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中物語】廣玉蘭：一朝花開百年香
這棵我日日經過的廣玉蘭，這棵我經常仰望的廣玉蘭，這棵年年以一樹繁花引我無限遐想的廣玉蘭，這棵我為她深情寫詩的廣玉蘭，雄立於雙流中學的明雅樓前。
打開雄立這個詞語，我們可以看到它旁支斜逸橫跨三間教室，高挺超過四層教學樓。左右分別有玉蘭系譜的鄰家小樹陪伴，正面是寬闊的人行通道，與之遙望的是一園子的鳥語花香，和勁松蘇鐵。
在這一百三十餘畝的校園裡，無論是幽香四溢的桂樹，還是黃了又青的銀杏；無論是鬚髮長飄的榕樹，還是一年一度花開的鐵樹，都是成林而居，結群而處。唯有這棵廣玉蘭，獨與明雅樓突兀並立，其尊顯地位可見一斑。
奇特的是這棵廣玉蘭一樹兩身，在巨型樹枝的低端別有秀氣的一枝，每年三月便開出一朵朵小杯的花，盛滿春天的瓊漿。到了五六月，主體碩枝便開出繁華的花，一直要熱鬧到七八月。
無論是本校學子，還是來校觀摩的師生，來往經過時，目光會自然地在這棵廣玉蘭身上停留良久，進行著某種拜見儀式。
從三月第一朵花初開，教師們奔走相告，到七八月，它都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這棵廣玉蘭的盛開已經成為學校的一種祥瑞氣象。我想，雙中人對它油然而生的敬意裡頭，更有著一種對滄桑歲月的致敬。
我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青苔才能長滿這一樹的枝幹；我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時間，鐵鏽才能長滿這一樹的葉子。但我知道，這棵廣玉蘭是除鐘樓外，最早定居學校的元老之一（進門左側那棵古老的梧桐應該是元老之二，遺憾沒有任何線索可考證）。
1949年修建的重簷亭式鐘樓的遺憾，在於沒能感受到1940年10月29日沸騰了整個雙流的喜訊：關於設立雙流初級中學，四川省政府兼理主席蔣中正籤署，教育廳廳長郭有守副署的教字第14255號訓令「應準照辦」；在於沒能見到雙流縣初級中學在1941年春季迎來首屆學生的情景，不知道那時男生與女生是分開設班的，不知道那時兩個班男生129人，一個班女生70人還只是暫借武廟一院上課。
鐘樓也不知道一年後學校就發展到6個班，學生已達338人，借用的武廟房舍已不敷用，1943年1月，學校終於在北墳壩舊操場建造了自己的教室。鐘樓也可能沒想到1947年僅歷時4個月學校的二期工程就修建完竣。
1949年，鐘樓和第一屆高中生成為了校園的新人。這一批新人，在同年的12月26日，一起見證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1軍第33師解放雙流。也許在那92個高中生中，有人讀到過當時西川人民保衛軍總司令員郭勳祺、政治委員胡春浦(中共黨員)乘吉普車在成都街頭散發的《給西川全體人員第一封信》和《治安規則》。
當時光走到1953年，這棵廣玉蘭與另一批新建築成為了學校的新人，我想，鐘樓收藏的記憶會被風吹送到它的枝枝葉葉。
這一年的春季，學校建成磚木結構學生宿舍2幢，4大間(即工字房)400平方米，可容納300人。在原第一區區公所院內修建淋浴室1幢，27間，90平方米。1953年12月，鐘樓良策的大教室改裝成理、化、生儲藏室和準備室，共216.68平方米。
這是繼1952年擁有女生宿舍和食堂後，學校的進一步發展。這一步發展，意味著學校解決吃住之後，除了向大處擴建外，更向文明和科學前進了一大步。
第二年，這棵廣玉蘭就見到龍王廟一院、校門外廣場和劇臺也歸為了學校使用。它對1957年的整風學習和反右鬥爭的印象，或許還沒有對同年在雙中舉行的第一屆中學生田徑、體操運動會盛況的印象深。我篤定當年那些吶喊歡呼聲，至今翻動在某一片葉子下。
