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全媒派」(ID:quanmeipai),作者:騰訊傳媒,36氪經授權發布。
1、MEME怎麼讀?
2、列舉兩樣做meme的工具。
這是豆瓣「MEMERS」組的入組測試問題的前兩個,能準確回答出這些問題的網友,才有資格進入MEMERS組大顯神通,發表各種腦洞新奇的meme圖片、講述一段感情故事或吐槽某個奇葩遭遇。
MEME,英文發音為/miːm/,譯名繁多,如媒因、文化基因、覓母、米姆、謎米、彌、迷因、彌母等,迷因是其中較為常用的說法。每一個在網際網路上衝浪的人都多多少少接觸過網絡迷因,但是似乎很少有人能準確給出它的具體定義。迷因這個概念作為外來詞,又自帶了一種跨文化的格調,讓人「不明覺厲」。
那麼,迷因概念有著怎樣的學術背景?人們為何樂此不疲地加入到對迷因的追逐當中?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為大家梳理迷因的「發家史」,揭開網絡迷因的神秘面紗,共做時代風口的不息後浪。
圖片來源:豆瓣MEMERS組
在豆瓣MEMERS組,隨便點開組內一篇帖子,都能看見不少令人捧腹的配文圖片,樓主通過一組圖片講述一個事件,而回復者則使用配上文字的圖片為樓主出謀劃策,完成一場迷因派生的互動傳播。
不過,迷因並不局限於搞笑或耍寶的圖片,MEMERS群的群簡介中是這樣歸納和解釋迷因的:「一個被網絡用戶快速傳播,有許多變種且內容幽默詼諧的圖、視頻或者文字。」
實際上,迷因一詞最早出現於牛津大學生物學家理察·道金斯1976年所著的《自私的基因》中,道金斯將其視為文化傳播的單位:
「但如果你對世界文化有所貢獻,這個貢獻在世間的存活時間將遠遠超過你自身基因的延續時間,在你的基因被融入基因池後,它還可能會完好無損地存活很久。蘇格拉底的基因可能已經消失在今天的世界上了,但正如威廉士所說,又有誰在乎這件事呢?蘇格拉底留下的迷因複合體(文化遺產)仍然強勁,相似的還有萊昂納多、哥白尼和馬可尼。」
道金斯所創造的這個詞的詞根或許是古希臘單詞μίμημα (「mimema」),意為模仿產生的東西。迷因可被視為一座橋梁,其將文化的沿襲和生物的進化關聯起來,而這種視角下的文化發展過程又可以歸結為達爾文式的文化發展:在成為社會共享現象之前的文化信息的傳遞轉變。
高登·格雷厄姆在《對基因的哲學探析》(Gene: A Philosophical Inquiry)一書中,使用了「選擇壓力」這一概念,進一步闡釋了迷因中的模仿機制。個體要被文化接納為成員,就必須要對這種文化種種外在的表述方式、行為姿態、儀式等做出適宜的反應,從而避免成為邊緣人;而模仿無疑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可預見的一種方式,就像生物基因通過自我複製來完成生物體徵的傳承和進化一樣。
生物通過基因的遺傳與變異繁衍出後代,後代在自然環境的選擇下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代際間逐漸演化的生物成為了自身群體文化的載體,而文化的發展亦與生物進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同載體通過自身主觀的模仿對文化進行呈現,眾多被差異化呈現的文化也通過這樣的呈現得以複製繁衍,並且在內部存在著優勝劣汰的競爭張力。迷因則是這種大批量的模仿所呈現的結果。
如果上述對於迷因的描述還停留在晦澀的學術層面,那麼在web2.0時代,迷因的確是真正走進了大眾視域範圍之內。今天的網絡迷因代表的仍然是文化傳播中的種種現象,是指從流行文化或亞文化現象中提煉出來的圖片、視頻、知名短語等,它們擁有神奇的傳播魔力。
Web2.0時代的特徵便是「模仿、混制、病毒式傳播、瀏覽與分享的媒體生態」,社交平臺與UGC渠道的出現一方面為病毒式傳播提供了渠道,另一方面激發了網民們自身的能動性,使得模仿式參與傳播成為一種新興潮流。
在技術加成下,網絡迷因往往會在一定範圍內掀起相應的傳播密度,能激發人們在視覺、語言、音樂或行為上的聯想,從而可以輕鬆快速地模仿,並將二次創作的成果傳遞給他人。
早期網絡迷因大多是圖片的形式,傳播參與者圍繞一個相同的主題進行個性化的創作,在Reddit論壇流行起來的LOLCats便是其中之一。LOLCats一詞是由英語「laughing out loud」(大聲笑)的縮寫「LOL」和「cat」(貓)二詞合成,而這類迷因則是指配上了文字的家貓圖片,圖中文字通常會以特異的方式串出,或是以不合書寫規範但卻十分幽默的方式呈現,而以此方式編寫的句子被稱為LOL語。
圖片來源:網絡
今天人們廣泛接觸到的迷因,大多是通過網絡渠道,迷因文化也是通過一個個網絡流行事件,逐漸得到驗證和發揚。
那麼,人們因為這些網絡迷因而發生跟隨式的模仿與傳播時,都有那些一般性緣由呢?或者說,通過對迷因的追逐,人們希望達到怎樣的目的?
