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編號:SCP-CN-006
項目等級:Euclid
描述:
SCP-CN-006系一1999年得到基金會發現的大型生物組織構成物體,其內部含有大量相關異常。該物體作為位於[數據刪除]下深100餘米處的地底埋藏物,因基金會使用康德計數器追蹤一逃脫Euclid級項目時探測到明顯休謨值差異而被發現。基金會在確認存在異常並定位其具體位置位於地底後,動用了機動特遣隊Zeta-9(鼴鼠)掘出一條通往項目的階梯型通道,並在其位置鑿出了能夠容納項目的地室以供探索。006是一個直徑60米的規整球體,內部空心。整體主要由厚且堅固的角質盾片、肌肉組織、骨構成。盾片呈鮮豔的水鴨色,其上帶有繁複的金色螺旋形紋路,完全封閉內部無入口。基金會於2000年在項目上鑿開一探索用開口,藉此得以探索項目內部;
006-1是原本位於項目內部呈流體特性移動的空間異常,其所在空間內空氣對動物的浮力與其他作用力大幅增強,使動物能夠如同身處水中一般通過遊泳方式在空氣中移動,且這期間可感受到如同身處水中的逼真觸感。進入006內部後,基金會人員藉助該異常得以在項目內部不受重力阻礙、較為便利地在項目內部移動。但當前注意到該空間異常正不斷地從006開口緩慢流出至外部,地室內部分空間已受異常影響;
006-2是位於項目內部中心的裝置。外形呈現為30米高、持續旋轉且於內部發出藍光的巨大白色走馬燈。於006內部懸浮並緩慢轉動。其外殼由蠟質層與幾丁質層構成,內部構成材料不明,但可透過外殼觀察到形似血管的管狀物分部,且內部光源所散發的藍光會有規律地忽明忽滅,能在每一次光暗淡繼而變亮的循環中聽見類似心臟跳動的聲音自其中傳出。其頂部中心處有一透明的四稜柱形未知礦物結晶,內裡嵌有「靜候吉時」四字。各種破壞性交互都表明006-2具有不可摧毀特性。人類個體靠近006-2直至距離約10米範圍時,其底部燈穗外形的藍色觸鬚將分裂成更多的細絲並延伸,主動伸往個體頭部孔洞試圖接觸大腦,以此對個體做出當前尚未明確的攻擊性行為,這將造成個體在發生接觸的數分鐘內腦死亡,而觸鬚將在個體腦死亡後離開個體恢復原狀。值得注意的是,在接觸過程中可觀察到觸鬚末端從接觸大腦的位置抽取出了一種未知的流動發光物質,並且物質將通過觸鬚逐漸傳輸至006-2內部。整個過程被觸鬚接觸腦部的個體最初往往試圖掙脫,並發出叫喊,在發光物質開始被從頭部抽取出來的情況下個體四肢將逐漸變得不受自身控制、身體開始抽搐和顫抖、無法說出完整的連貫語句且七竅因觸鬚的強制進入而流血。穿戴防護設備亦無法阻止006-2,006-2的觸鬚堅韌程度使之難以被任何利器有效切割,且分裂出的細絲足以細小到能夠穿過任何縫隙。由於該情況,基金會人員難以靠近006-2;
006-3是位於項目內部、被類似筋膜的物質包裹固定於內壁的女性人類屍體,約20餘歲,有高加索人種與蒙古人種混血的外貌特徵,膚色蒼白,屍體未腐壞。其外穿一件在光照下折射出虹彩、大體呈普魯士藍色邊沿飾有金邊的蛇皮質地連衣短裙,內穿據成分推測由蛛絲織成、以黑與白作為主體色、有些近似連體泳衣的緊身衣織物;長發、額頭、兩頰與背部採集到了大量已死亡的透明苔蘚植物乾裂碎屑;枕骨隆突底部附著了一萎縮節肢動物屍體;陰道內置有一柔軟且口器遍布體表皮膚的蠕蟲屍體,解剖發現內裡有一儲存了經血的消化器官。
其枕骨隆突底部附著的節肢動物長30釐米,固定於隆突底部凹陷處的頭部呈橢圓形,長條狀的身體沿脊柱固定在體表。該節肢動物在基金會人員研究時被取下,研究員發現該動物有數條管狀器官連接著006-3的松果體與丘腦,006-3的大腦內部也有疑似為用於連接而做出的相應改造。管狀器官在被拔下取出後自動收縮回該動物腔體內部,其身體亦蜷縮呈捲曲姿勢收縮。在取下後將之置於平面,其底部發光器官會在四周平面用光投射出一圈將其圍繞的文字內容,觸碰內容能夠與之交互,研究表明文字內容應是006-3通過特殊操作儲存於節肢動物內部的日記形式生活記錄與感想。在熟悉操作後,基金會獲取了其中的大量記錄,藉此獲得了項目的來源信息(見附錄-X)。