緊接著的沉澱磷酸鈣廠、細菌肥料廠、硫酸廠、機械廠、木工基地等，前前後後在雙中出場又退場，歷史行走的足跡深深淺淺地印在這片教育的土壤裡。我不知道這棵廣玉蘭有什麼想法，只是1959年，88.5%的畢業生升入高等學校，這一創辦高中十年以來的最好成績一定與它的盛開相映成景。
1963年，在這棵廣玉蘭入住雙中十年後，溫江地委在雙中召開中學綠化工作現場會。「綠化」這個詞語在那個時候才開始升溫，成為審美或精神向度裡的一個詞。這一年，調整教職工工資，人均月增6.03元，物質是精神的基礎，從來是鐵律。在歷史的大背景中，雙中於此發展到一個雙文明的高度。
1966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1967年5月15日，該是這棵廣玉蘭心碎的一天。校外群眾組織千餘人攻打雙中學生，狂叫要「砸爛雙中」，從午到晚，雙方高音喇叭大肆吼叫，雙方人員布防線、挖戰壕、擦槍枝，真是戰鼓聲聲，戰雲滾滾。經過一夜的對峙和零星的槍戰，學生寡不敵眾，於次日黎明前從後校門撤離。走後不久，校外群眾組織的人員紛紛湧進學校，肆意打、抄、砸、搶，圖書、儀器、課桌凳等損失罄盡。
遭遇這一毀滅性的打擊後，直到1970年春，這棵廣玉蘭才見到初中學生重返校園，開始複課鬧革命；直到1973年，才見到高中學生重返校園。它自然見證了「批林批孔」運動；感受過1976年1月8日，全校籠罩著的悼念周恩來逝世的悲哀氣氛；看到1978年革委會的撤銷，校長負責制的開始，以及緊接著近十年的校園修建與改造工作。
直到1992年新建四樓一底磚混結構綜合大樓落成，仿古建築校門建成，硬體設施完善後，1993年開始向縣內外公開招聘教師。1994年，這棵廣玉蘭再次看到雙中高考一次性上線106人，創雙流縣歷史記錄的輝煌。
我長久地仰望這棵廣玉蘭，敬意倍生，它走進過歷史，經歷過風雲變幻，又從歷史中走來，花開不敗，帶給我們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這又何嘗不是教育的本質，在歷史的負重中前行，又引領著未來的希望！我這才明白，為什麼雙中人對這棵廣玉蘭有著獨特的情愫，為什麼在九十年代初，棠湖賓館修建落成時，想以兩千元的高價購買而遭拒，為什麼大家會把它當作一棵風水樹。是的，這棵廣玉蘭，已經不是單純的一棵樹，它與百年教育融為一體，與雙中融為一體，與雙中發展風雨同舟。
我確然相信，每一朵花，都閃耀著一個名字，照亮時代的天空；我也確然相信，歷年開在頂端的，就是狀元花。這些花，已香飄北大、清華，香飄復旦、人大，引領著社會高端發展。
從1995年考上北京大學的王文佳，到2017年雙流區文科狀元鄭露，在這二十三年裡頭，共有53名考上清華、北大或奪取了文理科狀元。在這個龐大的精英群體裡，幾乎每一年都有驚豔的名字：1996年，陳陽陽和徐科雙雙奪得雙流縣文理科狀元；1997年，喻波、陳宬雙雙被清華、北大錄取；1998年，陳文熙奪取雙流縣理科狀元，舒宇被清華大學錄取；1999年，宋曦、劉洋分別為雙流縣文理科狀元，葉科被清華大學錄取……
還有謝曜、倪銘、李春霞、廖淼、劉娟、蔡玉、孫雲鵬、張珣、戴晶、蔡晨薇、劉錦麗、柳倩、彭鑫、孫子皓、餘耀東、王樂璽、牟小丹、謝津、周舒、謝捷、朱靖文、葉詩為、葛思佳、魏鑫森、黃思琪，這些名字在廣玉蘭碩大的花朵裡閃閃發光。
2007年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楊陽、徐唯濤、萬波、謝麗斯、巫勇五人上了清華或北大，其中楊陽榮獲四川省理科狀元，他的同桌徐唯濤榮獲省理科第三名，萬波榮獲省理科第十八名！這一年雙流文科狀元呂含悅被人民大學錄取。
2013年激動的熱浪還拍打著天空，楊祺、張憶雪、王韻雅、張銘陽、高進宇、李駿傑，除雙流縣文科狀元王韻雅被心儀的上海財大錄取外，其他五位同時被清華、北大錄取！
2016年，又有陳思佳、李梓菡、程尹麒、趙潔、劉鑫鈺五人被清華、北大錄取或考成雙流區狀元。
我一個一個打開這些名字，一年、幾年、十幾年或二十幾年過去了，時間的風沒有把這些名字吹舊，一如沒有吹舊廣玉蘭樹上的那些花朵。
王文佳
