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備受關注的《生物多樣性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大會將於2021年5月在雲南昆明召開。此次大會落戶雲南,一定程度上是對雲南生物多樣性資源地位和保護工作的認可。
作為雲南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典範,位於滇西的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不僅是我國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也是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最為關鍵的地區之一,目前發現有高等植物5728種、動物2389種,被譽為「世界物種基因庫」「世界自然博物館」。
保護區成立30多年來,保護區管護人員和護林員發揚「久居深山不畏苦,待遇低廉不自卑」的精神,長年累月穿梭於高黎貢山的叢林峽谷中,開展森林防火、防範盜獵盜伐、開展物種資源監測等管護工作,高黎貢山也因此成為近30年來我國發現新物種最多的地區。
巡山途中休息的護林人。(供圖)
「站住!」
夜色沉沉的森林裡,姜興偉帶隊從叢林中跳出,攔住了兩個背著珍貴木材的境外盜木者。短暫的驚嚇過後,回過神來的盜木者把木材一扔,拔出砍刀便猛撲過來,企圖衝開包圍逃跑,最終失敗被擒。隨後,根據被擒盜木者提供的線索,姜興偉和同伴又擒獲另一名境外盜木者。
這一幕,發生於2017年2月4日大年初八的夜晚,地點位於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護局騰衝分局轄區的邊境森林區域。
此次打擊盜伐行動,雖無人受傷,但第二天一早,在旁人提醒下,時任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保山管護局騰衝分局自治管護站站長的姜興偉才發現,自己身穿的迷彩服,在胸口、衣服口袋、衣服側面、大腿位置,被刀劃破了4道口子。
而這些,不過是保護區護林人的一個日常。為守好高黎貢山這片生物樂土,他們有驚有險,有苦有淚,當然,也收穫了屬於自己的欣喜和快樂……
正在巡山的護林人。(供圖)
姜興偉(前一)和隊友在巡山途中。(供圖)
「保護好高黎貢山,高黎貢山也會保護好我們」
高黎貢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地跨雲南省怒江州、保山市的5個縣(市、區),總面積40.55公頃。
莽莽群山,山高谷深,雲霧繚繞,神秘莫測。
作為橫斷山脈的重要組成部分,高黎貢山「一山有四季,十裡不同天」的垂直自然景觀和立體氣候特徵,為多樣性的生物提供了棲居家園。
不過,對保護區的工作人員而言,複雜的地理氣候特徵,意味著他們的每次深度巡山工作,都要隨時應對「四季」的隨時更迭。
「早上出發時還晴空萬裡,到下午便開始飄雪,當天晚上只能在一片雪地上扒出一塊空地宿營,整個晚上大夥擠在一起,凍得瑟瑟發抖。」現為保護區保山管護局騰衝分局界頭管護站沙壩護林組護林員的楊興燦,已經擔任護林員21年,經驗豐富的他,依然對高黎貢山立體氣候的變幻莫測充滿敬畏。
常年在山裡巡護,有見識多元物種的奇遇,自然也會不時與毒蛇猛獸狹路相逢。
一次,楊興燦和同事一行5人在開展深度巡山過程中,在一片箭竹林裡,看到一頭黑熊領著2隻小熊,從前方30米開外的竹林中穿過。
看到彼此後,雙方短暫對峙了幾秒,隨後黑熊帶著小熊淡定地鑽進了竹林裡。
「根據多年經驗,山裡的任何動物,只要不傷害它、不主動挑釁它,它也不會主動攻擊人。」楊興燦自信地說。
對保護區的管護人員和護林員來說,雨季是他們巡山最苦的季節,行進不便、易發山洪、大霧瀰漫容易迷路,這些還不算,螞蝗、蜱蟲更是防不勝防。
「往往發現被叮咬的時候,螞蝗、蜱蟲已吸飽了血。」
「蜱蟲整個頭會鑽進皮膚,處理不善還容易引發感染。」坐在護林組的小院裡,楊興燦和他的隊友王德山、李登林,邊說邊捲起褲腳,展示被螞蝗、蜱蟲叮咬的痕跡。
現為界頭管護站站長的李紹明,在保護區工作已經28年,在騰衝轄區的6個管護站均工作過,見證了保護區工作人員隊伍發展壯大的過程。在他記憶中,這麼多年來,保護區工作人員「磕磕碰碰時時有,跌落山崖、被猛獸攻擊等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
「保護好高黎貢山,高黎貢山也會保護好我們。」李紹明的解釋有些意味深長。
李紹明(中)和隊友在巡山途中休息就餐。
正在做兩棲類爬行動物調查的楊申品。(供圖)
守護高黎貢山,莊稼漢也能成專家
