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新網】（專欄作家 高瑞東）近日，因為美國民主黨同時掌控了參議院和眾議院，市場對拜登政府推出新一輪財政刺激法案的預期升溫，疊加美國製造業數據持續轉好，共同推動十年期美債收益率節節攀升，已經在1.1%上方運行。同時，2020年12月美聯儲議息會議紀要顯示，美聯儲對經濟增長和通脹的中期展望也較為樂觀。在此背景下，市場的關注尤其聚焦於美聯儲在低利率與通脹間如何取得平衡、購債節奏什麼時候放緩、股市泡沫會不會破滅、美元指數接下來如何走等問題。
1月8日，美聯儲副主席克拉裡達（Clarida）在外交關係委員會發表演講，對市場關注的熱點問題作了細緻回應，光大宏觀團隊對其演講內容做了系統梳理，並將中文翻譯及英文原文附後，供參考。克拉裡達有豐富的政府工作經驗和深厚的學術研究背景，擔任美聯儲副主席之前，曾任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全球戰略顧問，美國財政部長首席經濟顧問。
一、關於經濟復甦節奏：2021年四季度，就業和通脹將恢復到美聯儲目標水平
首先，請允許我對經濟前景、美聯儲貨幣政策和新的貨幣政策框架談幾點看法。2020年二季度新冠肺炎疫情使美國經濟遭遇了自大蕭條以來最嚴重打擊，但經濟在三季度強勁反彈，四季度延續了復甦態勢，儘管其增速遠低於三季度。美國家庭在商品和耐用品上的支出一直很強勁，並超過疫情前的水平，這在一定程度上得益於聯邦的刺激政策和擴大的失業救濟。相比之下，人們在服務行業上的支出仍低於疫情前水平，特別是需要密集接觸的部門，如旅遊和酒店行業等，從今早的就業報告上我們也能看到相關證據。在勞動力市場，2020年3月和4月失去的2200萬個工作崗位中有一半以上已經恢復。由於許多人已經能夠重返工作崗位，通脹春季大幅下降後，於夏季有所回升，近期則趨於平穩，而對於受疫情嚴重影響的部門，價格上漲的幅度較低。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到自2020年春季以來，經濟在面對病毒方面表現出更強的彈性，對貨幣和財政政策刺激的反應也比多數人預測的更為迅速。
值得注意的是，FOMC發布的經濟預測中，我和我大部分同事都上調了2021年9月至12月的中期經濟預測，預計就業和通脹將相對迅速地恢復到美聯儲的目標水平。根據參與者中位預測，截至2023年底，失業率將下降至4%左右，PCE通脹率將恢復到2%，而在金融危機之後，就業和通脹經過8年時間才恢復到類似的水平。
近期激增的新冠病例和住院人數是一個令人擔憂的嚴重問題，為短期經濟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好消息是一旦疫苗能夠有效及廣泛接種，2021的經濟前景將會向好，經濟的下行風險也會減少。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受訪者都認為經濟的不確定性仍然很高，與2020年9月相比，認為經濟趨於下行的參與者變少了。儘管略多於一半的受訪者判斷經濟活動的風險已經趨於平衡，但也有同樣數量的人認為經濟下行或通脹的風險仍在。
二、關於通脹預期與政策框架：達到最大就業水平前，通脹可一段時間超過2%
現在讓我來談談最近委員會的政策取向和新的貨幣政策框架。在我們最近的會議中，委員會對我們的政策聲明做出重大修改，提升了對聯邦基金利率和資產購買未來路徑的前瞻指引，這也為我們的政策反映機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信息。正如我們在2020年9月宣布，並於11、12月反覆重申的，在通脹率低於2%的情況下，我們的政策將以實現通脹結果為目標，以期將通過膨脹預期穩定在2%的長期水平上。我們希望在達到這些目標以及實現最大限度就業之前維持寬鬆的政策立場。我們也預計，在勞動力市場與我們認定的最大就業率水平一致之前，通脹上升至2%或在一段時間超過2%前，維持聯邦基金利率的當前目標區間是適當的。
