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堅守 20 年,國內最低調的動畫電影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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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經常去電影院的朋友可能都發現了，很多影院正式放映前消防安全公益廣告的主角換成了這隻萌萌的小鴨子。

這隻小鴨子的來歷可不簡單。它叫黃淘淘，是一名二次元演員，在微博上號稱舞王，擁有四十多萬粉絲。它主演的動畫電影《媽媽咪鴨》還沒上映，就已經在國外賣瘋了！

第 70 屆坎城電影節上，默默無聞的《媽媽咪鴨》如同一匹黑馬，打動了無數海外電影引進方，預售情況十分火爆，據悉目前已銷往全世界數十個國家。其中，僅英國的銷售額就已經超過千萬，創下了中國動畫電影在海外單國的最高銷售紀錄！

3 月 9 日，《媽媽咪鴨》率先在國內上映。作為國內全球公映國家數最多的動畫電影，小萌鴨黃淘淘代表中國動畫「飛」向了全世界！

黃淘淘來自於原力動畫，近日小趴就前往了南京總部，來到超過千人的原力大家庭，感受「越原創越有力」的魅力，和原力動畫總監沈琰和《媽媽咪鴨》CG 總監王彤等主創團隊一起，揭秘小萌鴨的誕生記。

一隻飛向世界的小黃鴨

很多人好奇，中國為什麼高投資高質量的動畫電影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一直以來國產動畫電影都有著非常大的一個瓶頸，那就是過度依賴於依靠本土票房來回收投資成本，這讓高投資的動畫電影風險變得非常大。而全球範圍內成熟的動畫電影案例，無論是好萊塢還是日本，海外版權收入都佔據了非常大的比重。

而《媽媽咪鴨》在海外僅依靠預售就收回了很大一部分成本，這帶給中國動畫電影很大的啟發。創造這一海外預售神話的背後，是一家在國內動畫業界默默耕耘了二十年的動畫公司——原力動畫。原力動畫總部位於南京，是新城科技園裡人氣很高的公司，在園區裡隨處可見原力人的身影，所以跟著大部隊，小趴很快就找到了原力動畫嶄新的辦公地址。

長期以來，原力都非常低調。在滿載原力成績的一座座獎盃前，小趴才覺得原力親切又熟悉，也正因為一部部作品的大名鼎鼎，才讓原力在業內做到不可替代。

放映廳是原力使用率很高的場所，專業的配置仿佛置身於專業影院。在這裡，小趴觀摩了原力動畫的代表作。15 年火爆網絡的《鬥戰神》CG 宣傳片，當時就被譽為中國 CG 動畫的標杆，甚至還一度被誤傳為好萊塢團隊製作。

春節檔熱映的《捉妖記 2》中，栩栩如生的妖怪們和美輪美奐的場景讓觀眾大開眼界，而片中從角色動畫、CG 場景到後期合成，都有著原力動畫製作組在幕後的努力。說到《捉妖記 2》，就不得不提原力的 moacap 棚，因為小妖王胡巴就誕生於此。這個 1500㎡的動捕基地，可同時捕捉 8-10 人的全方位動作，非常壯觀。無論是設備還是技術，在全亞洲都首屈一指，遙遙領先。

《媽媽咪鴨》之所以能夠順利走向世界，除了本身過硬的質量之外，也是因為原力動畫是國內少有的開始全球布局的動畫公司了。原力創始人、CEO 趙銳介紹道，2011 年時，全球動畫巨擘夢工廠《馴龍記》電視項目全球「海選」，在與 5 家國際頂尖製作公司的 PK 中，原力動畫脫穎而出，從此與夢工廠結為了戰略合作夥伴，並在之後的合作中承制了《馴龍記》、《巨怪獵人》等項目。

但原力動畫並沒有滿足於僅僅當一個下遊的承制方。他們緊接著在洛杉磯成立了美國分公司，吸引了來自迪士尼、皮克斯、夢工廠的眾多頂尖動畫人加入，並且開始向原創轉型。《媽媽咪鴨》作為原力動畫的首部自主 IP 動畫電影，標誌著這一轉型的開始。

《媽媽咪鴨》的英文名叫《Duck Duck Goose》，原力動畫總監沈琰說：「這齣自於歐美國家一種類似「丟手絹」的兒童遊戲，是原力美國團隊的創意。但《媽媽咪鴨》並不是國內很多動畫電影那樣的中美合拍片，而是完完全全由原力動畫自己製作的作品。團隊中雖然有一些外國小夥伴，但也都是原力的員工——從前，原力是給好萊塢打工，現在，變成了原力聘請好萊塢為自己打工！」

