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天涯海角盡興而返,沿海岸線驅車馳騁,越過風景長廊越過城市繁華,眼見得大山連綿,人煙稀少,真是越走越荒涼,天色也越來越晦暗。好在開車帶路的是當地親戚,說:帶你們去海裡吃魚。未必是站在海裡吃?不是不是,到了你們就知道啦。不便打擾開車人,有個謎底也好。吉普車顛簸起來,開上了初級馬路,海風捲來濃重的海腥味,終於到了。
漁船密密麻麻遮蔽了海邊,沙灘上醒目地擺著一長溜桌子,更醒目是桌子上密密麻麻地並排擺著白底紅字的小牌子:疍家魚排,外婆家魚排,帶殼我都喜歡,老班長,林家海鮮坊……大概有二十多張,桌前面的紅綢橫幅上書寫醒目的黃色大字:紅沙魚排接待處。桌子後面坐著漁家靚仔靚妹,抬頭瞟我們幾眼,淡淡的招呼幾句,然後又低頭玩手機,管你翻牌不翻牌。
親戚早有選擇,了卻我們糾結。好像選的是「老班長」,因為他們都曾保家衛國吧。坐上一個漁船,嘟嘟聲中駛入大海,天色與海水一樣深沉,好像進入了無邊的深淵。突然漁船駛出一個大大的弧形,哇!眼前漁火璀璨,定眼一看,漁船擠擠挨挨一排又一排,原來到海裡吃魚是這個意思。
跨上一艘四面無壁的漁船,有矮桌几張,早有食客在喝酒吃魚。落座,等待嗨。放上一鍋清水,裡面只有三片老薑,點火燒開,然後煮花貝煮大螃蟹煮龍蝦煮鮑魚……煮了一鍋又一鍋……全是來自海洋深處的海鮮!就著米酒,清口白吃,也可以沾蒜姜辣椒汁醬油,試後,還是本味好吃。那個鮮那個美那個品種豐富,真是前所未有!吃吃吃,把膽固醇拋到海底!嗨嗨嗨!嗨到撐!親戚還要往鍋裡煮什麼,全部都嚷:真的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都說是第一次這麼原生態吃海鮮,而且一次吃這麼多。看著一桌堆起殘渣,撫摸飽脹的肚子,不敢相信自己這麼饕餮,宣布幾個月內再也不能碰海鮮。後來的旅程中,真的就沒有人想再吃海鮮。親戚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你們很久很久都記得在海裡吃的海鮮。
在吃喝中,我環顧四周,老班長魚排看起來很簡陋,幾根木柱上鋪個蓬而已,跑堂的就是自家漁哥漁妹,黝黑的皮膚,如履平地般穿梭在餐桌之間,疍家普通話我們也聽不懂。好在就是個煮,無需多語言。具有洞察力的親戚告訴我們,別小看這船,全是上好的硬木,越泡海水越硬扎,這隻船的價格在岸上可以建一棟小樓啦。但疍民喜歡在大海上謀生。什麼是疍民?說來話就長了。疍民,就是在陸地上沒有土地的漁民。最初疍民的小船如同半枚雞蛋,上蓋以篷,劃著槳櫓整日顛簸在海上,生存狀態脆弱,如同雞蛋易碎,故曰「蛋民」,而且疍人要隨季節和漁汛遷徙,所以又被稱之為海上吉卜賽人。其實相傳疍人是原居於陸地的漢人,秦朝時為官軍所迫逃入海河,以捕魚為生,吃住大海,在洶湧澎湃的大海裡求生存,歷練成為了海上蛟龍,贊為「龍人」。經過千百年的繁衍生息,海南島現有疍民後裔近10萬人。如今,疍民用上現代機動船,開赴遠海機械化捕魚。隨著收入的增加,一些疍民也在岸上修建房屋。由於疍人世代血脈中流淌著與海浪搏擊的熱血和技能,大部分疍人還是喜歡漂泊大海隨季節遷徙,說是海風吹拂渾身爽,風景變幻眼福多,過著艱辛而瀟灑的捕魚生涯。
耳聽海南龍門陣,嘴裡不停咀嚼,心裡在想:岸上排排坐的玩手機的被現代化了的疍民後代們,還會延續祖輩搏擊大海的豪邁嗎?難說。(作者單位:重慶日報報業集團)
朱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