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盡浮華,樸實諳練,是曾國藩的成事學之一,也正因如此,曾國藩登上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首的寶座,為後人樹立了立功立德立言的表率。
說起洗盡鉛華,褪去浮華歸本真,陸遊也在其《秋波媚》中作了陳述:曾散天花蕊珠宮,一念墮塵中。鉛華洗盡,珠璣不御,道骨仙風。東遊我醉騎鯨去,君駕素鸞從。垂虹看月,天台採藥,更與誰同。「鉛華洗盡,珠璣不御,道骨仙風。」也正是這首詩的靈魂。由此可見古人相當注重自我修煉和沉澱。
那麼洗盡鉛華,洗盡的是什麼?褪去浮華,褪去的又是什麼?
後來我才知道,見證過苦難,人才會真正沉澱下來,褪去俗世的外表,靜靜做自己想做的事。 會清楚地認識到,彼岸於何方,以及為何出發。 苦難造就人類,唯有見證過困頓的卑微,人才會擁有看穿虛妄,直達本質的純粹的靈魂。 方知幸福之不易,以及人生之意義。 「褪去那虛妄的浮華,方顯出那老實的本真。」
那麼面對現實生活沒那麼豐滿,永無休止的欲望將生活複雜化,嚮往的幸福生活變得遙不可及。洗盡鉛華,本真的東西最難得而可貴。最簡單的道理,卻最難懂。曾國藩是怎麼沉澱自己的呢?在其家書中可窺一二: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澄侯在廣東,前後共發信七封,至郴州、耒陽,又發二信,三月十一到家以後,又發二信,皆已收到。植、洪二弟,今年所發三信,亦均收到。
澄弟在廣東處置一切,甚有道理。易念園、莊生各處程儀,尤為可取。其辦朱家事,亦為謀甚忠,雖無濟於事,而朱家必可無怨。《論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吾弟出外,一切如此,吾何慮哉?賀八爺、馮樹堂、梁儷裳三處,吾當寫信去謝,澄弟亦宜各寄一書,即易念園處,渠既送有程儀,弟雖未受,亦當寫一謝信寄去。其信即交易宅,由渠家書匯封可也。若易宅不便,即手託岱雲覓寄。季洪考試不利,區區得失,無足介懷。補發之案,有名不去複試,甚為得體。今年院試,若能得意,固為大幸!即使不遂獲售,去年家中既售一個,則今歲小挫,亦盈虛自然之理,不必抑鬱。植弟書法甚佳,然向例未經過歲考者,不合選拔。弟若去考拔,則同人必指而目之,及其不得,人不以為不合例而失,且以為寫作不佳而黜,吾明知其不合例,何必受人一番指目乎?
我縣新官加賦,我家不必答言,任他加多少,我家依而行之,如有告官者,我家不必入場。凡大員之家,無半字涉公庭,乃為得體。為民除害之說,為所轄之屬言之,非謂去本地方官也。
曹西垣教習服滿,引見以知縣用,七月動身還家。母親及叔父之衣,並阿膠等項,均託西垣帶回。
去年內賜衣料袍褂,皆可裁三件,後因我進闈考教習,家中叫裁縫做,裁之不得法,又竊去整料,遂僅裁祖父、父親兩套。本思另辦好料,為母親製衣寄回,因母親尚在制中,故未遽寄。叔父去年四十晉一,本思製衣寄祝,因在制未遽寄也。茲準擬託西垣帶回,大約九月可到家,臘月服闋,即可著矣。
紀梁讀書,每日百餘字,與澤兒正是一樣,只要有恆,不必貪多。澄弟亦須常看《五種遺規》及《呻吟語》,來書想發財、捐官云云,猶是浮躁習氣。洗盡浮華,樸實諳練,上承祖父,下型子弟,吾于澄弟實有厚望焉!
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澄侯在廣東,前後一共寄來了七封信,到了郴州、耒陽,又寄了兩封。三月十一日到家以後,又寄了兩封,都已收到。子植、季洪兩位弟弟,今年所發的三封信,也都收到了。
澄弟在廣東處置一切事務,都比較合理。尤其在易念園、莊生各處送的路費問題上,處理得特別好。為朱家辦的事,也非常用心,雖然無濟於事,朱家也必定不會有怨言。《論語》中說:「言語忠誠可信,行為忠厚老實,縱然到了野蠻人國度,也行得通。」弟弟在外面為人處事都能做到這些,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賀八爺、馮樹堂、梁儷裳三人那裡,我應當寫信去感謝,澄弟也應該各寫一封信去。易念園那裡,他既然送了路費,弟弟雖說沒有接受,也應該寫一封信致謝。其他信一起交到易家,由他家將信一起處理。如果易家不方便,就託付岱雲去寄。
季洪考試沒考好,這種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補發的案卷上有名字但是沒有去複試,這種做法很得體。今年的院試,如果考中,固然是好事,就是考不中,去年家中已經考中一人,那麼今年有點小挫折,也是盈虧的自然道理,不必壓抑憂鬱。植弟書法很好,然而按照慣例,沒有經過歲考的人不能參加選拔。植弟如果去考,那麼同考的人必然會對你指指點點,如果考不中,別人不會認為你是不合慣例而未錄取,而是說你文採不佳而落榜。我們明知不合慣例,何必要去受人一番指責呢?
我們縣新上任的官員要增加賦稅,我們家不要發表意見,隨他加多少,我們家都照辦。如果有告官的,我們家不要參加。凡屬朝廷大員的家中,不與公廷發生半點糾葛,才是得體的。為民除害的說法,是指除掉地方官管轄地域內所屬之害,不是要除去地方官。
曹西垣教習任職期滿,被皇上接見之後任命為知縣,七月動身回家。母親和叔父的衣服、阿膠等東西,都託他幫忙帶回。
去年皇上賜的衣料袍褂,可裁做成三件衣服。後來因為我進闈選拔教習,家裡叫裁縫做衣服,不但裁的方法不對,還偷走了一整塊衣料,所以只裁得祖父、父親兩套。本想另外買好衣料,為母親裁一件衣服寄回,因母親還在服喪所以沒有寄。叔父去年四十晉一歲,本想做衣祝壽,也因在服喪之中沒有寄。現在準備託西垣帶回,大約九月可以到家,臘月服完喪後,就可穿了。
紀梁讀書,每天一百多個字,與澤兒一樣,只要有恆心就好,不要貪多。澄弟也要常看《五種遺規》和《呻吟語》。來信說想發財、捐官等,都是浮躁的習氣。把浮華的習氣洗乾淨,樸實幹練,上可繼承祖風,下可為後人做表率,我對澄弟寄予厚望。
讀到這裡,相信大家才會明白,我們缺少的只是: 一種成熟生命的無需言語不必聲張的穩重與大氣 ;一種高貴靈魂的歷遍劫數洗盡鉛華的恬淡與安寧,人生如夢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待到夢醒時分,方知一世花開,半世浮華,染指流年,幾許人履行歲月之流。漸漸懂得風華絕代,不過是一指流沙;待大浪淘沙,洗盡鉛華,一切終究歸於平淡,最後留下的,才是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