此外，在2020年12月，我們的前瞻指引把聯邦基金利率與資產購買工具相結合，預計在就業和通脹取得實質進展前，將維持每月購買800億美元國債及400億美元MBS。我們在秋季對政策聲明所做的更改，使得前瞻指引更加符合政策框架，這在委員會2020年8月批准的長期目標訂正聲明中概述了這一點。在我們新的政策框架中，我們承認今後的政策決定將基於委員會對於就業與潛在充分就業水平的預判，而不是基于波動。這一措辭意味著若沒有其他證據表明通貨膨脹將超過合意水平，未來低失業率本身並不足以引起貨幣政策收緊。至於合意的通脹水平，雖然新的聲明中維持了我們的定義，即長期的通脹目標仍是2%，但它提高了維持通貨膨脹預期在2%的重要性。簡言之，這是對貨幣政策一種有效的下限約束。
為此，我們的新聲明傳達了委員會的判斷，即為了實現2%的通貨膨脹預期，我們將尋求在一段時間內實現2%的平均通脹。因此，在接下來的幾個時期，如果通脹一直低於2%，適當的政策可能會著眼於在一段時間內使通脹略高於2%。正如鮑威爾主席在其全文中指出，我們的新框架是從靈活的通貨膨脹目標制到靈活的平均通貨膨脹目標制的演變。雖然這個新框架代表了我們貨幣政策戰略的一個強有力的演變，但是這個戰略有助於實現國會賦予美聯儲的貨幣政策的雙重使命目標，並且這些目標保持不變。我們的利率和資產負債表工具正在為經濟提供強有力的支持，並且隨著復甦的推進，這種支持將繼續下去。經濟活動和就業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到2020年2月達到的周期峰值水平，我們致力於使用各種工具來支持經濟，以確保這一困難時期的經濟復甦勢頭儘可能強勁。
三、關於政治不穩定事件的經濟影響：不是挑戰
主持人: 2021年1月6日爆發的政治不穩定事件（華盛頓的大規模示威活動）是否會對經濟前景造成影響？
克拉裡達: 像所有美國人一樣，當我看到暴徒襲擊首都和佔領國會大廳的混亂畫面、破壞憲法進程時，我感到很憤怒，但我也很高興地看到，眾議院和參議院已批准選舉結果，我相信我的同事們都期待著總統2021年1月20日就職後，與拜登的經濟團隊合作。我完全同意你的觀點，對經濟和我們體制的信心是經濟活動中的重要因素。我希望我們能夠度過這一難關，期待未來與新一屆政府共同努力去推動經濟復甦。
主持人: 政治不穩定如果持續，會影響你對美國潛在或實際經濟增長前景的看法嗎？
克拉裡達: 假設這種情況持續下去，那麼顯然不穩定的局面會侵蝕人們的信心，進而影響資本開支和投資活動，消費者的信心也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因素。但我認為情況不會如此，我不認為這是一個挑戰。
四、關於低於預期的非農數據：主要是疫情影響
主持人: 今天早上的非農就業報告顯示下降14萬人，這是自2020年4月以來的第一次下降。你預計到這種情況了嗎？你覺得還會更糟嗎？
克拉裡達: 我認為真實情況比令人失望的總體就業數字要平衡一些。工作崗位的流失主要集中在休閒和餐飲業，但從建築業和製造業來看，就業有所好轉，所以鑑於新增病例和住院人數的激增，出現就業人數下降的情況並不奇怪。並且我也看到在一些地區情況出現了好轉的跡象。所以如果你把所有的不利因素加在一起，2020年12月出現的就業衰退不足為奇，但我預計2021年情況將會改善。
五、關於疫苗接種節奏：2021年春季開始到夏季末，疫苗將會被廣泛接種
主持人: 你之前談到了疫苗的積極進展，你認為疫苗的出現在什麼時候才會使整體經濟恢復正常，特別是失業率？
克拉裡達: 正如我們所知，疫苗必須經歷研發、批准和大規模分發三個階段。好消息是疫苗已經被我們研發出來，並已被批准使用，但疫苗的接種情況卻落後於預期。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從2021年春季開始到夏季末，疫苗將會被廣泛使用。因此大約在夏季，我們將看到經濟走出疫情的泥潭，並超過潛在增長。但我們也必須承認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在我們制定出疫苗接種的具體計劃之前，新冠病毒的流行和患者的住院治療將充滿挑戰。但是我認為在年底這些挑戰將會得到很好的應對，經濟增長的表現將會令人矚目，失業率也會下降。
主持人: 你認為圍繞疫苗分配的風險是什麼？你不是我採訪的第一位預測者，他們都認為疫苗接種是春季實現經濟反彈的關鍵。所以你認為完成疫苗接種需要多久，3個月、6個月或者是幾周？