王文佳，這個雙中第一位考上北京大學的他，當年最喜歡爸爸做的菜，媽媽熬的湯的他，我不知道內心會不會偶爾激蕩起當年的感覺。當我電話一過去，班主任劉念老師一聽到這名字，那個近一米八的帥小夥立刻浮現在他眼前，那永遠的二度微笑立刻浮現在他眼前；那文質彬彬又熱心，經常騰躍在籃球場上的身影就浮現在他眼前。
陳陽陽
一提起1996年雙流縣文科狀元陳陽陽，班主任蔡楊毅老師記憶馬上還原了一個清瘦，喜歡扎馬尾巴的姑娘。一看就是個聰慧的孩子，作為班上第一才女，寫得一手好文章，幾年的黑板報全是她構思主辦。我想，也許這個廣玉蘭也曾是她筆下的寄情之物吧，也許她與蔡老師一樣對當年的志願心存一份遺憾吧（那時是先填志願，後出分數，她保守填的中國政法大學，其實超過了北大分數線）。
蔡晨薇
蔡晨薇是蔡楊毅老師的女兒，2005年16歲的她考取雙流區文科狀元，被北大錄取。沒有讀學前班，又在小學五年級時直接跳級讀初中的她，能如此優秀，除了良好的家庭氛圍外，單純是其突出的優勢。高中三年，這棵廣玉蘭一定經常看到她母親在課間給她送牛奶的情景。
徐唯濤
這棵廣玉蘭一定還看到，那個綽號為「大頭娃娃」，穿一身吉祥中國紅的徐唯濤，在2007年高考第一天是如何興奮，因為這一天是他的生日，更因為他讓班主任馮中惠老師給他買了最喜歡的冰糕！這棵廣玉蘭一定還知道，一到周末，馮中惠老師包裡一定有三個硬幣，那是為大頭娃娃回華陽買車票準備的。
牟小丹
誰會想到，大大咧咧的牟小丹，在2011年考完數學會抱著數學王林老師大哭？不是因為發揮失常，而是因為激動！致命弱科得到了超常發揮！王老師說這個不是很聰明的女孩，全靠意志與勤奮贏在了最後！
葉詩為
2014年，這個情景在雙流縣理科狀元葉詩為身上重演，抽象思維不算好的她，數學最終考了139分。班主任兼任數學教學的邱建清老師說，只有一個理由，聽得進，願意按照老師要求的去做。葉詩為的入口很低，她的成功全靠勤奮，是一步一步努力出來的。這個女兒很熱心，主動擔任勞動副班長，邱老師最後這由衷稱讚，我們身邊的這棵廣玉蘭一定聽到了，發出了響動。
黃思祺
這相同的情景，真是上演了又上演，2017年奪得雙流區文科狀元的黃思祺，也是語文、英語特優，抽象思維極弱，最終數學卻考了132分！班主任萬斌老師說，她的英語考了147分，據說還是因為改錯了一道，否則可以滿分！
喻 波
與牟小丹、葉詩為、黃思祺相反的是喻波，這個埋頭學習，習慣按照自己的方式行走的男生，語文一直在90分左右，直到高三下學期，利用一切晚自習的空檔，向語文老師馮雲祥老師窮追猛問，最終高考語文得了127分，奪得1997年雙流縣單科第一名和雙流縣理科狀元。
張銘陽
2014年，被清華大學錄取的張銘陽，有著一雙有神的眼睛，縝密的思維，和不急不躁的性格。班主任曾令勇老師說，他展現的是個人的精彩，也是團隊的精彩，他所在的寢室，最差一個也考上了西安交大。
陳思佳
被班主任金兵老師評價為靜、雅、直的2016年雙流縣理科狀元的陳思佳，一回到寢室，11點必睡。蚊帳一放，嫣然一笑，就把世界隔在睡夢之外的這個女孩，有著怎樣一份淡定啊！
「明雅大方」「富有內涵」「熱心助人」……金兵老師不惜溢美之詞，她的同桌也不惜溢美之詞，特意為她寫了一篇名為「讀陳思佳之靜」的文章。我又一次玩味文章的最後部分：
因此，我對陪思佳的評價是:
心靜如止水，安然若泰山。
以上我所寫的文字不算一篇真正的讀書筆記，但我認為這卻比往何我所寫讀過的書更有意義。因為陳思佳是一本好書，一本有目共著的好書。
鄭 露
餘耀東
隨著一陣清風，我慢慢翻讀這棵廣玉蘭身上的時光，慢慢打開一個一個名字。我想，和我一樣仰望過這棵廣玉蘭的，一定還有郝碧婭班上那個愛臉紅，永遠把自己藏在大兩號的校服裡的鄭露；還有那個2009年以第一名免試資格進入北大的餘耀東，那一年，中科大該是懷著多大的遺憾錯失這位心儀的學子啊……
是的，這個下午，我沿著這棵廣玉蘭打開了一些名字，一些時光，但沒有打開，更多更多。