長期與歐美頂尖公司合作，以及廣泛吸納來自世界各地頂尖動畫人，這既給原力動畫帶來更多角度、更活躍的靈感碰撞，更讓他們具備了國內動畫公司少有的國際視野。

「走國際化道路很艱難，但是我們很堅持，必須勇往直前，」趙銳表示：「希望有一天，原力能真正成為國際化的公司。」

一段成長與蛻變的旅程

來到原力的重頭戲之一，必然是觀看《媽媽咪鴨》。該片講述了雁群往南方遷徙的途中，桀驁不馴的「飛行家」大鵬在炫耀自己飛行技巧時不慎撞散了一群趕路的小鴨子，導致小鴨子姐弟淘淘、憇憇落了單。不服管教的大鵬脫離團隊決定單飛，不得已和淘淘、憇憇臨時搭個夥，踏上了一路烏龍的尋親和南遷之旅。

故事一開始時，大鵬是一個沒有家庭責任感，講話油腔滑調的「浪子」。但隨著旅途的進行，大鵬對兩隻小鴨子跟屁蟲的態度從厭煩，逐漸變成了關心、愛護。雖然故事的主線是一次南遷之旅，但真正講述的其實是大鵬尋找到家庭真諦、得到自我成長的心路旅途。

歷經磨鍊的不僅是戲裡的主角，戲外面，第一次製作原創動畫電影的原力動畫也經歷了磨鍊與成長。雖然故事是來自原力美國團隊的創意，但是中國團隊對影片的本土化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動，加上實際製作完全由中國團隊進行，影片的表演風格和美術元素都讓小趴感到非常親切。

中國與歐美之間存在文化差異，如何讓《媽媽咪鴨》贏得國內觀眾喜愛，原力動畫總監沈琰肩負著巨大的壓力。「我們中國團隊等於是完全重新創作了一個故事。」沈琰告訴小趴，「中國版和美國版的臺詞區別很大，甚至可以說把裡面很多角色的個性全部都重新描繪了一遍。」

影片中的兩隻小鴨子淘淘和憇憇是一對性格截然相反的姐弟，他們沒有媽媽，在南遷的路上與大鵬結成了伴。在美國版的臺詞中，淘淘並沒有太多叫大鵬為「媽媽」，甚至會直呼大鵬其名；而中文版裡就特意讓他自從見到大鵬以後就一直叫媽媽，更加凸顯了他純真而執著的個性。這一細節的變化正是體現了中美的文化差異，《媽媽咪鴨》中很多角色性格都通過這些臺詞的改動而產生了變化。

表演痕跡過重、矯揉造作的配音是國內動畫電影中經常被人詬病的一點，但小趴在看《媽媽咪鴨》點映時發現，原力製作組聰明地避免了這一點。沈琰表示，「我們會特別跟演員強調不要用譯製腔那種故意作嗓子的味道。」為了讓聲音更有生活感、接地氣，原力國內製作組特別加入了很多方言，去考慮配音演員的特點，和配音演員詳細商討臺詞。例如片中的松鼠就講著港臺腔，還有些嘻哈明星的範兒，聲音一下子就有了辨識度。

相比美國版，沈琰認為中文版處理最好的地方在於片中的兒童角色都採用了真正的兒童來配音，而美國版真全部是大人模仿的小孩，多少有些表演痕跡。尤其是中文版淘淘的配音演員還是個在上幼兒園的小朋友呢！他的聲音有些大舌頭，但這種含糊不清的感覺卻帶著兒童特有的童稚感，特別吸引人。

為了讓小朋友配好角色，製作組在配音棚裡可是費勁了心思，一句一句臺詞地喂。沈琰告訴小趴，因為採用真正兒童，配音棚裡發生了不少故事：「其實一般情況下，黃淘淘的那種口水音都是錄音師忍受不了的，他們一定想辦法把口水音去掉。但是對於我們的片子來說，我就告訴錄音師，這個聲音一定要留著，要的就是他的口水音！」

就這樣，《媽媽咪鴨》中出現了一個很特別的，之前國產動畫電影都少有出現過的聲音。沈琰認為，放棄大人而改用真正的小孩來配兒童角色，或許將成為國內動畫電影未來的潮流。也正是由於兒童本音中特有的憨態可掬，讓淘淘這一角色在《媽媽咪鴨》點映後受到很多人的喜愛！