附錄-X:
通過節肢動物內的文字記錄,可知項目由另一宇宙的人類個體通過得到掌握的異常將其帶往當前宇宙。
006-2本作為一種具有智能的控制中樞,能夠通過某種異常通訊傳輸渠道將操作者的指令發送至一種被稱之為「燈」的燈籠外形生物奇術武器,使得「燈」遵循指令並按006-2提供的細節內容行動。「燈」據稱會按006-2提供的指令尋找符合要求的人類目標,靠近目標延長自身底端的密集燈穗狀觸鬚伸往個體頭部的各孔洞,尋找個體大腦吸附其上以此對人類造成意識、精神與記憶等的剝奪,並在此之後通過異常通訊傳輸渠道將這些人類的意識轉移上傳至006-2核心儲存。006-2最初通過以自身燈穗狀觸鬚接觸人類大腦使該人類與006-2的核心連接,以此為操作者提供操作方式。在經歷某事件後,006-2失控,造成名為「燈禍」的災難出現,006-2不再接受人控制,主動使用燈穗狀觸鬚以「燈」一樣的形式對人類做出攻擊行為,並下達指令使「燈」對人類大肆進攻。
006是為容納與囚禁006-2使其無法發揮功效而製造的牢籠,在其內部,006-1似乎作為一種隔絕006-2與「燈」通訊的障礙場將006-2包裹,使之休眠無法對「燈」發送指令。在動用006囚禁006-2後,006被通過某種方式送往當前宇宙,以此作為進一步阻斷006-2操控「燈」的保障。
006-3是來自另一現實一名為碧格尼亞的國家的軍官,推斷其即是將006送往當前現實的人類個體。
因當前獲取的信息具有機密性,故暫將文字內容封存。當前可提供的終端內信息記錄內容如下:
- CN006-3/文字記錄:
……
我們準備離開黎蕾的廢墟了。
而蘇蕤的操縱驅御獸的技巧正日益成熟。
雖然這頭驅御獸因為逐漸發育完善而食量日益增大,但它生產的針刺不再參差不齊,開始有了更穩定的形狀與威力,生產針刺的速度也在提升。這對蘇蕤來說是件好事,她能夠在驅御獸發育期間和它有更好的磨合和適應過程,即便這意味著我們需要消耗更多的流靈作為它的食糧。
夜間醒來時我們遇見了一頭無主的負座者正試圖吸食驅御獸排洩出的流靈廢液。因為有必要讓蘇蕤多鍛鍊她和驅御獸之間的配合,所以我讓蘇蕤通過輔助腦操縱驅御獸,命令它提尾瞄準負座者的口器。槍口噴射出針刺後眨眼間刺入了負座者的那張嘴,貫穿負座者的頭使它當即斃命。
我很滿意,蘇蕤則因為負座者流出的刺鼻漿液捏住鼻子。我喚來仍在休眠的愛刀,在它飛來後將負座者背上的一塊塊坐墊切下。
災難前負座者作為富人們優秀的代步器,穩定、迅捷、背上的緊緻氣囊是最好的沙發坐墊。它們蠍子尾巴般向上翹起的末端可讓使用者愜意地靠在上面仰躺,而我和蘇蕤駕駛驅御獸的過程中正缺少些許舒適。
我把這些氣囊分別置於我和蘇蕤的驅御獸駕駛艙內,負座者和驅御獸生命的構成物幾乎是相同的,只要位置合理並且安撫好驅御獸,這些氣囊就會很好地依附在驅御獸內壁。
氣囊效果很不錯,我終於不用隨著驅御獸每次呼吸時抬高自己的腰以防它的骨架牢牢戳上我一記,這真是個意外驚喜。
卵的狀態正常。
驅御獸在長時間高速移動的情況下分泌出太多製冷劑,即便獰七如今正處盛夏,我和蘇蕤也很難抵禦駕駛艙內糟糕的寒冷。
每天我們都會把夜間的七個小時用於駕駛驅御獸,甪端這一型號雖輕巧迅捷,號稱「日行一萬八千裡」,但它晝伏夜出的特性使我們不得不在夜間趕路。
蘇蕤作為學徒和我的侍從,除了戰鬥上不太遂心應手之外沒有太多可挑剔的地方。她畢竟出身於貴族世家,能夠一路堅持下來而無半句怨言便已足夠使我認同。一名出色的驅御使除了本身應有的天賦外,堅韌不拔的頑強品質亦同樣重要。
