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到戶以後,父母親會在旱地裡種一塊棉花。種棉花的那塊旱地,實際上就位於現在父母墳墓邊上。那片旱地我去得太多了,印象太深刻了。有時做夢,總是夢見自己要經過那塊旱地,但又害怕從父母墳墓邊上經過,在糾結與恐懼中驚醒。
我還記得父母親給棉花苗除草、施肥的情景。母親一邊除草,父親一邊施肥,兩人配合默契。秋天的早晨,父親帶上我們小孩去摘棉花球。棉花球開裂了,像荷花盛開的樣子,但球殼堅挺,我們在家裡要費很大的勁將棉花一一剝離出來,一不小心還要被球殼的尖刺痛幾下。棉花上露水很多,曬上幾天才能徹底幹透。我們還要和父母一起將棉花中的葉子清理乾淨,不留下任何雜質。乾乾淨淨的棉花被送到鎮裡去脫去棉籽。棉籽可以榨油,雖然口感不是很好,但聽說有鎮咳的功效。家裡如果有人咳嗽,母親就用棉籽油煎雞蛋,味道倒也還好。
新棉花除了用來做棉衣棉褲,主要就是用來做棉被。來家裡幫忙加工棉被的師傅是大姑爺,也就是大姑父的父親。大姑爺幹活很細緻,做的棉被經久耐用,用起來也特別舒服。那時的被套沒有裝拉鏈,完全靠針線縫合。母親把堂屋裡的兩扇大門拆下,拼在一起放在幾條長條凳上,然後在上面縫合被套。縫被套的線也是母親用幾股縫紉線搓成的,土話裡面還有一個專有名詞(索子)。被套的四個角要對齊,紅色的帶有圖案的被心要不偏不倚地放在正中間,委實需要一定的經驗和技術。母親時常吩咐我們幫忙扯住四個角,她縫起來就要有數多了。每次洗了被套,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母親都要開始幹這種細緻活,幹好後急急忙忙地去燒飯。
家裡沒有專門用來裝被子的衣櫃,母親自有辦法。母親把被子用塑料布嚴嚴實實地包好,然後把它掛在屋梁上,既不佔地方,也不會有老鼠啃壞。事實上,當時農村裡很多家裡都是那樣做的。人口多,被子多,或許那是最簡單的辦法。每次掛被子、取被子,母親都要藉助樓梯或桌椅,並需要我們協助,父親在家時就由父親負責了。
為了使被套更加堅挺舒適,母親洗被套時好像還用米湯浸泡一下。剛剛洗過的被套,蓋在身上確實特別舒適,有時我們情不自禁地用鼻子多聞幾下。自家做的棉被加上母親親手縫合的被套,帶給我們絲絲溫暖,絲絲關懷,冬夜不再漫長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