儘管被譽為國內 CG 品質的標杆，原力動畫卻永不滿足，一直在成長。從《馴龍記》開始，原力每一部作品都會給自己定一個研究課題：做《瑞奇和叮噹》動畫電影時，原力專門花了大量精力去研究「Timing and Spacing」這一最基本的動畫規律；而《媽媽咪鴨》中，原力更是將「拉伸與擠壓」發揮得淋漓盡致。

雖然「拉伸與擠壓」也是最基本的動畫規律，但目前來說，大部分國內動畫電影都沒有做到足夠好。「在我們（國內）的動畫電影中，角色的肉感要麼就做得特別硬，要麼就像彈球一樣假，就是很難做到恰如其分的自然肉感。」

沈琰承認，在原力之前的作品中對此也做得不夠好，而原力希望能通過《媽媽咪鴨》專門攻克這道難題，在角色每一次「拉伸與擠壓」的過程中，動畫師們都小心翼翼地去控制那個度，去做到最好。原力動畫人的努力當然沒有白費：在點映會上，一位從業動畫數十年的知名製片人盛讚《媽媽咪鴨》「每一幀都是炫技」，這絕非客套。

說起研究課題，在原力有著濃厚的學習氛圍。小趴在走訪原力時，巧遇表演課，資深博導親自授課，原力小夥伴的正在做一段表演練習，絕對可以和一場專業的小話劇媲美。據了解，原力各部門定期會有不同課程，為激勵大家，更有外派全球的培訓，非常誘人。

正是往日裡的不斷鑽研，「《媽媽咪鴨》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場磨鍊。」小趴不僅看到了主角大鵬在影片中的成長，更是看到了幕後原力動畫的蛻變——從前的下遊外包大廠，正式成為了國內原創動畫電影的新興勢力。

一群匠心與活力兼具的追夢人

從最初的 4 個人，發展到現在擁有 1200 多人規模，成為國內規模最大的 3D 動畫企業，一直以來做中國原創動畫電影的夢想也終於發芽結果，原力動畫創始人、CEO 趙銳感慨萬千。

趙銳原本是個銀行職員，為了學生時期對 3D 動畫的熱愛，毅然辭掉了鐵飯碗去追夢。當時三維動畫在國內還沒什麼人會，作為一個毫無基礎的理科生，趙銳就這麼一頭扎進了陌生的世界，並蛻變成了第二位拿到 Maya 教師資格證的中國人。

從 1999 年成立，到 2018 年《媽媽咪鴨》上映，近二十年的發展過程中原力也遭遇過不少挫折，甚至有過一段公司毫無起色、其他創始人相繼離開的時期，但趙銳一直初心不改，始終堅持渡過了難關。

在與趙銳共事了十幾年的沈琰眼中，趙銳是一個很理想化的人物：「他跟一般老闆還不太一樣，一般老闆可能商業思維更多一點，但他更像精益求精的藝術家，一個追夢人。」

或許正是在趙銳氣質的影響下，原力聚集了一幫具有共同夢想的追夢人。自《鬥戰神》以來，原力的每一部作品投放到市場上都會激起非常大的浪花。而原力卻永不滿足，不斷地超越自己曾經創造的技術標準。

一般的動畫電影製作，羽毛類的角色製作難度都特別大。毛髮和羽毛越多，對渲染製作的要求更高，時間更長。曾經皮克斯 16 年的短片《鷸》用到了近 700 萬根羽毛，仿佛真實一般的效果讓眾多中國動畫人感嘆「望塵莫及」。

但現在，這一技術指標對於中國動畫來說卻不再遙遠。CG 總監王彤告訴小趴，這部由中國人自己製作的《媽媽咪鴨》主角黃淘淘的毛髮數量逾百萬根，大鵬的羽毛製作更達到千萬根體量。這不僅在目前國內動畫電影中首屈一指，更是打破了好萊塢的技術壁壘。

另一個動畫中製作動物翅膀的難點，在於要在卡通與寫實中尋找到微妙的平衡點。《媽媽咪鴨》對翅膀的製作要求不僅做到擬人化表演，還要求真實可信的飛行及張合效果。製作前，原力參考了很多國內相似的影片，發現絕大部分的羽毛設置都不能滿足《媽媽咪鴨》的龐大體量需求。