每個夜晚我們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驅御獸在快速行進的過程中和物體發生碰撞,因此在日間充分的睡眠就顯得十分必要。我們正逐漸離開城市廢墟邁入林海,白天需要提防的事物從遊走於廢墟的遺棄單元變成了居於巨樹頂端的蕩索矮人與矮人們所躲避的林底猛獸。
我和蘇蕤在白天輪流放哨以使彼此交替睡眠,也許是獸類因驅御獸釋放的信息素而刻意與我們保持距離,到目前為止沒有危險的情況出現。
夜間抬頭我能看見林端滿天繁星般的密集燈火,產生自己在仰望星空的錯覺,而四周除未知猛獸的嘯叫外寂靜無聲;白天茂密的巨樹枝葉遮蔽了天光,四周昏暗僅有些許光束自高處投向地面。準備睡眠時我能聽到離我數十米遠的枝頭傳來矮人的吆喝聲與鏈條晃蕩的聲聲脆響,偶爾還會有傳達某些信息的鐘鳴出現。
這些矮人在林海的最高處建立起一個個村落甚至城邦,躲避試圖侵擾他們的種族和猛獸。因無人打擾,倒顯得自在逍遙。我曾在使長的反重力驅御獸上俯瞰過林海,林海上的國度如此祥和、如此與世無爭,給了我一個原以為再不會產生的印象,繁榮。
終有一日,我要以自己的努力使人民對我們的家園也抱有這種印象。
卵的狀態正常。
輔助腦因為過度使用和壓縮睡眠而日益萎縮,夜視、精神支持和障礙物預判能力大幅下降,伴隨著林海幾乎不見天光的環境帶來的苔衣失效使我和蘇蕤逐漸虛弱。
沒有充足的光照意味著我們失去了攝取養分的主要途徑,我認為有必要進食了。
我上一次進食還是和使長被困在溼熱的無盡海群島時。使長用他的長矛刺死了一頭陸鯨,儘管在燈禍前陸鯨是保護動物,但我們一致認為果腹比守法重要。陸鯨肥厚的黑色腩肉鮮美極了。
如果林海行進期間能捕到一隻足夠我和蘇蕤分割成數日口糧的野獸就再好不過。
卵的狀態正常。
蘇蕤說她在放哨時遇見了林魷。她帶著愧意請求我原諒,因為在她準備開槍射殺那頭巨大的雌獸時,看見了在它身後嬉鬧的兩頭幼獸。
當我醒來,蘇蕤痛訴了自己的失職,並表示她以後不會再有不必要的悲憫。
我感到難過。這樣一個姑娘如果不是因為這場災難,應該一直保持這樣天真無邪的溫柔。若她沒有被迫離家,在她成年後大概會有男孩為她寫詩、為她決鬥,做出童話中種種可愛的浪漫的愚行只為討得她的歡笑。她終究和我不同,本該有個更幸福的歸宿。
我未曾問過她是否想念過去的一切,但我從她翻出自己以前的絲帕凝視良久,而後暗自抹淚的動作知悉了她對過往的思念。
有時候喊蘇蕤,我常常會想,多麼可愛的名字啊,讓人仿佛看見了自冬雪復甦的茂密綠植,柔軟卻充滿生機、充滿希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中樞被破壞,只要卵可以被安全送回皇都。
蘇蕤在我睡眠期間部署了數個探索雀,這些迅捷的飛行單位採集了很多菌類、掉落的野果和植物根莖回來。我和蘇蕤擇取其中可食用的部分做了一份雜炊分食,味道在輔助腦的修繕下非常不錯。
卵的狀態正常。
流靈還剩下六十八球,而巨樹也逐漸稀少,視野也慢慢開闊。
我們依靠探索雀採集的材料為食,以此提供能量。林海內空氣溼潤,驅御獸吸取空氣中水分存儲的清水足夠我們飲用和擦洗身體,就算用來洗澡也有富餘。
蘇蕤即便在我的再三提議下也始終不願植入我的備用女用蟲,總需要花時間找地方如廁和清洗月事布。雖在情理之中,但造成的時間浪費和風險可能使我對此有些無奈。——同為共生物,能接受苔衣在皮膚上種植,為何不接受同樣可以被移除的女用蟲,以此節省時間呢。
放哨期間擦拭愛刀,護手上的螺旋狀排列、大小不均的數枚黃色眼睛始終片刻不移地凝視著我,瞳孔由縫狀放大至橢圓形表達著對我的熱情。它正處壯年期,鋒利程度是它一生最好的時候。作為使長贈予我的信物,每次擦拭它都使我懷念我在使長身邊的時光,想起使長令人沉醉的笑顏、帶著堅定信念的藍色眼眸,和那晚光亮如太陽的月亮。