1953年，剛三十出頭的總務主任於成清與花工劉春發種植這棵廣玉蘭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它會成長為一所學校的學校的象徵。現在，97歲的於成清老人已經忘記自己親手種植的這棵樹。
沒有想到也好，忘卻也好，一代一代的雙中人，其實都是教育這棵大樹的根脈，為教育輸送一生的心血。只要教育之樹常青，只要花朵之香長溢，根永遠在時光土壤之中默默奉獻。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雙流中學，一朝花開百年香！
這是學子成長花開，更是教育發展花開，百年香！
97歲的於成清老師
文章/劉小芳
照片/唐永忠
回 音 壁
「你這不是廣玉蘭……」
在語林別院的消息區看到這個留言，呆了好一陣子，我確然沒想到有人會對我從網上百度而來的這支花這麼認真地對待。當時手頭沒有照片，因喜歡這支花披露的晶瑩，便取來作了《像春天的一個意外》這詩的配圖。
廣玉蘭應該是怎樣的呢？
這棵我日日經過的廣玉蘭，這棵我經常仰望的廣玉蘭，這棵年年以一樹繁花引我無限遐想的廣玉蘭，這棵我為她深情寫詩的廣玉蘭，我自然應該是熟悉的。
面對這個「應該」，我卻沒有底氣，雖然我知道樹身高大，花朵健碩；雖然我知道巨型樹枝的低端還別有一枝，三月開小杯的花，五六七月便是主體枝椏花朵的繁華；雖然我曾密切關注過花朵的動靜，把它們想像成枝條孵出的鴿子；雖然我想過要與這樣的美好私奔……
可是，面對別院裡這位陌生朋友的這份認真，我是沒有底氣說我熟悉廣玉蘭。哪怕僅僅是對這一棵，我的這份熟悉，風輕輕一吹，也會散了淡了。
多少事物，我只是生活在它表象的清淺感覺中？多少歲月，我只是生活在空間的平面裡？我的認知與判斷，依靠的是一種感覺，或一些術語與概念，或別人的經驗，不知不覺地活成一種輕，世俗的風輕輕一刮，便情緒跌宕，不知道東西。
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生命少了一種向度，一種時間的向度。這與我認知這個世界的習慣有關，我從沒有去想過一片葉子裡重疊著的光陰，也少有去思考偶然背後那些千絲萬縷的必然。這是需要惡補的一課，我想，就從這棵廣玉蘭開始吧，跟隨她認識一些我陌生的時光。
於此，感謝劉念、蔡楊毅、馮雲祥、餘曉冬、馮中惠、席向東、張紹斌、邱建清、王林、杜江濤、曾令勇、金兵、羅文平、楊輝、萬斌、郝碧婭、汪洪龍、蔡海燕等老師，及學校檔案室相關老師，熱情為我提供相關資料；特别致謝唐永忠老師，提供學校珍貴的歷史照片，一起採訪於成清老師；特别致謝任嘉玉老師，熱心聯繫退休老師且一起採訪於成清老師。同時特别致謝李衛東主任、龍清明校長的支持！也感謝心懷美好的自己，歷時半個月收集資料，一坐十個小時草成的這篇文章，存留別院，感恩歲月！
像春天的一個意外
一棵古老的廣玉蘭
擎著巨傘 遮掩了四季
這是蜀國的春天
我看到一根枝條
沉默地脫下葉子
徑直向春天出發
它經過陽光
我關注著動向
在某個秘密的夜晚
這根枝條
成功地孵出一群鴿子
潔白的羽翼躍躍欲飛
像春天的一個意外
這一個早晨
我決定跟這根枝條私奔
我的身上掉下片片潔白
以花的名義
朝著詩歌飛翔
像生命的一個意外
別院主人：劉小芳，四川省雙流中學教師，全國語文教師教育研究中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會員，四川省作協會員。榮獲「市優秀教師」「市優秀班主任」等榮譽稱號，榮獲成都市賽課第一名。追求詩意地行走，在《散文詩世界》《青年文摘》《四川日報》《四川文學》《草堂》等刊物上發表詩歌、散文、評論三百多篇（首）。出版有關詩化語文的詩集《長成一根葦草》（著），出版有關地震的詩集《震星》（合著），出版教學研究專著《概括與反概括——語文思維的雙翼》（合著），有散文作品被選編為中考閱讀練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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