開展物種資源監測,是保護區管護人員和護林員的一項重要工作。發現動物的窩、足跡、羽毛、糞便等,他們都會詳細拍照、記錄。對於從未見過的動植物,他們更是不會放過拍照留存的機會。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發現一個全新物種。
李紹明就曾在一次巡山監測過程中,在宿營地旁邊發現一隻灰色的小鳥,拍下來發給專家鑑定,被確認為蒼頭燕雀,屬於在雲南首次出現。
作為保護區的護林員,大多都是高黎貢山山腳村莊的村民,他們沒有專業人員的知識儲備,但在長期的巡山監測過程中,也跟隨保護區的專業管護人員和到此開展野外調查的動植物研究專家,學到了許多物種識別的技能,不少護林員都為新物種的發現、研究作出了貢獻。
今年34歲的楊申品,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於2009年加入保護區保山管護局騰衝分局大塘管護站,擔任站裡的護林員。
2016年,楊申品在帶領一名前來高黎貢山開展野外調查的兩棲爬行動物研究專家前往山裡開展野外調查過程中,一行人在高黎貢山騰衝轄區一處山澗裡發現了後被認定為全新物種的騰衝擬髭蟾。
雖然發現了騰衝擬髭蟾,但在學術界,該物種的生活繁殖習性還是空白。
專家在此前與楊申品的接觸中,看到楊申品對兩棲爬行動物表現出濃厚興趣後,後續便通過電話隔空指導他對騰衝擬髭蟾展開觀測研究。
兩棲爬行動物大多數在晚上出來活動,春夏之際,趕在夜幕降臨之前,楊申品一有空就和同事鑽進高黎貢山的山溝中,伴著一片蛙聲蟾鳴,開始了監測記錄:鳴叫規律、身體特徵、產卵地、抱團方式……
忙碌過後,經常已是凌晨一兩點。
2018年8月,中國動物學會兩棲爬行動物學分會2018年學術研討會在蘭州大學舉行,在專家的幫助下,只是職高畢業的楊申品,攜帶研究成果來到會場,向與會專家學者分享了《騰衝擬髭蟾繁殖生態學研究》的報告。
揭秘新物種帶來的喜悅,讓楊申品幹勁十足。在參與發現騰衝擬髭蟾後不久,在一次巡山監測過程中,楊申品又一次在保護區山脊的一處山溝裡,發現了一種全新蟾類,後被學界認定為騰衝齒突蟾。
「用自己的努力去把處於未知狀態的物種習性摸清楚,儘量發現新物種,讓更多人認識,這種成就感是其他工作無法達到的。」楊申品表示,在擔任護林員過程中獲得的成就感,讓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2019年,因為成績突出,楊申品被晉升為技術護林員。
高黎貢山發現的新物種騰衝擬髭蟾。(供圖)
高黎貢山發現的新物種騰衝齒突蟾。(供圖)
在「天然氧吧」裡享受「生態福利」
「高黎貢山森林覆蓋率由建區前的82.3%增加至93.7%,成為我國近30年來發現新物種最多的地區,累計發現新物種518種。」保護區保山管護局騰衝分局副局長黃湘元介紹,保護區成立以來,通過加強巡護、加大盜獵盜伐盜採打擊力度、實施生態公益林補償、與科研機構開展項目合作、推行野生動物肇事險等系列保護措施,高黎貢山的生物多樣性保護成效顯著。
成績,自然離不開每一位管護人員和護林員的傾情付出。
黃湘元介紹,該局下設6個管護站、33個護林點,每個護林點有3至5名護林員。該局負責管理的4.2418萬公頃保護區面積,按片區劃分到了每個管護站和每個護林員。
在旱季,護林員每月至少要值守25天,在雨季至少要值守20天。
遇到深度巡山,護林員至少要在山裡待3至5天。裝上雨衣、棉衣、搭建帳篷用的塑料布,再加上食物和巡護監測工具,每個人都要滿滿背上一大個背包。
負重巡山並不輕鬆。除此之外,孤獨、清貧以及對家庭的照顧不周,也是護林工作直面的現實。
楊興燦回憶,有一年家裡收割水稻,臨時接到緊急巡山任務,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趕去。他一走,打穀機沒人操作,原想第二天再來打,不成想當晚下起了雨,持續了一個多星期,近2畝稻穀被雨水浸泡黴變,顆粒無收。
「幹了兩年後,也想過退出。但祖祖輩輩生活在山腳下,對高黎貢山有感情,當護林員好歹也有個事情做,離家也近,就留了下來。」從1999年入職時的150元到現在的2500元,月薪依然微薄,但楊興燦和大多數護林員堅持了下來。
「以前,雨天山裡經常發生洪水,流到山下都是泥水,現在清澈了許多。」護好山林,最終也回饋了山腳下的村民,這讓楊興燦有些自得。
「你們工作到底領多少工資,咋會那麼忙?」曾經,在森林防火期間,因為不能請假,李紹明最長有一個月沒有回家,引來妻子抱怨。
「工作雖然辛苦,但遊走在山裡,呼吸著天然氧吧清新的空氣,還能看到很多常人見不到的風景,這是我們特有的生態福利。」短暫的「痛苦回憶」後,李紹明話鋒一轉,哈哈笑出聲來。
(責編:徐前、朱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