這翠鳥羽翼般的斑斕絢爛與甲蟲殼般的質地與光澤使它鋒利的同時又獨具美感,很難想像它是由異爐分娩天然形成,而非出自匠人的精心打造。
擦拭愛刀的同時,我一遍遍默念著使長的名字。只要卵送至皇都被成功置入足以煉製神的巨型異爐,以此分娩出那可為我們所用的生物工具——到那時,我一定能通過它的力量剷除燈禍,讓使長回到我的身邊。
願洋神庇佑我和蘇蕤。
願這具有來往諸界之力的次神之卵能成功送往皇都。
卵的狀態正常。
我們終於離開了林海的範圍,邁入獰七燥熱且翻湧著鮭色草浪的平原。遠處是伏龍關高聳入雲的鱗片狀白牆,和數條發出猛烈水聲將水噴湧至天空上的逆流懸瀑。蘇蕤通過探索雀獲知這一區域留下的燈仍舊在運作,要想躲避它們我們需要確定它們分布的準確位置然後繞道而行。
走近伏龍關的沿途,我看見了草原上的許多驅御獸和其他生物單元的殘骸。我儘量不去想像裡面是否有驅御使、他們又經受過何種折磨,但這一景象和我記憶中的畫面結合,讓我此時對燈和那控制它們的中樞充滿了難以言明的憤怒和恐懼。
我們終歸會勝利的,這是必然的事。造物若想反抗造物主只會是以卵擊石。
我和蘇蕤在伏龍關下駐紮等待著護送者,苔衣在陽光下再次旺盛起來,伸展著抖動著,如同花妖們長而纖薄的天然裙裾,輕薄若無物卻使身體溫暖酥麻。
按理在這時自皇都派遣的其他驅御使應該已經與我們接應才是。已準備進入國境,我為可能面對的無人迎接而頗感憂心。
若無人護送,在到達皇都前定會有逆反者試圖阻撓我們。相比改造生物技術應用於己身追求所謂進化的革新者,信仰機神的逆反者必然會對我們造成更大威脅。
我已經見到過雀蕊的城市上空被黑煙所染,而民眾在齒輪轉動聲中被失控的黃銅機器碾壓發出哀嚎的慘像。逆反者對於現下是一大變數,他們想要讓世人接受一種聲稱由「機神所賜予」的新技術,卻無力控制這技術帶來的變化。若是遭遇他們這些機神信徒,不知我們會被如何對待。
卵的狀態正常。
使長很博學。他在災難前所學的是歷史。我曾在他畫的素描裡見過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物種。多毛如猿猴,可眼睛卻和每一種有靈智的物種一樣……閃爍著思考的光芒。
使長曾告訴我,在我們之前,曾有過與我們一樣作為萬物靈長俯瞰其他種族的先民存在。
他們是我們的胞兄,曾經我們掌有白晝,他們掌有黑夜。他們如此繁盛,以至於我們躲藏他們、敬畏他們。但後來事情被改變了,他們的學者不知從何處得知了讓靈魂永存的技術,在這技術成功之後,他們開始了「遷移」。
捨棄肉身、讓精神永存於我們仍為知曉為何物的「網」裡藉此獲得洋神垂愛,在我們所無法看見的地方永遠年輕著永遠夜夜笙歌。那承載了「網」和他們靈魂的「器」,如今或許已經被深埋。我們中的部分人見證這一切,記錄這一切,再之後……
我們拾取他們拋棄的遺物:城市、獸群……還有最重要的、掌控這一切的核心,藉此發展壯大了我們,「日之子」。
我不知道我們撿得他們的知識然後挪為己用是否是好事,但當燈懸停於使長身前,密集的燈穗伸入他的七竅而他掙扎著要我殺了他的那一刻,我已經看見了懲罰。
命運由洋神給予,而遊弋其中的我們未必不能逆流而上。這是洋神對我的一場考驗,我會用行動證明自己不懼任何驚濤駭浪。
繼續等待只會是坐以待斃,燈的分布位置已大致明晰,我想是時候動身了。
卵的狀態正常。
卵的安置器在發出持續的鳴叫,就像是細微的蟬鳴。
這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導致它功耗被提升了,我唯一能夠猜測到的合理想法就是卵正在逐漸孵化。
神的卵該如何孵化呢?這我從來沒有思考過。在我眼中,神自天地存在時便已經存在,未必全知全能,但必定強大得俯視眾生。神不可能有弱小到能被人拘束的時候——不會像這樣,被我們從黎蕾的廢墟裡尋獲、然後毫無尊嚴地被裝在安置器裡,準備煉化成可以利用的器具。
