繫,創作出來的故事居然還有很多人相信,簡直太荒唐。
「雙魚玉佩」故事純屬都市傳說
Wikipedia對「雙魚玉佩」的描述是:雙魚玉佩傳說是中國大陸從2009年起廣泛流傳的一則都市傳說,有迷因特性已經成為一整個世代網民耳熟能詳的故事,但由於其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其真實性,所以被多數人視為都市傳說或網絡科幻創作。
「雙魚玉佩傳說」的來龍去脈,體現了現代都市傳說在社交網絡上的發展規律,也反映了當代年輕網民的興趣取向。農村裡那些老掉牙的神鬼傳說已經不適合現代網民的口味了,他們更喜歡帶點科幻、恐怖、陰謀色彩的都市傳說。
西方著名的都市傳說——瘦長鬼影(Slender Man),起源於2009年6月10日某網站上的PS作品
都市傳說就是隨著現代文明發展而衍生出來的一種文學體裁,以前很流行的《故事會》裡面就有很多都市傳說。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加快,農村持續消亡,城市不斷壯大,都市傳說將具有更廣闊的市場。
日本著名的都市傳說——Ningen(南極人造人),是在2002年5月由日本2ch網站創作出來的一個角色。
中國民俗學會理事王傑文認為:都市傳說與神話和單純的謠言不同,它作為民俗學理論框架中的一環,其敘事類型的核心有兩點,一是第「可信性」,即一種使人接受故事所傳達的情緒信號的傾向。一個都市傳說往往具有可信的故事要素,如確鑿的事發位置、有據可查的新聞事件和能夠找尋到的關鍵人物等。第二,都市傳說的敘事風格往往是消極的,強調了讓人恐懼的心理因素,文本多為疾病、死亡、超自然的現象為主線的恐怖故事。
從故事性和傳播度來看,「雙魚玉佩傳說」無疑是成功的都市傳說,它為網民提供了談資,滿足了網民的獵奇心理,為網絡文學提供了優質的題材,但它選錯了主角。
彭老身患癌症,依舊堅持工作幾十年,奮戰在西部開發的第一線,最終為國捐軀,在他犧牲的羅布泊裡目前有我國最大的硫酸鉀生產廠——國投羅鉀。
將神秘論和陰謀論強加在一位偉大的科學家身上是非常可恥的,「雙魚玉佩傳說」可能是天涯編得最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