人們參與網絡迷因的火熱程度折射出對於傳統敘事的反抗心理。網絡迷因解構或顛覆了某種權威,讓所有人都能夠參與到內容的創作和傳播當中,所有人都能跳出受者的局限,成為自己的代言人與傳播者。
在涉及相關主題的公共事件中,經常出現這一類的主觀參與,網民藉助迷因進行消解與間接性回應。此時,網絡迷因兼具「文化批評家」和「文化虹吸管」的功能。通過大量二次創作來表達自身的觀點,輔以幽默的呈現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了吃瓜群眾一種深度參與的機會。
達達主義的數位化便是這種自我表態的典型呈現結果之一,作為一場文藝運動,達達主義是一戰時期對舊有歐洲社會與文化秩序的顛覆,而數位化時期下的達達主義則是藉助一系列荒謬不羈的內容,對現實社會中的不滿進行了側面抨擊。
達達主義迷因範例,圖片來源於網絡
1992年,詹金斯在《文本盜獵者:電視迷和參與性文化》中提出參與式文化的概念,受眾不再被限制於單方面的接收,而是主動攫取原文本中的角色資料,並在此基礎之上進行發揮創作,撰寫新的故事腳本。
從電視迷對劇集角色的故事改寫現象中所提煉的參與式文化,在網際網路時代下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展與呈現。參與式文化也為如今盛行的UGC文化做足了鋪墊,將受眾的價值感最大限度拉升,並從中獲得共享經驗。在《電子時代的迷因》一書中,作者Limor Shifman同樣指出,迷因的傳播「創造了一種共享的文化經驗」。
的確,每一個網絡迷因的出現與發展,都需要大量網友的參與,因此網絡迷因的傳播過程也讓網絡文化的個人主義失去立足之地。網絡迷因本身就體現著一種群體間的連通性,網友們共同助推了某種文化元素的傳播。助推後達成的病毒式傳播又營造了一種集體氛圍,讓每個參與到迷因製作與發布中的人都獲得了群體認同感與滿足感。
如果說對於傳統話語權的幽默拆解是邁向主動參與的第一步,那麼對於散落元素的自發性拼接創造則是脫離出原有體系的獨立自我創造。此時傳播的迷因不再是對既有事件的評價解讀,實質上也成為了個人的一種情感抒發途徑。
豆瓣MEMERS組中,富有創造力的MEMERS便以製作一組迷因圖片的形式講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困惑,將遇到的問題或者想抒發的情緒溶解於混帶幽默元素的文字與圖片之中,通過抖機靈的交流互動獲得一定的群體歸屬感。而獨特的交流互動方式也為MEMERS塑造了一種非同尋常的創作交流經驗,達到Limor Shifman在書中指稱的傳播效果。
圖片來源:豆瓣MEMERS組
迷因傳播的參與,存在著一定的「準入」機制。在一個圈層內出現病毒式傳播的內容迷因,在圈外人的眼裡可能不構成任何意義,而圈層外的人想融入某集體也往往需要掌握該圈層中的「行話」及「內部迷因」。
常見的以年齡、職業群體、地域等為界限的圈層劃分形成了代際、跨行業、跨地區之間的分別,各個圈層有其自身的風格與行事方式,而不同圈層之間的關係也較為固定與緩和。
曾經風靡全網的火星文、00後的拼音首字母交流法、中老年人群的迷之微笑和拱手三大寶等,便是不同代際之間各自形成的交流文化,迷因則隨著每一種文化的傳播演化而產生,在一定的範圍內達到爆炸式增長的傳播效果。
人口基數足夠大之後,必然會出現不同的身份認同圈層,一般情況下不同圈層內各自形成的文化並沒有優劣之分,也不存在對抗競爭關係。但當圈層的劃分界限從客觀實際的因素轉換成較為抽象的特殊文化的認同與參與時,便出現了與主流文化存在較大衝突與反抗的亞文化。
最早的亞文化研究出自於芝加哥學派,他們的研究更強調亞文化對主流文化的異化與偏離,將亞文化的出現歸因於部分人與主流文化社會化交往機會的缺乏,以及這部分人群對替代性的價值觀和範式的採用。
Robert E. Park、Ernest Burgess和Louis Wirth三位學者指出,這種偏離的模型在社會中通過選擇和隔離被加固強化,並且不接受主流文化為其提供的目標或行動方式,而是根據自身的情況提出一套新的目標或方式,成為革新者、反叛者或重塑者。