所以這個「神」被稱為次神。遭裴爾璃進犯後受到重創的黎蕾舉國信仰著這顆卵,以為它能在適當的時刻通過它往來各個世界和洞見諸界信息的能力來力挽狂瀾,為國家帶來希望——可到頭來這只不過惹怒了洋神,致使祂掀起一股狂潮,撼天動地的濤聲和波浪般被甩動至高空的人畜讓本就已然頹亡的黎蕾就此亡國。
也許這卵確實有什麼迷惑人的力量,難以言說。在蘇蕤看來,她說這卵像是有著玻璃外殼、內部包裹了水綠色液體的精緻工藝品,而數隻從未見過的魚類正遊弋其中;可在我看來,這顆卵雖然一樣透明,但內裡所呈現的卻是流動的藍色煙霧,細看下會逐漸凝聚成一個活動著的人形,這人形如此熟悉,一舉一動就像是使長一般……
有人說這顆卵會讓觀察者看見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所執迷的事物,傳聞黎蕾的執見者將這顆卵看作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沉浸在這些迷惑人的障眼法裡不是好事。
無論如何,要在這個「神」能被安全控制的情況下送到異爐煉化。孵化也許開始了,但它要真正誕生還需時日。雖然安置器在持續鳴叫,不過現在它仍然可控。我會對此多加觀察的。
路程並不遠,難的是不引人注意。
我們在儘量遠離燈的地方行進著,試著繞開燈的感應範圍,目前為止沒有問題,不過一切都該小心。
卵的狀態尚且正常。
現在我們不得不離燈很近。
我們進入了燈分布最密集的區域。平原裡一盞盞待命的燈懸於低空,等待著中樞下令或是有人經過。球形外殼包裹的內容物明明滅滅,發出猩紅的光,遠看如同一場野火。望著這本該象徵節日喜慶的顏色,我回憶起十國戰亂開始那一天,裴爾璃的空襲部隊於夜空中將燈撒下黎蕾國土。對十國即將到來的紛爭未必知情的黎蕾百姓們,望著漫天飛舞如星如螢的旖旎燈火誤以為這是什麼慶典而歡欣鼓舞,結果不出片刻就被這些美麗的燈抽取了靈魂。
彼時我和使長作為陪同曳星王子出嫁黎蕾的使節正準備將王子護送至黎蕾王都,一路上黎蕾的百姓都在看見我們的車馬時展露笑容。燈如同飛蝗入境般襲來,讓把它視做歡迎儀式的我們都來不及反應。
那些想要觸摸貔貅彩禮載具的屁股來討意頭的孩子,那些為我們的驅御獸與載具提供自家煉製流靈的村民……所有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接受著靈魂上的凌遲處死,抽搐著毫無尊嚴地死去,只因裴爾璃的君王想要讓整個黎蕾南域的黎蕾人都消失。
看著燈發出的光,那些場景仍歷歷在目。
裴爾璃的確暫時掌握了南域的土地與豐厚的流靈礦產,可當那罪惡的武器失控、操縱它的中樞因吸食靈魂而有了心智……裴爾璃最終卻先於黎蕾亡了國。
逃亡的裴爾璃難民中,那個臣子繪聲繪色所描述的場景我仍記得:裴爾璃君王高傲地走到中樞下,想連接它藉此給「燈」下達命令,結果中樞的連接線在伸入他大腦後一反常態,粗暴地吸取了他的靈魂,甚至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一位暴君就這樣成了口角流涎、雙目圓瞪的毫無反應的植物人。
製作出這種兇殘又無法被摧毀的武器來殺人,結果卻被它吸走靈魂,這是咎由自取。
卵的狀態尚且穩定。
我和蘇蕤規劃著離開平原後的路線,最終我們決定先前往使長的家鄉,那建立在脈河中遊的白貝與白帆之城:花瀾。
那是使長母親的領地,使長曾跟我提到過它有多美麗。難以計數的巨大白色貝殼有規律地相互堆疊,構成與花近似的外形充當著城市建築的城牆與底座,低矮的帆形民宅與高聳的螺旋巨塔錯落有致地分布其間。每一朵花都固定在脈河湍急的水流之上,相互簇擁,彼此通過彎曲的橋道相連。運輸貨物的船隻停靠在碼頭,飛艇在一座座巨塔之間穿行停靠。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白袍學士們在這座城中為碧格尼亞鑽研著歷史,探討著未來。
