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千百年來一直被歷代帝王奉為治國安民的金科玉律。但其中既有傳統文化精粹,也不乏一些不堪取法的糟粕。比如儒家所倡導的封疆倫理秩序的重要內容「三綱五常」,「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第三條就有明顯的歧視女性的嫌疑。在數千年的古代社會中,男權至上的男尊女卑氛圍十分濃厚,女子一直處於附屬地位和被壓制地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子的人格尊嚴和人生價值,受到人為的漠視與淡化。
但好在有一個群體卻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女人們。這個群體就是詩人。女人們花一般的容顏,或燦爛或悽美的人生故事,始終能在詩人們的心海中激起一圈圈經久不散的漣漪。他們帶著極大的好奇與欣賞、悲憫等種種複雜心態,把女子們的一顰一笑寫進詩中,使得以女子為題材的詩歌成為古代詩歌中的一個主流部分。
唐朝既是詩歌創作的巔峰時期,也是古代王朝中唯一的一個女權主義盛行的朝代,因此唐詩中以女子的人生經歷為題材的內容大行其道,並形成了一個獨特的門類:閨怨詩。閨怨詩,顧名思義,以深閨之中的女子的哀怨憂愁、情感波瀾為表現對象。古代女子一般足不出戶,一旦丈夫外出從軍、經商、遊歷,她們就成為獨守空房的「留守」女人,在對丈夫的思念和牽掛中度日如年。
描寫古代「留守」女人的詩歌中,有3首佳作,千百年來一直為人稱道。第一首是唐朝詩人陳玉蘭的作品《寄夫》。陳玉蘭,是唐朝為數不多的女詩人之一,她的丈夫是唐昭宗年間的詩人王駕。陳玉蘭的這首詩名為《寄夫》:「夫戍邊關妾在吳,西風吹妾妾憂夫。一行書信千行淚,寒到君邊衣到無?」詩中描述了一個留守女人對遠在邊關從軍的丈夫的思念之情,秋風蕭瑟,寒意漸生,妻子雖然已經給遠方丈夫寄去了寒衣,但卻擔心寒衣遲遲沒有送達,特意又趕緊寫了一封信,充溢著一股濃濃的眷戀憂傷之情,讀來令人悽然動容。
第二首則筆法巧妙。這首詩是大詩人王昌齡的《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首詩的取材與第一首《寄夫》迥然不同,《寄夫》寫的是一個含辛茹苦的民間女子,《閨怨》則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婦女。
詩中描寫一位嬌豔華美的貴婦人,在明媚的春日款款登樓遠眺,欣賞花紅柳綠的醉人春色。忽然之間她感到了孤獨寂寞,想起正在遠方博取功名富貴的丈夫,如果此時能陪在身邊該有多好。縱有玉堂金馬無限富貴,又怎比夫妻兩人長相廝守。此詩以筆法巧妙著稱,名為《閨怨》,通篇卻不露痕跡,只用一個「悔」字就形象地描繪出女子心中那一份無人能解的孤寂和悽涼。前三句平淡含蓄,最後一句奇峰突起,「一句一折,波瀾橫生」,顯示出作者高超的藝術造詣,以至於有人把此詩推崇為「閨情之怍,當推此首為第一」。
第三首則一改纏綿悱惻的常規,硬是寫出了殘忍的風格。這首詩是陳陶的組詩《隴西行》中的一首:「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丈夫挺身從軍,到邊疆參加開疆闢土、抵禦外敵的戰爭。妻子在家度日如年,在希望與惶恐交織之中,盼著沙場徵戰、九死一生的丈夫能早日歸來,夫妻團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終於在夢中見到了久別的丈夫,依舊那麼強壯,依舊對她愛意深沉。然而她哪裡知道,她夢中的丈夫,此時早已戰死疆場,化作了無定河邊一具森森白骨。戰爭帶給普通人的刻骨銘心的苦難與傷害,被這首殘忍的詩體現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