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一部小說裡的情色部分,那麼默認情色描寫應該是文學性的,是為整個小說服務的,而不是純粹的感官刺激——或者我們不妨說的更直白一點,「不會被警察抓走」的情色描寫。
辦法有很多,其中有一種操作上比較容易,可以為很多人應用的技巧,叫做場景置換。具體技術上,作者要擅於聯想,把性愛比擬成其他行為,通過比喻、象徵、文字暗示等手法,讓讀者從這些場景置換中聯想到性愛。至於比擬成什麼行為,置換成什麼場景,就各有巧妙不同,完全取決於你自己的想像力了。
比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把男女之情比喻成河鳥鳴叫的場景。雖然這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情色描寫,但已經具備了這一技巧的基本要素。讀者從「關關雎鳩」四字,就能充分聯想到男女間荷爾蒙勃發的雀躍心情,所謂比興之道。
再比如樂府詩:「託買吳綾束,何須問短長,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量。」這是另外一種描寫方式,它沒用比喻,但用了一個巧妙的暗示,通過「量衣尺寸」的行為來給讀者無限的遐想空間。
當然,更少不了我國著名嘴欠文學家蘇軾「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經典描寫。
在著名的道學之朝我大明,色情小說達到古典文學巔峰。其中有位叫瞿佑寫過一本《剪燈新話·聯芳樓記》,裡面男主跟姊妹二人雙飛,爽完以後寫了一首詩:『誤入蓬山頂上來,芙蓉芍藥兩邊開。此身得似偷香蝶,遊戲花叢日幾回。「以蝶戲兩花之間來比擬雙飛,是場景置換的經典範例。
再舉幾個現代文學的例子吧。
老舍的《駱駝祥子》:屋內滅了燈。天上很黑。不時有一兩個星刺入了銀河,或划進黑暗中,帶著發紅或發白的光尾,輕飄的或硬挺的,直墜或橫掃著,有時也點動著,顫抖著,給天上一些光熱的動蕩,給黑暗一些閃爍的爆裂。有時一兩個星,有時好幾個星,同時飛落,使靜寂的秋空微顫,使萬星一時迷亂起來。有時一個單獨的巨星橫刺入天角,光尾極長,放射著星花;紅,漸黃;在最後的挺進,忽然狂悅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條,好象刺開萬重的黑暗,透進並逗留一些乳白的光。餘光散盡,黑暗似晃動了幾下,又包合起來,靜靜懶懶的群星又復了原位,在秋風上微笑。地上飛著些尋求情侶的秋螢,也作著星樣的遊戲。
一句感官描寫沒有,無非是夜觀天象而已。旖旎纏綿之意,卻撲面而來。
老舍的另外一篇《月牙兒》:他的笑唇在我的臉上,從他的頭髮上我看著那也在微笑的月牙。春風象醉了,吹破了春雲,露出月牙與兩對兒春星。河岸上的柳枝輕擺,青蛙唱著戀歌,嫩蒲的香味散在春晚的暖氣裡。我聽著水流,象給嫩蒲一些生力,我想像著蒲梗輕快的往高裡長。小蒲公英在潮暖的地上似乎正往葉尖花瓣上灌著白漿。什麼都在溶化著春的力量,把春收在那微妙的地方,然後放出一些香味,象花蕊頂破了花瓣。我忘了自己,象四外的花草似的,承受著春的透入;我沒了自己,象化在了那點春風與月的微光中。月兒忽然被雲掩住,我想起來自己,我覺得他的熱力壓迫我。
自己體會一下……
鄧一光的《我是太陽》——我始終認為這是一部超越《亮劍》和《歷史的天空》的傑作——裡面描寫主角關山林和烏雲的新婚之夜。
那天夜裡關山林將滾燙的土炕變成了他另外的一個戰場,一個他陌生的新鮮的戰場。他像一個初上戰場的新兵,不懂得地勢,不掌握戰情,不明白戰況,不會使喚武器,跌跌撞撞地在一片白皚皚的雪地上摸爬滾打。他頭腦發熱,興奮無比,一點兒也不知道這仗該怎麼打,只是憑著矯健、英勇、強悍、無所畏懼、使不完的熱情和力氣沒頭沒腦地發起衝鋒。在最初的戰役結束之後,他有些上路了,有些老兵的經驗和套路了。他為戰場的誘人之處所迷戀。他為自己勢不可當的精力所鼓舞。他開始學著做一個初級指揮員,開始學著分析戰情,了解戰況,偵察地形,然後組織部隊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鋒。他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精神高度興奮。他看到他的進攻越來越有效果了,它們差不多全都直接擊中了對手的要害之處。這是一種全新的戰爭體驗,這和他所經歷過的那些戰爭不同,有著完全迥異但卻其樂無窮的魅力。他越來越感到自信。他覺得他天生就是個軍人,是個英勇無敵的戰士。他再也不必在戰爭面前手足無措了,再也不必拘泥了,再也不會無所建樹了。對於一名職業軍人來說,這似乎是天生的,僅僅一夜之間,他就由一名新兵成長為一位能主宰整個戰爭局面的優秀指揮官。