也許在那裡我們能得到庇護,然後乘坐飛艇前往皇都。伯母會歡迎我的。
卵現在仍然穩定。
離開平原進入花瀾,我們發現花瀾被被逆反者們佔領了。
他們將伯母軟禁,如今統領和管理花瀾的是機神教的一個神父。
她沒有為難我們,反倒在主塔內設宴款待,還為我和蘇蕤的驅御獸補充流靈,又給我們一支飛艇,囑咐我們務必將卵帶到皇都,甚至想要派人護送。
我本不知她是何意,她解釋說,如今碧格尼亞局勢動蕩不安,唯有皇都尚算穩定,若此時在內憂外患下仍不懂得如何行事、是非不分,那對誰都沒有益處。
蘇蕤告訴我,她覺得這不過是神父在借我們來為自己謀得利益罷了:藉由我們,她能一舉剷除掉這尚未出生的次神和危害十國許久的燈禍兩個威脅,這對於鞏固和宣揚機神信仰是好事;而放行和護送我們是她在對女皇表示自己的合作意向,藉此奪得女皇的些許信任。
我看著被革新者所佔領的花瀾,人們平靜地勞作、學習和生活,毫無怨言。而伯母雖被軟禁,卻仍作為貴族被伺候,無性命之虞。如今碧格尼亞除皇都外各地幾乎盡遭不同勢力割據,被殘暴統治的地區混亂不堪的例子我聽見過太多,這般秩序井然的我卻沒有見到過。
若真如蘇蕤所說,這對我們也並不是壞事,只是委屈了伯母。在我的要求下,我與伯母得以見面交流。伯母是個溫柔的人,她和我說了已故的伯父在戰場上的英姿,又提到使長的樣子就像伯父一樣。寒暄與安慰我之後,她囑我準備好後即刻啟程前往皇都,因為危害十國的燈禍必須得到解決,碧格尼亞乃至整個獰七才能有恢復往日秩序與生機的可能。
卵現在仍然穩定。
休整一夜後,再起來已是白天。是時候啟程回到皇都了,我看見蘇蕤穿上了神父贈予的禮裙,她羞赧地在我面前轉了一圈展示這衣物,由人工編織而非生物構造的白紗裙穿在她身上得體又優雅。
乘坐飛艇從花瀾到皇都耗時再長也不超半日,若要覲見女皇,我也需要換上一身合適的衣物。神父所贈的禮裙雖適合蘇蕤,但於我卻顯得違和。我換上了女性驅御使在正式場合會穿的避役裙,通過輔助腦把它的顏色調整成深藍。在檢查過飛艇後讓兩頭驅御獸登上飛艇,卵和安置器則被固定在其中一頭驅御獸身上。
隨我們一同登艇的都是花瀾的本地人而非機神教徒,其中甚至有一個是使長幼時的護衛。在他們眼裡,他們都是受伯母的命令來為我們保駕護航。
也許神父此舉是想要讓我們放心。但基本的防範意識仍不可少。時隔數月即將再次返回皇都,我雖然激動,內心卻仍隱隱感到不安。
卵現在仍然穩定。
時至正午,我們已能在海上遠遠看見皇都的模糊輪廓。自飛艇上空俯瞰皇都,承載了所有皇都建築的載城龍在長度似乎有所縮減。此時的它身體圍頭部繞成一個螺旋趴伏於海處於休眠狀態,頭部和頭上的皇宮被一節節身體密不透風地包圍在中心,最外側的身體上生出了厚重又低矮錯落的脊狀丘。
整隻載城龍盤踞在海岸外,如同一個巨大的島嶼,這是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看見載城龍把皇都遷入海上。
我望著巨大的載城龍,視野在它的一節節身體上搜尋家的蹤跡。變動過大的城市分布、鬱鬱蔥蔥的熱帶森林和皇都上空遊動的葉海龍與水母是如此陌生,可龍背上的一座座堡壘、民屋和宮殿卻又是如此讓人幾欲落淚地熟悉,這一路以來充滿艱辛的旅程終於要迎來應有的結尾了。
就這麼極目遠眺著,我不禁有些眼溼。數月的異鄉漂泊結束了,我要回家了。
006-3在皇都期間未留有任何文字記錄。據「皇都上空遊動的葉海龍與水母是如此陌生」一句推測,皇都疑似被006-1這一空間異常所籠罩,006-1作為可以隔斷006-2與「燈」通訊的異常,可能亦會隔斷「輔助腦」與使用者的信息傳輸,致使006-3未留下記錄。
在來裴爾璃之前我本不打算再用輔助腦記錄東西了。