克拉裡達: 在這方面我沒有非常專業的見解，但是我相信美國政府最終有能力完成疫苗的大規模接種，雖然花的時間可能比我們預期的長。
六、關於貨幣政策的退出契機：2021年將保持當前資產購買節奏
主持人: 正如你指出的，你們做了很大的改變使資產購買和利率的指引相一致，你能談談其中的區別嗎？另外，你指出美聯儲將在利率保持在低水平時尋求2%的通脹率，實際上甚至試圖超過2%，此外幾位你的同事表明或許在2021年會結束大規模資產購買？
克拉裡達: 美聯儲將致力於為經濟在2021年充足復甦提供支持，因此大規模資產購買的持續時間取決於經濟恢復的速度。在上一輪經濟周期中，美聯儲同時使用大規模資產購買和利率前瞻指引使得利率趨於零。一旦經濟達到我們在2020年9月提出的條件，我們就會開始加息，但是基於我看到的經濟數據，我認為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才會考慮暫停資產購買的步伐。在經濟復甦取得實質性進展之前，美聯儲大概率不會暫停資產購買。
主持人: 副主席先生，我給予您一個與你的同事們溝通的機會，請你清楚闡明美聯儲2021年的指引方針和可能出現在資產購買上的縮減？
克拉裡達: 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我對經濟前景的預期，與我們在2021年預計保持當前節奏的資產購買計劃是一致的。顯然，如果前景發生變化，我們將會立即改變基於結果的指引。但是基於我的預計，我們將在2021年保持當前的資產購買節奏。
主持人: 你對今年的通貨膨脹有多擔心？目前的政策是否處於零利率水平？當談到2021年晚些時候可能出現的通貨膨脹時，它是否像你們喜歡說的那樣恰到好處？
克拉裡達: 根據過往的經驗，我認為我們會在2021年看到通貨膨脹的上升，可能在春季和夏季超過2%。事實上我們的觀點是，到2021年年底，通脹會高於今天，但低於2%的目標水平。我們對貨幣政策框架和指引方針做了根本性的改變，在三部分測試被滿足之前我們不會輕易改變我們的做法，如通脹達到2%，勞動力市場達到我們認為的充分就業水平，通脹在2%是持續的，實際上可能會超過這個水平。我也非常關注通貨膨脹預期，不僅是基於市場的指標，也會基於我們調查的數據。我認為我們進入了一個由於新冠疫情而通貨膨脹預期處於低點的階段，這與我們的物價穩定目標是一致，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的政策立場正是我們想要的。我們預計2021年通脹會有所上升，但在某種程度上只是暫時的。2022年的通脹將會低於我們設定的2%的通脹目標。
七、關於美債收益率突破1%：利率仍然相對較低、不會調整現有購買資產久期
主持人: 現在10年期美國國債利率已經超過1%，你認為這會對美聯儲想要實現的目標，即在更廣泛的經濟中實現低利率造成影響嗎？
克拉裡達: 我認為利率仍然相對較低，現有情況是有利於信貸投放的。就我個人而言，10年期國債利率略微超過1%並不會使我擔心。讓你的觀眾理解我看待債券市場和收益率的方式是很重要的，因為你必須試圖理解為什麼收益率在上升。如果收益率上升伴隨著人們對未來的經濟增長、疫苗或是美聯儲實現2%的通貨膨脹目標更有信心，那麼就全局而言利率的上升就不會使我困擾。所以我認為更需要的不是關注利率升降本身，而是要試圖理解這背後的原因。國債利率現在仍然低於通脹，所以實際借貸成本仍是負的，所以這種程度的利率上升不會讓我感到擔心。
主持人: 在保持QE總量不變的情況下，美聯儲可以通過買長賣短去壓低長端利率，當利率上升到什麼程度你們會使用這一政策工具？
克拉裡達: 這確實是我們可用的政策選項，但就目前而言，我們對目前的政策環境很滿意。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美聯儲沒有調整現有購買資產久期的需要。我們不能透露具體的利率目標水平，但在我們看來目前的利率是非常合意的，反映了人們對於經濟增長前景的改善預期。一些人認為我們已經避免了通貨緊縮的結果，所以我認為這些發展與我們希望看到的經濟走向是一致的。
八、關於股市泡沫：對全球無風險利率下行和經濟預期改善的正常反映
主持人: 你是否擔心寬鬆的貨幣政策會導致股市產生泡沫？
