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薩頂頂和她的歌,是通過一個女孩。那時筆者剛畢業不久,在一家報紙的棗莊記者站瞎混。記者站的人數不固定,多的時候十幾人,少的時候不到十個人。美版編輯是棗莊本地的女孩,非常喜歡薩頂頂,愛屋及烏,從此我知道了薩頂頂這個聽上去怪怪的名字。因為沉湎於驚惶失措的所謂愛情,對於薩頂頂的歌就沒有細品。如今離開棗莊已經三年多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愛恨歌哭,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模糊,但總有那麼一點點斑駁的流年碎影,揮之不去,任人黯然。
不久前,在中央電視臺的一個節目中,一個男生把《萬物生》演繹得別有一番風味,連現場的薩頂頂本人都被感動。壬辰龍年薩頂頂更是登上了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舞臺,儘管各方面因素導致發揮有些失了水準,但她仍把音樂的美傳遞給了千家萬戶。《萬物生》裡不難覓到藏傳佛教的影子,從白雪茫茫、金黃旗子和山鷹等一系列映像中,可以想像出那皚皚的雪原,呼嘯的寒風,無邊無際的靜謐淡泊。一切浮躁喧囂都銷聲匿跡,剩下的是心靈與天地的對話,觸摸,交融。
《萬物生》的中文歌詞作者是高曉松,歌詞分兩部分,前半部是對從前曼妙時光的醉心追尋。從前四時在其位,冬天雪冷夏天雨多,秋天豐收的聲音讓人心暖,山谷裡經幡隨風飄蕩,人們靈魂純淨無瑕。可隨著時代發展,各種不利因素也開始顯現。環境汙染、道德陵夷、價值崩裂、靈魂淪落……人們為要GDP還是青山綠水而爭論不休,為該不該見義勇為而唇槍舌劍,當對金錢的追求欲望壓倒一切的時候,人們的靈魂開始扭曲,以往的所謂陳舊迂腐觀點受到奚落嘲笑。笑貧不笑娼的社會,價值觀出現倒置,思想苦悶彷徨如同處在鐵屋子中一樣,人們昏昏沉沉,吶喊聲蒼白無力直至消失,奮爭也逐漸疲軟。人們不禁要問:這鐵屋子還有打碎的希望麼?「我看見山鷹在寂寞兩條魚上飛/兩條魚兒穿過海一樣鹹的河水/一片河水落下來遇見人們破碎/人們在行走身上落滿山鷹的灰」,山鷹孤獨,魚兒寂寞,河水倒落,行屍走肉的身上落滿破碎的靈魂。山鷹——魚——河水——人,最後又轉回到山鷹,這是何其悲憫的生命循環?
詩意的棲居談何容易?山鷹,河水,魚兒和人都有著強烈的影射蘊涵。原先設計的美好烏託邦在強硬的現實面前不堪一擊,貧富差距逐漸拉大,社會隔離感在失衡的狀態中逐漸增強,幸福指數在虎視眈眈的逐逐欲望中風雨飄搖。《道德經》說「損有餘以補不足」,《易經》說「裒多益寡」,《論語》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上古社會的崇高理想,如今依然高不可攀。一半是地獄,一半是天堂,基尼係數吸收了裂變的能量,拔節的聲音噼啪作響。神州米貴,居大不易。蟻族,蝸居,都往光明的地方擁擠踩踏,氣喘籲籲。殊不知,人人盡欲出常流,折合還歸炭裡坐。
在一個充斥著美色消費主義的超女快男時代,人們崇奉的是即時消費、娛樂至死的「短命」主義,需要找地方釋放因食品添加劑而膨脹的荷爾蒙欲望,自己都顧不過來自己,哪有心思考慮什麼悲天憫人的終極關懷?在一片集體狂歡的熱火朝天裡,薩頂頂就成了罕見的一股清新空氣。這個原名周鵬的80後女孩,從飛揚跳脫的《咚巴拉》《自己美》到神秘深邃的《萬物生》《天地合》,在音樂的捲軸上書寫了華麗的篇章。回望其奮鬥歷程,劍走偏鋒學習古老神秘的梵文語言,去印度、西藏等佛教聖地體驗神秘氣息,把原生態與現代音樂完美融合,創造出令世人驚豔的炫彩和輝煌。獨樹一幟的「自語」歌唱,把青藏大地的神秘氣息如夢囈一般吐出,氤氳蔚然,處於其中的人感到的是大悲大喜之後的靜謐恬淡,是心靈的終極歸宿。就像《唐拉雅秀》中所唱的,「隱沒了浮華的起因,純淨中找回著自己」。這種淡然恰恰正是現代人所匱缺的。
《周易》中說,聖者能夠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與四時合序,與鬼神合吉兇。可又有西方聖哲說人是生而自由的,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聖者的話,那個當得真?能夠像列子一般凌虛御風、不為外物所役使的能有幾個?鯤鵬擊水九萬裡只是美好的冀望。當困於葛藟的羝羊進退兩難時,該是怎樣的孤獨彷徨?《參同契》說得好,「當明中有暗,勿以暗相遇;當暗中有明,勿以明相睹。」 人人皆嚮往繁華,卻不知繁華終將飄零,繁華之後的淡然才是最好的歸宿。
時代大潮中的人們步履匆匆,靈魂已經跟不上肉體的節奏,如一艘擱淺的航船,在茫茫的文化沙漠中飄飄蕩蕩靠不了岸。在功名利祿的追逐當中,可曾還記得習習清風中遠山傳來的木葉清香,可曾記得白雲悠悠下潺潺溪流中的遊魚自在悠遊?遭遇了「行到水窮處」的困境後,何不停下匆匆忙忙的腳步,讓疲憊不堪的心遠離喧囂和浮華的困擾,那麼,「坐看雲起」的恬淡雅逸已經近在咫尺了。萬物消息,九九歸一,唯有觸摸靈魂深處最柔軟的部分,探尋生存價值的終極關懷,才是人類的永恆主題。竊以為,《萬物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