畢竟這次我有死去的可能,而女皇也不再下令回收外出驅御使日記。
所以無論是帶著驅御使部隊和煉化的次神卵前往裴爾璃,還是與佔據裴爾璃的革新者們廝殺,甚至是為躲避燈而犧牲部隊成員去吸引燈,我都沒有記下來。
可現在在這無人可聽我訴說的情況下,等待著牢籠開始去往其他世界和自己死亡的我只能記錄。
我做到了,我用煉化的次神卵囚禁了中樞,數分鐘後待手中的洋神之擁揮發並把這空間填充,中樞就不能再控制燈。那些失去命令的燈就可以被輕易除掉。
可我卻不得不把自己也困在牢籠裡。
這是無奈之舉。如今僅剩我一人,若不親自靠近中樞把卵激活讓牢籠包裹中樞生成,在所有驅御獸都被毀掉的情況下我根本做不到準確地讓牢籠生成在中樞位置。若貿然將卵拋出,說不定卵會無法在中樞位置生成牢籠,讓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費。
而現在我可以放心了。
我原以為自己會用更得體的方式前往其他的世界,而前往其他世界的原因不是為了囚禁這中樞,是為了去其他世界見仍然活著的使長一面。卵的生命信息如今已被獲取,假以時日大概我們也就能夠得到來往不同世界的知識。
我沒法去見別的世界的使長了。但是若我的努力為獰七解除了燈禍,使長也會高興吧。
牢籠開始轉動,只要牢籠帶著中樞去往另一個世界,燈就再也無法被控制。
我是英雄嗎?從護送到親自討伐中樞我都抱有私心,但我也衷心希望我可以保護生活的土地。
腦子好亂。我還不想就這樣死去,這樣我就要辜負蘇蕤,沒辦法按照承諾把她送回她父親的領地。可如果我的犧牲可以換來燈禍的終結,這也是有價值的死亡,沒有什麼可惋惜。畏死太對不起為我以命鋪出道路的其他驅御使,我……
我該乘風破浪。
但我好想念兒時的快樂。
那些全都是如此易得又令人滿足的快樂。
我還記得和平時期爸爸帶我去平原上為遊牧民們派發皇都提供的遮夏。天空晴朗澄澈,和煦春風像溫暖的擁抱,潔白的遮夏在手中撲騰翻動,遊牧民們發出爽朗的笑聲,用果汁和冰海蜇款待我……
不行,我不該陷在回憶裡。
要帶著為國捐軀的氣度英勇豁達地赴死,不該有些許思念和留戀才是。
那麼
文字記錄似乎未記敘完成,未知原因為何,猜測當時006-3已瀕臨死亡或006-1已填充006阻隔了通訊。據文字內容推測,006本是006-3所運送的「卵」,006-3通過名為「異爐」的設備把006煉化成了用於囚禁006-2的牢籠,這之後006-3又通過006的能力將006-2與自己帶往了當前世界。
006-2在基金會最初得到觀察時本處於禁止不動的狀態,而在得到基金會觀察的數日過後開始緩慢但持續地轉動,並逐漸提升轉速。最早一次觀察到006-2對靠近人員發動攻擊亦是在這一時間點內,此前006-2未有攻擊人員行為。且出於不明原因,其所發出的藍光亮度仍在不斷增強,懷疑當前006-2的異常通訊傳輸渠道不再被與「燈」所處世界不同這一情況所阻礙。
發生該情況可能是由於006逐漸失去了囚禁006-2的能力。原因或在於基金會鑿開006導致了006-1向外傾瀉,使006-1不再完全包裹006-2。
在一次每日例行觀察時,基金會一名研究員在單獨進入006並位於此前記錄到的相對安全距離內觀察006-2的情況下,突遭006-2延伸的燈穗狀觸鬚伸入頭部各孔洞,並如之前記錄到的案例一般被抽取大腦中未知的流動發光物質。但三分鐘內觸鬚將流動的發光物質抽取完後,觸鬚卻未像以往案例一般離開研究員頭部,而是自006-2內部流出了另外一份光芒稍暗的物質並輸送到了研究員的頭部內,在輸送完畢後觸鬚方離開研究員。本已癱倒的研究員在觸鬚離開後清醒過來,並顯得異常鎮定,從容地整理物品後離開地室。這一過程被地室內監控記錄。在該研究員看似無恙地準備回到站點內部時,其被安保小隊逮捕,事後研究發現其性格上與原先的研究員完全不同,與之共事的同事都表示其性情大變,且諸多習慣與動作顯得過於怪異。自此事後嚴禁人員未授權進入地室,改用無人機對項目進行每日觀察。