然而,面對亞文化的反叛,主流文化有時會採取迎合措施並將其收編,而這也成了亞文化群體存在危機的來源之一。在此情況下,「迷因傳播」本身成為了亞文化對自身存在的鞏固,將其與主流文化的隔離與反抗進一步加強。內部新創的行話式迷因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亞文化圈層的新抓手,在群體內部重申本文化與主流文化的界限。這些亞文化圈層內的迷因使用同一種視覺手法,往往也有著相似的技術手段,成為網絡中的先鋒派。
圖片來源:圖蟲Premium
每一個社會都是文化、政治、經濟等因素共同交織作用的有機體,文化無法脫離現實社會單獨存在。除卻文化層面的機製作用以外,網絡迷因的傳播還能產生具體落地到現實層面的社會意義,有助於個人壓力的抒發、公眾意識的喚醒與公眾效益的集合。
個人層面,迷因能夠達到舒緩情緒、甚至陪伴病人走過康復期的效果。迷因幽默的傳播形式帶來了一種可分享的感覺或情感,無需面對面互動便能達到溝通效果。例如,酒精、毒品的成癮患者在戒斷期往往需要尋求同伴的陪伴與幫助,而迷因則起到了替代作用。對於康復中的人來說,迷因可以作為一種黑色幽默式的自我關懷因子。
據紐約時報報導,有不少千禧一代的病人依靠迷因走出了康復低落期。社交媒體上也出現了專門利用迷因來幫助患者度過康復期的博主。這些作為玩笑而被創造出來的迷因實際上有著陪伴他人度過艱難歲月的能量。
在社會集體層面,迷因的傳播也能起到積極效果,帶來正向收益。在《迷因解析,社交媒體時代的另類文化表達》一文中,常江以#MeToo運動與冰桶挑戰為例,從兩項運動在社交平臺上的廣泛流行論證了迷因傳播會產生具體社會效益的能力。#MeToo運動通過社交平臺上眾多網友的參與發聲,展現了女性在職場上的普遍處境,喚醒了人們的性別平等意識。冰桶挑戰則為漸凍人(als)這一本不為眾人所知的罕見疾病發聲,並籌集到了善款,積攢了實際的傳播效益。
人們總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亦或者,「人類的本質就是不斷重複」。實際上,網絡迷因也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稀有事物,其隨著時代的發展融入社會文化肌理,成為我們每一代網際網路衝浪人難以避開的解嘲日常。
1、Richard Dawkins, The Selfish Gene 30th Anniversary Edition (3rd ed.), 2006
2、Limor Shifman, Memes in Digital Culture, 2013
3、Carl Chen, 『The Creation and Meaning of Internet Memes in 4chan』, 2012
4、Limor Shifman, Memes in Digital Culture, 2013
5、Henry Jenkins, Textual Poachers: Television Fans and Participatory Culture, 1992
6、Nwalozie, Chijioke J, Rethinking Subcultures and Subculture Theory in the Study of Youth Crime _ A theoretical Discourse, 2015
7、Rebecca Saunders, Subcultures and Communities in the Digital World (Lecture),2019
8、https://www.nytimes.com/2020/09/23/style/recovery-meme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