克拉裡達: 我並不對這個問題感到擔心。股票是盈利和貼現率的函數，我認為目前的股市估值是對全球範圍內的無風險利率下行和人們對於經濟前景預期改善的反映，疊加疫苗、新政府上臺額外財政支持的利好都會支撐股價上行。
主持人: 一個長久以來對美聯儲的批評，是低利率有益於股市，最終加劇了不平等，你們對此有什麼回應嗎？
克拉裡達: 美聯儲的政策工具是有限的——調整利率、擴表或是前瞻指引。當我們使用這些政策工具時，我們希望支持就業、商業活動和人們的貸款融資或購房能力，這些對就業和收入分配都會產生正面影響，但是低利率往往又會提高股票或者其他資產的估值。我們承認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工具以一系列複雜的方式影響經濟，但國會給我們的授權是保證充分就業和物價穩定。如果提高利率可以增加就業，那我們毫不猶豫會這麼做，但實際上顯然不能。低利率確實支持了股票估值，但很明顯低利率也支持了就業和其他經濟中的重要因素，比如2019年經濟放緩時，我們下調利率使失業率降到50年以來最低。
主持人: 我聽你的一位同事談到，將黑人和白人之間的失業率差距，作為衡量是否接近充分就業的一個指標，你贊成這個觀點嗎？
克拉裡達：我的同事們認為勞動力市場非常複雜，可以說，過去美聯儲一直關注勞動力市場的一個指標，即失業率。 我確實認為，我觀察到的美聯儲的一個特點是，在過去的兩年半中，即使我們有時簡略地談論失業問題，我們仍在考慮對勞動力市場進行更廣泛的衡量，包括不同的失業率或不同種族、群體的失業率。
主持人：這是我看到的美聯儲幾十年來所看到的最大變化之一。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Clarida，可能會在稍後的討論中提出來。但現在我要把時間給Carrie，她會主持觀眾提問。
主持人： 女士及先生，為了提問，請點擊舉手按鈕。當您發言時，除了舉手，請介紹你的姓名和工作單位。若要查看參與本次會議的其他成員，請點擊您的聊天框。我們的第一個問題來自Larry Meyer。
九、關於如何平衡利率與通脹：過去大部分時間以及未來四年，我們都可能都處於利率的有效下限
觀眾1：好的。我贊成你所說的每一個字，特別是你提到的靈活這個詞。現在我知道靈活的平均通脹目標制的名稱。從有效下限看，我們從未看到如此不靈活的貨幣政策。利率接近為零，對經濟發展變化幾乎不作任何反應。這是第一點。第二，希望你澄清，當你遇到利率下降但並沒有達到有效下限時，並不存在平均通脹目標。
克拉裡達：第一，我們達到了利率的有效下限，不幸的是，我們在過去的12年中大部分時間都這樣，並且很可能之後四年也這樣。因此，這一框架的重要進展之一是接受這個有效下限，並思考需要採取何種措施來抵消對政策的限制，從而實現我們的目標。我們已經對政策進行了幾次修改。一個是，我們在學術文獻中所稱的，一個長期的低利率政策。這一措施可以追溯到90年代當你還在美聯儲的時候。基本這就是我們現在做的。在滿足一定條件之前，利率將持續趨於零。
第二，我們估算了菲利普斯曲線模型，認為勞動力市場表現不佳，所以我們也不會提高利率。我們實際希望通脹及通脹預期本身保持不變。正如一個月前我在布魯金斯學會的一次演講中所指出的，同樣，我們要理解當目前的政策發生變化之後會發生什麼。我們在那之後的目標是實現2%長期通脹。而將通脹提升至2%的步伐將取決於通脹預期，以及自我們達到有效下限以來，通脹與2%目標間的差距。
第三，我們相信目前框架可以為達到我們政策目標很好的服務。如果我們面臨失業率上升和通脹率下降，我們將實施新一輪政策來降低失業率和提高通脹率。同樣地，一旦我們達到這些目標，我們將希望確保長期通脹率恢復至2%。
主持人：我們下一個問題來自Ed Cox。
觀眾2：我是Committe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的 Ed Cox，非常感謝。您能就美聯儲的準備金以及可能導致利率調整的條件發表看法嗎？
克拉裡達：謝謝。是的，顯然2020年銀行體系的準備金大幅上升，這反映出我們一直在購買大量的國債和MBS。最初，這些購買是為了應對市場的異常運作。為了讓國債市場繼續運作，我們不得不大量購買，當然這也增加了系統內的準備金。在疫情前，我們討論過充足的準備金水平。顯然，現在準備金遠高於充足水平。自2008年以來，美聯儲按照市場利率支付準備金利息，我們還將繼續如此。重要的一點是，通過支付利息，我們能夠保持對利率的控制，在一個準備金趨於零的體系中，顯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預期準備金會隨著經濟復甦而減少。但由於我們在春季採取的行動，它們確實增加了。