為此，原力的動畫人在前期角色設計時就做了大量的研究。王彤表示，他們在做角色設計時還專門買來一隻死去大雁的屍體，對骨骼和羽毛進行研究，每次用完以後就再冰凍起來，等下次研究再用。通過對羽毛的位置，長度，厚度，彎曲度反覆測試，角色設計光測試版本就多達 400 個呢。另外，他和團隊一起，用硬紙板製作了羽毛，一根一根可運動，便於不斷的嘗試和研究。

影片中，大鵬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都可控，保持了很好的聯動性，且每一根羽毛互相不會有錯誤交融，成功避免了羽毛和模型的穿插。這打破了國外動畫的技術壁壘，使大鵬的翅膀能夠飛翔，能夠握拳，能夠像人類的五指一樣比劃和表達出不同的感情，這是《媽媽咪鴨》獨具特色的地方。

如此精益求精的匠心精神造就了原力動畫超高的品質，但小趴在來訪原力後發現，原力動畫人也並非嚴肅古板的類型，每一個創作人員都非常有活力。王彤告訴小趴，在原力，哪怕是流程下端的創作人員，都有著根據自己工作經驗判斷、向上提出意見的空間。而這些意見會聚集到一起，由專人負責判斷是否需要修改，再去和上一級流程協商，這就充分發揮了每個人的主觀創造力。

很多國內動畫電影，往往是從前期一個驚豔的概念，越到往下的環節就越損耗嚴重，整個流程是一個不斷扣分的過程，但原力並非如此：「從前原力還在做外包時，所有的東西也只是按甲方的思維去做，但做原創電影之後，原力動畫開始去更多自主思考，如何去表演，如何去演繹故事，每一個流程都想著給其他流程加分。」

王彤表示，在《媽媽咪鴨》中，原力動畫力求從畫面上呈現出一個偏中國風的效果：「我們一直在思考如何表達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製作組在做設計時參考了許多中國的文化符號，例如中國古代亭子、小橋，又例如松鼠滑行時類似於張家界的地貌，以及小鎮的烤鴨店等等。這些場景中的植物草被都是用模型堆出來的，非常耗費精力。

《媽媽咪鴨》這個片名，其實也是原力動畫人集思廣益後的結果。當時每個員工都想了一個名字，起了一堆諸如《雁爸鴨仔》、《有鵬自遠方來》這樣的名字，沈琰最初想的名字是《不要叫我媽媽咪鴨》。「沒想到最後變成了《媽媽咪鴨》」，沈琰笑著告訴小趴。

在走訪原力南京總部後，小趴對原力的企業文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多人想像中動畫公司是勞動密集型加工企業，但原力卻更像是一個平等的大家庭。每個人都非常嚴格的要求自己，但又都顯得放鬆而有活力。雖然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和愛好，但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走到一起，他們都為原力而自豪。

沈琰在加入原力前已幹了十餘年歐美二維動畫的外包工作，但為了原創夢想，她依然拋棄了高薪加入當時仍然處於起步階段的原力。回想在原力的這十五年，沈琰表示既辛苦，又快樂：辛苦，是因為努力追趕國際頂級標準，精益求精；而在原力做動畫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能夠擁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能夠自由地表達創作理念，這才是作為動畫人最大的幸運。

從無到有的角色在大熒幕上動起來時那一刻，沈琰和王彤表示非常感動：「所有的辛苦都值了。」對於他們來說，這既是曾經原創夢想的實現，也將是新的夢想的起點。

從創立之初的外包公司，轉型成為現今擁有大量 IP 的創作型公司，小趴發現原力動畫之所以能一路走到現在，或許正是因為包括趙銳在內的每一個原力人心中都藏著「原創情懷」不願放棄。《媽媽咪鴨》作為原力轉型的第一部作品，在小趴看來，已經是交出了足夠令人滿意的答卷。

原力希望能夠以他們的高質量，他們的故事來打動更多的人，讓觀眾看到，原來我們的國產動畫已經到了這樣一個水平。一位原力動畫人激動地告訴小趴：「我們就是想要打破大家思維的邊框。我們希望告訴大家，國產動畫電影是可以跟好萊塢動畫電影去媲美去抗衡的，並不是說我們依然只能仰望別人的肩膀。」

《媽媽咪鴨》的海外預售成功只是第一步。小趴獲悉，接下來原力將一方面繼續以美國團隊開發國際化的題材《Ten Lifes》，另一方面由中國團隊開發更具中國特色的題材《月夜仙蹤》，讓中國的傳統故事也打入國際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