於2000年年末動用無人機對006-2做例行觀察時,發現其頂部晶體嵌有的文字內容已從「靜候吉時」變為了「急擊勿失」。
- [權限已確認]:
我知道有知曉些許內情的員工們責備我,說因為我們本顯無謂的鑿開項目觀察這一舉動,致使另一個世界的人再次遭到了慘重的傷害,而這次他們不再能通過隔絕006-2獲得安寧,006-2將長久並勢不可擋地在那個世界危害人類的生存,我們當初本不該鑿開項目。
這些員工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基金會鑿開006,我們的世界將要迎接一個具有威脅的未知神降生。
在我們尚未鑿出一個探索用開口時,我們對項目做出了多種分析,鑿開006並非是輕易下達的決定,對此我無比慎重。在分析時我們甚至動用了████,讓它來檢測項目到底是何異常。
████給出的答覆是:「這是一個來自波瀾壯闊之地的神的胚胎,雖受改變,卻依然存活」。
——在006那個世界,任何生物器具都保持著活性,普通物品如此,用神造出的工具亦是如此。006被製成牢籠後仍作為一個卵活著,也許006-3不知道卵依然存活,也許她知道但一心想要拯救自己的世界。006的確能夠壓制006-2,但當006-3把它用作006-2的牢籠將006-2囚禁時,006便已經在與006-2融合,讓它成為了卵的一部分。
若基金會未及時發現006、未及時地破開它的殼,006早已在暗中慢慢地孵化,準備作為一個神性存在誕生於我們的世界。祂不僅會具有來往各個世界的能力,或許還會因與006-2融合,能像它那般抽取人的靈魂。
試問一個在尚未出生時被人當做材料鍛造成工具用以對付威脅的神,對人類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我們的世界和另一個世界比孰輕孰重」,006-3的選擇很明顯。她把006,一顆神的卵,製作成了保持著活性的牢籠,然後又毫不顧忌我們安危地用它囚禁住危害他們世界的006-2然後送往我們的世界。
她願為自己的家鄉犧牲,是她所在世界的英雄。但她絲毫沒有考慮我們,畢竟她不在我們的世界生活,她所愛之人、所熱衷的事物,都在她原先所處的世界裡。
那麼對於我們來說,我們又為什麼要擔憂他們?另一個世界的戰火與紛爭、哭嚎與災難,只要不影響我們的安定,也許我們沒有太多必要去關心。
如今因006當初與006-2融合,006的一部分異常特性滲透進了006-2當中使得它能夠在我們的世界繼續對「燈」下達指令。這不可避免地造成另一個世界的人類生存遭受威脅。但我必須告訴大家:在任何情況下,對基金會來說,我們世界的穩定都永遠比其他世界的人類安危來得重要。
我很抱歉。
但保護我們的世界是我們職責所在,不會因另一個世界的英雄的動人事跡而被改變。若傷害另一個世界能使得我們的世界得以不遭受威脅,我們會儘可能地讓後者被保全。
團隊內一同處理項目的部分新進研究員們,對於知曉此事可能導致的使你們善良與同理心遭到磋磨這一情況,我心情沉重地,深表理解與遺憾。
項目負責人林琮
特殊收容措施:
SCP-CN-006當前所在地建立了站點Area-CN-69對其予以收容,站點內部署了數支研究員團隊、安保小隊和一組駐站特工,人員未授權不得進入項目所在地室,但對於項目的研究仍在繼續。動用了斯克蘭頓現實穩定錨對不斷溢出的006-1和依然構成威脅的006-2做出壓制,每日由無人機進入006內部觀察項目並記錄。006-3已被帶出送往人形項目收容站點Site-CN-29以人體冷藏櫃,其身上所穿戴的各類衣物和生物組織構成裝備已取下交由基金會華夏異常動物研究中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