主持人：下一個問題。
觀眾2：請問您能否預測何時將提高準備金利率？
克拉裡達：我不認為這將在短期發生，我認為當實現2%通脹目標及充分就業後，我們會考慮提高聯邦基金利率和準備金利率。
觀眾3：Dodd-Frank Act 和 Budget Act 對金融危機中的應對行動進行了限制。你認為有必要要求國會改變對美聯儲施加的任何限制嗎？
克拉裡達：謝謝你，回答是不。我們相信，根據第33條授權法案，在不尋常和緊急的情況下，以良好的抵押品提供貸款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認為擁有這種權力是絕對必要的。我們在春季負責任地應用了該措施，甚至是創造性的和大膽的。我們曾表示，這些措施確實適用於不尋常和緊急的時期。但當新冠疫情結束後，我們預計將會收回。顯然，目前國會通過的最新立法，規定了我們相關的救助措施於2021年底停止。我們尊重這一點，而且我們已經為歸還了大部分國債。但重要的是，這項立法並沒有改變第33條的授權法案。我知道閣下的問題中隱含了Dodd-Frank Act的一個重要變化，即要求財政部長批准並認可第33條的授權法案。我們接受這一點，我們理解這一點，我們不認為這些變化在未來會是挑戰。
主持人：你預計下一任政府會重啟這些救助方案嗎？
克拉裡達：這個和現在沒什麼關係。我認為，該計劃的重新啟動將取決於經濟狀況。我們非常欣慰獲得了財政支持，又被稱為刺激。但這確實是一個救濟方案。這是一個通過失業福利保障收入的一攬子計劃，而且工資保障也非常重要。我認為該計劃的實施和對經濟的支持是非常積極的。因此，我們甚至可能不需要考慮或就重新啟動相關工具進行對話。但顯然，如果有必要，我相信財政部長候選人耶倫和鮑威爾主席將會傾向於這樣做。目前我並不預見這一點，但這肯定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主持人：下一個問題 來自Eric Pulaski。
觀眾4：謝謝。請您對中國2021年在美國國債方面的行為及美國在這方面可承受的風險發表意見。
克拉裡達：謝謝。我談談美國國債的全球市場。美國國債實際上是抵押品和無風險資產的黃金標準。有超過一半的國債被美國境外持有，不僅僅是中國。60年代的說法是美國作為儲備貨幣的提供者享有極高的特權。出於流動性抵押品的原因，人們希望持有美國國債，這極大地降低了美國的借貸成本。50年來一直如此。我認為在2021年，這種情況不會有太大的改變。我不會對特定國家發表任何評論。
十、關於美元指數走勢：美元大致處於過去5年來的合理區間
主持人：下一個問題 來自Jeff Rosensweig。
觀眾5：副主席，我工作於埃默裡大學的Goizueta商學院。上世紀80年代末，您去華盛頓任職時，我有幸代替你在耶魯講授國際金融和貨幣銀行學。我認為美聯儲並不太關注匯率，不知道現在您怎麼看？
克拉裡達：好久不見了Jeff。美聯儲的其中一個轉變我認為是非常正面的，即從本•伯南克（Ben Bernanke）時代開始，在耶倫（Janet Yellen）時代繼續，美聯儲在其溝通中承認匯率是理解經濟的一個重要因素。不僅因為匯率隨貿易或其他原因而上下波動，而且因為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作用。我剛提到一個美國的特權。但提供全球儲備貨幣的其中一個成本是，在經濟困難時，它往往成為一種安全的避險貨幣，這意味著，當世界經濟衰退時，人們會購買美元，而這顯然會使美元升值，損害敏感行業的貿易，並會壓低通脹，因為這會降低進口價格。在我們對總需求預測中，我們肯定會理解並試圖評估美元變動對通脹影響。你知道，有人說我們不以美元為目標，我們不會在任何有關美元外交的決定中釘住美元，也不會完全按照財政部長的權限行事。作為一名前任財政部官員，我可以提醒你這一點。當然，我們並沒有忽視美元變動對總需求和通脹的重要影響。
主持人: 傑夫幫了我一個忙，問了我留下的問題，我想關注美元近期的走勢，因為美元已經走弱。這種變化對你目前的前景有何影響？
