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安邦諮詢
世界仍然處在新冠疫情大流行之下,全球疫情遠未得到有效的控制。截至6月30日,全世界超過1050萬人感染病毒,超過51萬人病死。其中,美國累計感染病例超過272萬人,病死人數超過13萬。從1月份疫情在武漢暴發至今,疫情集中區經歷了數次變化——從中國到歐洲諸國,再轉到美國這個高發區,最新則在巴西和印度肆虐。疫情蔓延帶來的不確定性,對全球經濟造成巨大的陰影。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不能阻擋全球主要股市的「強勁」反彈。至6月30日,道瓊指數已從疫情衝擊後的低點(3月23日)上漲了38.8%,標普500指數上漲了38.6%,科技股集中的納斯達克指數更上漲超過44.6%。2020年第二季度,美國三大股指更是創下20多年來的最佳季度表現。同期,英國富時指數上漲了24.2%,德國DAX指數大漲了46.8%,法國CAC指數上漲31.3%,歐洲斯託克50指數上漲了35.5%,日經225指數上漲了33.6%。只有大中華地區的股市表現低迷,同期上證指數上漲了12.2%,恆指上漲了12.6%。
現實的世界出現了分離現象,一方面是全球實體經濟在疫情之下處於顯著下滑狀態,消費活動受到抑制,失業人數仍然高企;另一方面則是股市無視經濟低迷而持續大幅上漲。股市與經濟基本面的脫節,已經到了十分扭曲的非理性程度。實體經濟與資本市場就像動蕩世界裡的兩個世界,本來源自同一個現實的經濟體系,但此後各自的發展越來越缺乏相關性,逐漸演化為兩個平行宇宙。
股市不同於經濟現實,這似乎是老生常談。但如果這種迅脫節在全球市場成為普遍「規律」,那就值得一問: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股市與經濟基本面脫離的邏輯和支撐是什麼?
全球央行在疫情之後的「大放水」,是刺激各主要市場的重要原因。自從新冠病毒大流行開始迫使各國政府在3月中旬關閉經濟以來,全球中央銀行都採取了大力度的的行動。美聯儲實施的降息和信貸計劃,可以向美國經濟注入超過6萬億美元。歐洲中央銀行宣布擴大其大流行性緊急購買計劃(PEPP)的6000億歐元,使其債券購買總額達到1.35萬億歐元。正如耶魯大學教授羅伯特席勒的感慨:「我們被央行拯救了!……今年3月的行情與2009年股市的觸底反彈相似。」
不過,全球央行的「放水」閘門並不是今年疫情之後才打開。實際上,從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全球央行整體上就處在持續「放水」的寬鬆政策周期中,全球信用擴張的過程並未停止。正如我們此前分析,金融危機之後的全球救市,是用一個更大的金融泡沫掩蓋了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泡沫破滅,大量的資金注入加劇了「資本過剩」。在信用貨幣時代,全球央行有空間、有動機去創造信用,嘗到甜頭的各國央行發現,以擴張信用的方式來應對金融危機,要遠比應對1929年大蕭條的衝擊更加「容易」,也更加輕鬆。
現代貨幣理論(MMT)為主權政府的財政擴張與貨幣創造提供了新的解釋——政府用創造貨幣的方式進行支出。按照現代貨幣理論,儘管目前由央行控制貨幣的規模,但政府通過支出和借出的方式讓貨幣在市場中流通,並通過稅收等方式收回貨幣,完成貨幣創造和回收的閉環。在現代貨幣理論看來,主權政府在主權貨幣制度下不會破產,發行債券與貨幣政策操作類似。由於財政支出先於稅收收入,所以主權政府不需要為了支出而借入本國貨幣,由此衍生出的結論就是,政府開支並不受到該國稅收收入的限制,財政開支並無約束,主權政府借入本幣債務也不會引發破產。各國央行的信用擴張和債務增長,似乎從一個側面驗證了現代貨幣理論。
在全球化背景下,各國的信用擴張還遇到了一個「好機遇」——在全球化之下的生產過剩時代,過度「放水」政策難以刺激起通貨膨脹。從金融危機以來的實踐來看,雖然各國央行不斷擴張信用,持續的「放水」雖然加劇了全球資本過剩,但全球主要市場(包括主要發達國家和中國這樣的新興市場國家)並未出現惡性的通貨膨脹,只有在少數新興市場國家(如巴西)出現了較高的通脹現象。生產過剩導致的低通脹環境,無疑為各國央行的「放水」政策提供了足夠的空間。
