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疊紀 ●
「三疊紀」不是一個紀元,而是一座城。
距離公元元年已經過去了30多個世紀。自兩極融化後,陸地面積縮減,極端氣候頻發,除去被核輻射嚴重汙染過的大片「棄區」,可供倖存人類生存的「安全區」也只夠建起一座城。
如今,整個人類世界都濃縮在這座孤城之中。
高聳入雲,直刺天幕,這座被建成超級大廈的城名為「三疊紀」。
「三疊紀」竣工之初,全球的倖存人類被集中起來接受基因測試。當年的他們並不知道,一場看似普通的檢測將成為人類全新歷史的起點。
高懸在天花板上的人造太陽灑下耀眼但卻冷漠的光。
小星和小光曾不止一次聽媽媽講述過那場著名的基因測試,而每次她都這樣開場:「記得測試前一天,我得知自己懷了雙胞胎,當時啊,你們的爸爸滿眼淚光……」
測試結束後,媽媽和眾多與她一樣被認定為「基因缺陷超標」的人類一起,被安排接受了基因改造術,將體形縮小到原來的一百四十分之一,以減少對寶貴資源的佔用。他們成為平均身高不到2釐米的小人兒,被送進「三疊紀」大廈的底層城區——「下疊紀」。
在這個終年不見天日,只能依靠人造太陽採光的城區裡,小星和小光呱呱墜地。
早在媽媽腹中時,他們就接受過基因測試。他們的基因更像媽媽,就連那個後來導致媽媽病逝的致命缺陷基因,他們也都遺傳了。
因此,他們理所應當地成了「下疊紀」居民,不具備「榮升」到「上疊紀」的資格,而他們從未謀面的爸爸,卻在「上疊紀」。
因為基因缺陷極少,爸爸那類被視為「種族精英」的人類有資格保持原有體形。他們得以入住大廈高層的「上疊紀」,遠離汙濁地面,享受更新鮮的空氣。
眼下,人造陽光冷冷照在小星身上,她呆呆望著門外層層疊摞的「巢房」。作為「三疊紀」的初代居民,幾乎每個「巢房」裡的家庭都是破碎的。家庭成員可能會被分配到不同城區,無法團圓。
「媽媽去世前讓我們去找爸爸……可是我們真能找到他嗎?」
剛才回收所職員到訪時,他們拿來的遺體袋還是癟的,而當他們走時,那黑袋子已經把媽媽「吞」了進去。
聽了姐姐悲傷而沮喪的話,小光堅定地說:「當然找得到。咱們只要穿過『中疊紀』就行了。」
「中疊紀」位於「三疊紀」中部。那裡居民的缺陷基因數量雖尚未達到超標程度,但畢竟不夠完美。因此他們也接受了基因改造術,將體形縮小到35釐米左右。
小星擦了擦眼淚, 「……說得輕鬆。毛毛爸爸那件事以後,想要跨城區實在太難了。」
毛毛和奶奶住在隔壁「巢房」,他的爸爸生活在「中疊紀」,而媽媽則在「上疊紀」。一年前,毛毛爸爸擅闖「上疊紀」的事曾轟動一時,在那之後,城區間的管制就更嚴了。「特殊崗位的中、下疊紀居民可在上疊紀短期工作」的制度被徹底廢除。如今,能進入「上疊紀」的就只有機器人了。
「姐,別擔心。咱們這1釐米的身高可是個大優勢,配合那個完美計劃,絕對能成功!」
小光目光炯炯地看著姐姐,繼續說道:「我一定要找到爸爸,問問他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從沒下來找過我們?在毛毛爸爸那件事之前, 『上疊紀』的人明明每年都有一次跨城區探親的機會,可爸爸一次都沒下來過,就只是託人送來這個……」
小光摸了摸胸口的金屬項鍊墜,那是兩年前爸爸託人送下來的。項鍊共有兩條,兩個蝴蝶翅膀吊墜正好可以組合成一隻完整的蝴蝶。當時爸爸沒有留下任何口信或書信,姐弟倆只能猜測,爸爸送他們蝴蝶吊墜大概是因為媽媽——媽媽的名字叫素蝶。
撫摸著自己胸前的蝴蝶吊墜,小星拼命忍住淚水,轉移話題, 「對了,等到了『上疊紀』,我們就能親眼看見星光了。不是人造星星的光,而是媽媽說的那種來自宇宙深處的真正星光。」
以前媽媽常提到一句古話,大意是:哪怕生活令我們置身骯髒泥淖,我們依然要心懷希望,有勇氣仰望璀璨星光。而星光,正是小星和小光名字的由來,那是當年爸爸媽媽一起想的。
小光露出笑容,他用力攬住小星的肩膀,希望自己的力量能傳遞到姐姐纖弱的身體裡。
「姐,打起精神來!咱們的大計劃馬上就要開始了!」
在「三疊紀」,未被汙染的土壤是異常稀缺的自然資源,而經由這種土壤培育出的天然花卉則是只有「上疊紀」居民方可享用的奢侈品。
「下疊紀」的育土匠們要定期冒著生命危險離開大廈,外出採集天然土壤。經篩選、過濾、淨化等處理後,適合培育鮮花的泥土會被盛放在一個個花盆中,送往「中疊紀」花圃——那裡的育花匠們把花種埋入盆中,待花朵含苞待放時,便將它們送到「上疊紀」的資源配置中心。鮮花從那裡出發,被分配到精英人類的家中。
一年前,「上疊紀」不再允許其他城區的人類進入,育花匠護送鮮花到「上疊紀」的工作已完全被機器人替代。不過幸運的是,將泥土分裝入盆的任務目前仍由「下疊紀」的育土匠人工完成,這一點對小星和小光來說至關重要。舅舅阿餘正是一名育土匠,可以暗中協助他們!