克拉裡達：我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所以我回頭看了一張5年前的海外美元指數圖。我在之前的工作中發現，有關美元的頭條新聞往往在一個顯著的價格變動後才出現，但他們經常忽略的是，在過去三年或四年美元走勢的情況。因此，用廣義的美元衡量，你基本上看到的是，美元目前的水平僅略低於過去五年的平均水平。當然，春季的避險需求大幅提升了美元價格，而現在隨著風險偏好回升，美元已回落。總的來說，美元大致處於過去5年來的合理區間，目前我並不擔心。
十一、關於全球產能過剩與通脹水平：通脹率可能會高於2%，但不會持續數年
克拉裡達：下一個問題來自Joseph Bauer。
觀眾6：非常感謝。我在哈佛商學院工作了大約50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從事被稱為制度經濟學的工作。我在討論通貨膨脹時很感興趣的是，通貨膨脹來自太多的錢追逐不太多的商品。自80年代以來，在我的研究中，我所看到的是，除了一些有新產品的領域，幾乎所有商品的全球產能過剩。因此，當我一直在想，貨幣問題的討論是否真的只從貨幣方面來看通脹。在我看來，我們沒有通脹的原因是大部分地區都有大量商品。您對此有何評論？
克拉裡達：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觀點。我在美聯儲談過這個問題。我這樣回答，美國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出現根本性轉變，直到最近才開始受到應有的重視。在6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初，當我們有通脹的時候，我們認為通脹在不同類別的商品和服務中大致是均勻分布的。因此，商品通脹率為14%，服務通脹率為14%。Milton Friedman告訴我們，通脹是價格的普遍上升。價格總有相對的變化。90年代中期開始的美國經濟的重大變化是，在Volcker和Greenspan 的領導下，通脹率一度從14%降至2%。自九十年代中期以來，美國經濟已經分成了兩塊。其中商品生產部分基本上沒有通脹。平均而言，價格正在下跌，因為國際競爭以及技術的改進，這一塊約佔經濟的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三是服務業經濟，其通脹率從2.7%到3%左右。因此，實質上在一年內，當我們確實達到2%的通脹目標時，會發生的情況是，商品的價格下跌1%，而服務價格上漲約3%。這是我和其他人所稱的非常強勁的全球去通脹的力量。在通脹如此高的時候，這一點並不明顯。但現在你確實看到了貿易和技術在美國通脹中的重要作用。
主持人：更不用說我還會談到人們的期望。由於競爭，高價格是站不住的。這確實跟我們之前討論過的問題相關。基於疫苗帶來的復甦。今年有沒有可能出現一種錯配，即所說的全球供應鏈在供給方面滯後於商品需求。
克拉裡達：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這會發生。我們只是不知道這會持續多久。就我個人而言，如果今年發生的話，我傾向於將其視為一次基本的相對價格調整，這是使人們重新回到服務業並重新就業所必需的。在這種情況下，通脹率可能會高於2%，但我預計不會持續數年。我認為就時間長短而言不會太長。如果這真的發生了，我們將仔細研究。但我的傾向是我們不應該使用緊縮政策，它只是價格系統的調整。重新分配資源，使供應與需求一致。我們的經濟有超過一萬億美元的超額儲蓄。我們有更多的支票寄到郵箱裡。因此，今年的需求將足夠，供求將達到平衡。但對我而言，這並不會導致我們所溝通的政策出現任何新的調整。
十二、關於服務業衰退帶來的失業：美聯儲非常專注並嘗試衡量其嚴重程度
主持人：我們的下一個問題來自Melissa Saphier。
