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周一、周四上午,大連理工大學的校園裡,一位老人拄著拐,蹣跚地走著,有時還要停下來歇一會兒,然後繼續前行。10時05分,他走進大連理工大學第二教學館109教室,開始講課。教室裡坐滿了學生,老先生底氣十足,思維敏捷,理論解析、公式推導娓娓道來。
他便是我國計算力學界泰鬥、大連理工大學的鐘萬勰院士。雖然已84歲高齡,每學期他仍然在為高年級本科生或研究生上課。
「讓更多年輕人理解『辛』體系」
「每周兩次課,您累不累?」「怎麼不累,這是個力氣活兒。」鍾萬勰每次上課前都吃得很少。他說:「少吃,胃裡沒負擔,保持力氣。」
對上課,鍾萬勰一絲不苟,一節課,1小時30分鐘,中間稍有休息,可以說一氣呵成。他親自編寫教材,免費發放給學生。腿腳不便,也不麻煩別人,自帶個「小墩子」,放在講臺旁,方便上下。
鍾萬勰講授的課程是「經典力學『辛』講」。「辛」是1939年普林斯頓大學數學家赫爾曼·韋爾在運用數學進行動力學分析時,在國際上首次建立的「辛幾何」體系。而鍾萬勰講授的這個「辛」,是挑戰這個盛行西方半個世紀的「辛幾何」而創建的「辛代數」體系。比較「辛幾何」,「辛代數」體系反其道行之,擺脫了其高深難懂、脫離工程實際的局限性,將分析動力學與分析結構力學結合起來,創造了國際力學領域一個嶄新的標誌性成果。
談及把畢生建立起的理論體系作為課程講授給學生的初衷,鍾萬勰說:「讓更多的學生理會『辛』的妙處。」「希望有更多的學生與『辛』『結緣』。」
用「結緣」二字,鍾萬勰解釋:「因為『辛』體系不太好理解。每學期上課我都在調整,把它說得儘量淺顯。中國人講究返璞歸真,深入淺出,高明就在這裡。」
學生們對課程的普遍反映是「聽懂了個大概,更深的內容還需要課下仔細學習。『辛』體系對我們將來搞科研很有用」。這讓鍾萬勰非常高興,「一旦領會,會不放手的」。
「我們研究數學是為了應用,不是玩數學」
錢學森曾致信鍾萬勰說:「是您使彈性力學的工程計算體系適應了電子計算機時代的要求,真是立了大功!」
這也是鍾萬勰為何不辭辛苦傳授他的「辛」體系的深刻用意。為此,鍾萬勰不僅在大連理工大學,還在北京大學、中國科技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等高校都做過系列講座,可見鍾萬勰的拳拳之心。
凡是聽過他課的學生都有共同感受,就是鍾萬勰的民族氣節、傳統文化底蘊從講課中自然地流露出來。「不要小看給學生上課,我還要把教材再修改,讓祖衝之更加突出,寫在前邊。」
近年來,鍾萬勰把「辛」體系按照祖衝之方法論進行歸結,找尋中華民族科學之「根」,揚中國人志氣。
鍾萬勰說:「我講的課總是扣住我們國家的需要。我們研究數學是為了應用,不是玩數學。沒有應用,我們做它幹什麼?花了好多力氣,不解決問題,那怎麼行!比如說人工智慧,不懂就要學,要去探索,我講的只是基礎,不能包打天下。」
可以說,讓計算力學這一應用基礎學科服務國家重大需求,發揮創新引領作用,是鍾萬勰一生秉持的信念。20世紀70年代,大連理工大學計算力學在服務國民經濟發展中率先在國內突起,在國際上產生重要影響,而鍾萬勰就是這支隊伍中衝鋒陷陣的闖將。
鍾萬勰說:「科學研究要有道路自信、理論自信、體系自信,自信的底氣來自科學研究要適應時代發展。」
傳統「辛」體系與計算科學融合不足,而鍾萬勰的「辛」體系在「離散分析」基礎上,又經過4年研究,成功引入數值計算,這樣分析動力學、分析結構力學經「離散」分析,便可進行數值計算。鍾萬勰還率團隊對這一理論體系設計了系統軟體,理論成果得以應用,適應了信息化、數位化時代需要。而且,鍾萬勰的「最優控制理論」,對機器人快速機動操作,制導武器的精確打擊和攔截,衛星編隊隊形的重構以及飛機起飛、降落階段的姿態調整等,都在發揮和必將發揮重要作用。
「原創是闖出來,不是隨出來的」
鍾萬勰用自己不斷超越、不懈求「新」的一生告誡學生:「行成於思,毀於隨。」「總隨別人走,能隨出原創成果嗎?原創是闖出來,不是隨出來的。」「有人說我的『最優控制』和洋人不一樣,我為什麼和洋人一樣,我做出來的就好使,你做不過我!」
這些年,鍾萬勰堅持為學生上課,感動了無數師生。去年他心臟不太好,住院一段時間,這學期身體稍好,又堅持上課。「您完全可以不上課呀?」鍾萬勰連用三個「不」,態度堅定地說:「不敢輕視它,只要身體允許就堅持。上課是熱身,使我始終處於研究狀態,同時也帶年輕教師。」
鍾萬勰辦公室有張小床,除了去年生病期間外,他每天午間都和大家一起去食堂,回來在辦公室小憩一會兒後,接著工作。正如他的弟子高強所說:「鍾先生眼界高遠,我們都跟不上,往往開闢出一個研究方向後,就留給我們做,他馬上又找尋新的方向。」
「我雖然老了,但新課題我都願意做,機會來了,就得抓住!」鍾萬勰鬥志不減。(光明日報記者 吳琳 光明日報通訊員 呂東光)
《光明日報》( 2018年05月23日 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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