「小星、小光,等你們見到那傢伙了,一定替舅舅好好質問他!當初信誓旦旦說一定會回來找我姐,怎麼後來全給忘了!難道他這個精英人類的記憶力還比不上我這齣了名的『健忘魚』?」
阿餘舅舅對姐夫一直滿腹怨氣,因此當他聽說了小星和小光的計劃後,立刻表示支持。
阿餘舅舅挖空了一個「養料蛋」,為小星和小光提供藏身空間,而手環式便攜制氧器則保證他倆有足夠的氧氣堅持到「破殼而出」。「養料蛋」是為鮮花提供養分的蛋形裝置,其內部的養料可通過外殼微孔滲入土壤,而外殼最終也會被分解吸收。
盛放土壤的智能花盆可以自動監測土壤溼度、養料濃度等數據。小星、小光藏身的「養料蛋」會被阿餘舅舅埋進某個花盆的底部,預先偷偷加工好的「蛋殼出口」則正對著盆底滲水孔。花盆有三個金屬支腳,因此盆底與臺面之間存在幾釐米的縫隙,正好可供姐弟倆從中鑽出。
「哎?怎麼總覺得忘了什麼事呢?」在關上「養料蛋」之前,阿餘舅舅抓抓頭髮,思考了片刻,隨即便大手一揮, 「應該沒什麼要緊事!好了,一路順風!加油啊!」
或許是不願讓晚輩看到自己的淚光,不等蜷縮在「蛋殼」裡的姐弟倆開口告別,阿餘舅舅便用力關閉了「養料蛋」。
● 中疊紀 ●
四周幽暗,空氣微潮。
小星和小光緊緊依偎在「養料蛋」裡。泥土的清新氣息透過「蛋殼」微孔滲入,他倆認真呼吸著,誰都沒說話,只是依靠不時傳來的輕微震感,去想像花盆的旅行。
傳輸帶……直升電梯……又是傳輸帶……總算停了,到「中疊紀」花圃了吧?
阿餘舅舅說過,花種嬌嫩,因此埋種子的工作全由育花匠手工完成。這過程雖說不長,但姐弟倆仍要保持安靜,避免節外生枝。
「完成。換15號工作檯。」外面悶悶地傳來某個育花匠的聲音。
當一切終於歸於平靜,姐弟倆知道「破殼」時間到了。他們要趕緊離開這個花盆,找盆鮮花藏進去。
鑽出「養料蛋」,姐弟倆從滲水孔跳下來,爬出盆底縫隙。此刻,他們眼前是從未見過的壯觀景象!
巨大的操作間裡,一張張裝有傳輸帶的工作檯整齊排列。工作檯極長,上面擺著數不清的智能花盆。姐弟倆順著花盆隊列向前望去,只見盆中花枝逐漸萌出、長高,而最遠處那片繽紛色彩便是即將被送往「上疊紀」的鮮花了。
育花匠們已換到其他工作檯前忙碌。通道上有數臺機器人在巡視。
「『中疊紀』的人就已經這麼高了,像爸爸那樣的『上疊紀』人類肯定像巨人一樣吧!」小光低聲感嘆。
突然,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從他們剛剛離開的花盆中傳出!
「警報!警報!編號R9740花盆損重超時1分鐘!防盜模式啟動!」
與此同時,天花板上垂下一條機械臂,用金屬爪抓住花盆,將它懸空吊起!
小星被嚇呆了,倒是小光率先反應過來, 「損重超時?糟了!肯定是咱們觸發了花盆警報!」
原來每個智能花盆在盛滿土壤後,都會自動記錄下初始重量。如果花盆隨後突然減重,且持續時間超過1分鐘,花盆內的安保系統就會排除育花匠不小心弄撒泥土這種誤操作,默認有人在偷盜珍貴的土壤或植物,從而發出警報。
若姐弟倆在離開花盆後,能在1分鐘內將等於他們體重的重量填補回去,警報就不會啟動。可當初阿餘舅舅興奮得過了頭,竟把這事給忘了!
「舅舅你這條『健忘魚』啊!簡直害死我們啦!」小光急得額頭冒汗。
警報引得育花匠們紛紛朝這邊張望,而三臺機器人正快速走來!
……
姐弟倆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他們能成功找到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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