觀眾7：大家好。謝謝你今天的講話。它真的很有趣，內容豐富。我是Melissa Saphier，在Bridgewater Associates工作。我要問的一個問題是勞動力市場。當我們從這場危機中走出來時，我們注意到這是長期以來第一次失業集中在服務業的衰退。這與以往的經濟衰退有很大不同，以往我們看到的工作崗位主要集中在製造業。而隨著企業效率和自動化程度的提高，這些工作崗位大多沒有恢復。當我們從大流行中走出來，餐廳重新營業時，其中部分的服務業的工作會立刻恢復，但你認為這部分的潛力有多大？你是否擔心這些服務業的工作崗位重蹈我們在過去的經濟衰退中看到製造業的工作崗位的覆轍？
克拉裡達：這是個好問題。我還沒法判斷這次經濟衰退會有多大的影響。你可以用不同的方法來定義影響。我認為與你的問題相關的一個方面是服務密集型行業的人員和工作崗位的錯配。其中一些工作可能不會再出現，那麼如何過渡。幾十年來，我們在勞動經濟學中已經認識到，當行業出現衝擊時，總會有調整的時候。這無疑是美聯儲工作人員密切關注的一件事，因為在如此多的波動中，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情況。由於該流行病我們沒有太多歷史事件可供觀察，因此我們非常警惕這一風險，我們非常專注並嘗試衡量其嚴重程度。
主持人：美國經濟何時恢復到2020年2月的水平？有種計算是，即使我們恢復到100%，我們也會失去原本的增長。那麼，我們何時能恢復到100%的第一個水平以及何時能恢復到我們在增長方面所失去的第二個水平時，您的預測是什麼？
克拉裡達：我在2020年12月的預測是，我們將在2021年下半年的某個時候恢復第一個水平，可能是第三季度，也可能是第四季度，視情況而定，快點的話可能是第二季度。我們2020年末經濟比2019年峰值少約2%。因此，我們必然會有更高的增長。你的問題的第二部分更有趣。因為衰退之後經濟總是會增長，所以實現潛在增長的真正標準不僅是回到先前的水平，而且是彌補了失去的增長。我認為現在不確定，原因如下。如果你看第二季度經濟，損失大約年化30%，也帶來有效供給減少年化約30%。人們不去比薩餅店，也不去看球賽等。對於正在分析增長的人士來說，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的情況下，如何評估在2020年的損失將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如果說因為在2019年我們增長在2%，在2020年我們就能增長2%，面對當下的流行病，這可能不是一個好的做法。但我確實認為，未來經濟將重新回到之前的狀態。美國經濟在全球金融危機中遭受重創，但在某些方面未能恢復。雖然經濟增長了，但2009至2013的短暫下滑增長基本上從未得到彌補。
十三、關於新一輪財政刺激法案：將在下次議息會議上進行討論
主持人：下一個問題來自Peter Cooper。
觀眾8：我來自德意志銀行。非常感謝你在這發表的的評論。我的問題分兩部分。本周發生了很多事，比如喬治亞州選舉，許多預測據此有所修訂。你的觀點有沒有改變？這是否會影響你對控制聯儲資產負債表的思考？這個問題的第二部分是進一步展望，我們最終會看到通脹率上升，而這可能會在不久的將來發生。但你何時會對通脹的程度感到不安？
克拉裡達：是的，問題有兩部分。在我2020年12月的第一次預測中，我已經假設會有某種財政方案。該法案是在我們12月的會議後通過的。有人認為年底9,000億美元的財政支持就已落地。我已經或多或少地把這納入了我的研究。然而，喬治亞州的選舉結果確實增加了額外一攬子計劃的可能性，或對那些認為會有額外一攬子計劃的人而言，這可能會增加潛在的規模。我還沒有真正開始分析。我們將在下次會議上舉行討論。但我現在還沒形成自己的觀點。但就規模而言，我們清楚地知道會如何變化。關於通脹我不需要考慮更多。我認為重要的是，我們今年很可能會有一些相當大的相對價格變動。許多人士預測，通脹率會在2%以上。鮑威爾主席提到了這一點，我今天也提到了。但我不會擔憂太多，因為我並不認為這是一個潛在的持續性因素。我們已經制定了一套非常具體的政策條件。我們希望通脹率為2%，並希望接近最高就業率。我們希望達成的2%的通脹率不是稍縱即逝的，而是保持在一個可持續的水平上。我認為現在關於2%的目標太高或太低的討論是沒必要的，這取決於衝擊。因此，我將考慮薪酬、生產力、市場預期、基於調查的通脹，並試圖在所有這些因素中形成一個觀點。■
作者為光大證券董事總經理，首席宏觀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