以戰場比喻性愛,非常符合主角軍人個性。而且作者不光只做簡單的場景置換,而是從每一個細節去迎合、去比擬,可以說是渾然天成,寫到了極致。
當然,場景置換的例子裡不能少了聖勞倫斯《查太萊夫人的情人》裡康妮和梅勒斯的描寫:
她仿佛像個大海,滿是些幽暗的波濤,上升著,膨脹著,膨脹成一個巨浪,於是慢慢地,整個的幽暗的她,都在動作起來,她成了一個默默地、蒙昧地、興風作浪的海洋。在她的裡面,海底分開,左右蕩漾,悠悠地,一波一波地蕩到遠處去。不住地蕩漾。在她感覺最敏銳的部位,深淵分開,左右蕩漾,中央便是探海者在溫柔地往深處探索,越探越深,愈來愈觸到她的深處,她就愈深愈遠地暴露著,她的波濤越洶湧地蕩開某處岸邊。那個能被明顯感受到的探海者愈探愈深入。她自身的波濤越蕩越遠去,離開她,拋棄她,直至突然地,在一陣溫柔顫抖地的痙攣中,她自己知道被觸到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經沒有了,她再不存在了,她出世了:一個女人。
以下是我自己在這方面做的一些探索
《殷商瑪雅徵服史》裡關於遠徵軍首領和宗教領袖:
草草吃罷了晚餐之後,攸侯喜指揮官迫不及待地擁抱著齊鑽進了臨時搭建的行宮,開始了用世俗政權迫害宗教的嘗試。當天晚上,飽受心靈創傷的兩個人在臨時搭建的寢宮裡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音。政治步步緊逼,宗教欲迎還就,他們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合作形式上卻多有變化,大部分時間裡政治都置於宗教之上,但宗教凌駕於政治的情形也不少見。表面上看是政治分開宗教的雙腿,一次又一次地徵服著宗教,實際上卻是宗教用自己的柔性溫柔地纏住了政治,使之欲罷不能。政治深深進入宗教之內胡作非為,自以為已經徹底掌握了宗教,孰不知宗教也已經把政治的關鍵所在納入自己的手中、口中和奧秘之地,潛移默化間使其俯首稱臣。
《三國機密》裡關於劉協和伏壽:
開始的時候,如羽化登仙般快樂。劉協感覺自己正握著一支如椽巨筆,在一張白潔綿軟的左伯紙上揮毫作畫。筆端蘸飽了濃墨,揮灑間汁液四濺,在光滑的紙面上留下斑斑印記。紙邊嬌羞地微微捲起,似要抗拒,卻被強勢地壓直鋪平,任憑長而堅硬的筆桿運轉自如,橫、撇、豎、捺、勾,回、每一划的筆勢,都那麼蒼勁有力,力透紙背。可就在酣暢淋漓的書寫中,卻有一粒微小的洇暈在慢慢擴大。這洇暈初時不起眼,卻逐漸洇透了整個紙面,將這一篇精彩絕倫的書法破壞無遺……
當然,場景置換這個技巧,很容易會走入一個誤區,就是比喻不當,本體喻體無法產生聯想,或者過於執著於喻體本身的描寫,忽略了本體所應建立的聯繫,讓人讀起來違和感十足。
比如:
學長忽然把校花撲倒在床,說我喜歡你很久了!校花卻輕輕地把手按在他胸膛:學長,人家是向你請教作業的。先幫我求一下∫xcos2xdx的不定積分好嗎?」
「嗯,這裡要用分部積分法,具體的求解步驟是這樣的。」學長從校花身上爬下來,戴上眼鏡提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了1/2[xsin2x-∫sin2xdx]。校花很是開心:「學長你好厲害!」雙臂摟了過去,一股幽香撲鼻。學長卻把她推開,不耐煩地說:「還沒做完呢。」又寫下一行字:1/2xsin2x+1/4cos2x+C。
那dy/dx-x/e^y=0的通解呢?校花雙目含情脈脈,媚得快要滴出水來。學長如痴如醉,用手中的筆把e^ydy與xdx積來積去,盡情玩弄,直到校花嬌哼一聲,兩邊都酣暢淋漓地分離出變量……
美國有一個網站,每年會評選最糟糕的英文小說創作。其中2005年的大獎得主,恰好是一段情色描寫:
「他死盯著她豐碩的胸部,開始幻想起他那臺「凱旋-噴火」老爺車裡的斯託姆伯格氣化器。那是一臺性能卓越、外形優美的機器,就挺立在進氣歧管兒上,渴求著一雙經驗豐富的手去擺弄。潤油管上的多邊形小螺絲帽兒乞求著象銷售手冊第七章那樣被檢查和調校。」
一個標準的場景置換,不過作者顯然對汽車太熟了,熟到喧賓奪主,把情色部分完全給幹掉了……
簡單來說,完成一次成功的情色場景置換,需要大膽想像,把情色比擬成匪夷所思卻言之成理的另外一種行為;同時還需要小心描繪,避免喧賓奪主。
建議可以做一個小小的練習,準備一堆小紙片,上面寫一些和性愛無關的事情,最好和你日常工作相關,比如斷路器級連選擇,比如蛋糕烹飪技巧,比如400毫米等雨量線。
然後隨便抽出一張,了解它的運作模式,進行場景置換,嘗試著包裝成情色段落。
很管用,相信我。
就算在情色領域不成功,也能熟悉一下業務。
我的一個朋友,通過這種練習,情色描寫雖然仍舊慘不忍睹,但已經成為石油鑽探方面的業餘專家……
微信號:baokan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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