推動股市與經濟基本面脫節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投資者。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之後,美國的金融機構一度受到重創,道瓊工業指數在4年多之後的2013年2月才重回危機之前的最高點。此後,在「大放水」政策之下,從危機中逐漸復原的美國股市一發不可收拾,整體持續上揚,至2020年2月漲至接近3萬點的歷史高位。在這個過程中,資本過剩的局面,加劇了投資者對股市持續上漲的狂熱信念。經濟基本面只要維持「正常」,就不會影響投資者追求資本收益。只要流動性足夠,只要央行還在「放水」,華爾街就永不眠。
今年疫情之後的投資者表現,也呈現出類似的特點。疫情大流失還在肆虐,股市的「V型」反彈已經發生。投資者對於市場的解讀是,股市只不過是公司股票進行交易的市場,它與經濟確有一些聯繫,但並不像人們所認為的那麼強。股價的高低取決於故事,而故事始終在變。在這種普遍心態下,投資者通常主動忽視自己所處的世界發生的種種事件。例如,有研究美國股市的分析人士發現,2009年美股的觸底反彈,讓許多人學會把頭腦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用來看CNN報導,一部分用來追蹤市場。管理100億美元資產的費城資產管理公司XPonance執行長蒂娜威廉士(Tina Byles Williams)稱:「華爾街在很多方面與現實世界並無關聯,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我把它們視為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已成為當今世界越來越明顯的現象,它是如何產生的呢?或者說,現實世界與資本市場是如何從相互關聯的世界變成「平行宇宙」呢?
安邦諮詢(ANBOUND)的研究人員認為,根源可能在於經濟虛擬化——我們所處的經濟世界已經不再是一個單一的世界,在實體經濟世界之外,人們還創造了一個以金融市場和資產交易為主的虛擬世界。如何定義「虛擬世界」的構成並計算它的規模?這是個比較複雜的問題,我們可以先從一些簡單的數據來對比,形成一些粗略的感性認識。股票市場:根據上海交通大學與上海證券交易所的《全球資本市場競爭力報告(2020)》推算,2019年,全球股票市場總市值大約91萬億美元,全年股票成交額約120萬億美元。債券市場:截至2019年底,全球債券存量發行規模增至115萬億美元(國際金融協會)。金融衍生品市場:2018年,全球場外金融衍生品交易量為544萬億美元,場內交易量95萬億美元(國際清算銀行)。
與之相比,在現實世界裡,2019年全球GDP規模大約為87.7萬億美元(世界銀行)。雖然作為增量概念的GDP與作為存量概念的股市和債市規模不好完全類比,但從這些金融市場的數據可以大致看到,一個巨大的體系化的「虛擬世界」已經成型。相比於實體經濟有規模限制——投資、貿易、消費的增長都有邊界,虛擬經濟的增長彈性更大,只要信用鏈條不斷裂,金融交易就可以不斷地做下去。
平行宇宙的存在,為央行的信用擴張提供了巨大的蓄水池,「大放水」政策創造出的流動性,一小部分以企業融資的形式流入實體經濟,但絕大部分則進入虛擬經濟體系,成為推動資產價格上升、追逐金融資產收益的新動力。由於虛擬經濟能夠吸收大量的過剩資本,而且可以自成體系地運轉,因此不太會影響實體經濟中的通脹率變化。當虛擬經濟的規模發展到足夠大,它就如同黑洞一樣吸收過剩資本,驅動另外一個平行宇宙的運轉。
最終分析結論(Final Analysis Conclusion):
在金融業以及資產交易存在的背景下,經濟發展的過程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個經濟虛擬化的過程。全球央行的信用創造,不斷為虛擬經濟世界提供動力,形成了與實體經濟並存的平行宇宙。這是我們需要認識的客觀存在,也是必須適應的世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