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你用一句話介紹自己,你怎麼說?」
「大家好,我是傻子與白痴樂隊的主唱,蔡維澤。」
在蔡維澤的上方半米,是固定在長臂上的錄音話筒,身後兩步,是需要沙袋固定的片場燈光。在他的眼前,黑色的攝像機正沉默著記錄他的每次眨眼。
這樣的生活,在參加了《明日之子》以後,蔡維澤逐漸適應。
蔡維澤在虎嗅拍攝現場
搞樂團聽起來像是上世紀90年代的夢想,是Beatles和《NANA》灌溉出來的音樂敘事。現在的聚光燈,已經不再喜歡照向拿著三大件的樂團,轉而擁抱妝容精緻的偶像組合。「主唱」的光環逐漸暗淡,「Vocal」成為了新的時尚潮流。
為了生存,2018年夏天,蔡維澤在樂團的推舉下,參加了《明日之子》,後來,他拿下最強廠牌。
這樣一個年輕人,卻喜歡說一個老故事:自己是主唱,要與朋友一起做樂團。
他是傻子與白痴的主唱,他愛吃甜甜圈,他是「傻白甜」蔡維澤。
傻子
關於「傻子與白痴」這個名字的解釋,最清楚的版本,來自已經退團的成員江嶽霖。他說:
傻子是原本的我,而白痴是被世界影響後的我。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是傻子與白痴。
做這段陳詞時,傻子與白痴正準備在國立政治大學旁邊的Live House演出。吉他手鄭光良,以及後來與蔡維澤一起登上明日之子舞臺的鼓手徐維均,都還是青澀的大學新人。維澤和維均是高中同學,羈絆最久。光良、嶽霖,以及後來才入團的葉少菲,也都在學生時代便很熟絡。
2016年的傻子與白痴,蔡維澤還留著長發
這是臺灣樂團的一道風景線。我們最為熟知五月天,也是在高中時代便開始組建。這種音樂夢想構築的友情,隨著時間流逝,愈發牢不可破。
友情不破,但夢想易碎。即使才華如《明日之子》中蔡維澤的導師吳青峰,在大學畢業之後,也一樣面臨著絕望的廢團危機。
畢業時分可能就是夢想的終點,蔡維澤清楚的了解。作為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不吝於說自己的夢想就是要走向主流。而他口中主流的標杆,是林宥嘉。不僅僅是歌曲要膾炙人口,專輯的包裝與行銷,也應該富有質感。
2018年3月的採訪之中,傻子與白痴全員聊到年終目標,還只是謹慎的說出一張EP,放一首新歌,在各個小Live表演。那時,蔡維澤會忽然說,自己還有一個目標是,能夠把這個團長長久久的做下去。
要長久,就需要收穫流量、錢,以及很多人一生也等不到的機會。
本來《傻子與白痴》是一首歌,但因為這首歌蔡維澤他們一直寫不出來,所以乾脆拿來做了團名。
後來看,寫不出來大概是因為,當時的他們只當過「傻子」,還沒體會「白痴」的滋味。
白痴
全世界的樂團,都有自己夢想中的表演舞臺。倫敦的溫布利,東京的武道館,臺北的小巨蛋,北京的鳥巢,香港的紅磡……
蔡維澤覺得每一個都不錯,他還沒有在上述任何一個地方唱過,但他都想唱。幾個月前,這些都還只是理想而已。但幾個月後,蔡維澤已經帶領傻子與白痴站上過水立方的舞臺,而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現在已經可以抓到尾巴。
蔡維澤站在水立方舞臺上開唱
其實臺灣有許多這樣的樂隊:唱腔富有特色,團員很有才華,一部分歌迷喜歡得不得了,要說小眾,其實名氣也還可以,但要說流行,又只能在城市知識青年中聽到討論,而討論者還未必願意花錢買一張專輯,或者跋涉去看一場演出。
於是,一個尷尬的現實是,除了五月天和蘇打綠這樣趕上了唱片黃金時代尾巴的樂團,「生存以上,走紅未滿」成為了這些樂隊的天花板。 在小一點的地方開個唱,在大一些的音樂節做拼盤。
蔡維澤喜歡聽的草東沒有派對,與傻白同樣出自政大與臺大的老王樂隊,均屬此列。
一方面,這是臺灣乃至華語唱片工業沒落的寫照,伴隨著唱片行業興起的「樂團」形式不復當年輝煌。另一方面,在娛樂工業的規則中,展示歌手的個人魅力已經變得比單純雕琢音樂來得重要。
這也是蔡維澤最終決定參加《明日之子》的原因。
成為流量明星的一員,也就意味著,蔡維澤完全將自己的生活暴露在粉絲和公眾之下,而恰巧,蔡維澤是傻子與白痴樂團中,最不會說話的那個人。
「我現在職業是一位藝人,這就是我必須要去適應的,我覺得這是基本的職業素養。」
儘管蔡維澤也承認,節目帶來的曝光,確實會影響到自己練琴的時間,但這一切,都是自己應該去適應的一部分。
在傳統的看法中,擔流量的歌手,是小鮮肉,是網紅,卻不會是真正優秀的音樂人。對於這個矛盾,蔡維澤先玩了一個文字遊戲:
「我看不到這兩者(偶像和音樂人)的衝突。比如Radiohead的主唱就是我的偶像,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帶著特有的那種酷酷的笑容,侃侃而談:
「我覺得這要看怎麼打造我自己的形象,其實這是邊走邊修正……我還不習慣一些事情,比如發自拍什麼的。但這是時間可以解決的事情。只要對自己定位夠清楚,就不會發生困擾。」
蔡維澤開始習慣發自己和傻白成員的自拍
蔡維澤講了一個自己在明日之子裡的故事,有一天他要去看日出,要兩點鐘起床,路程很艱辛,也很遙遠。他起床起得很不情願,路途中也多少帶著怒氣。
但這一切會在太陽升起的一刻消失。當看見眼前的瑰麗的風景冉冉浮上天空,蔡維澤意識到。有時候我們就只是欠缺一些很純粹的包容跟欣賞。
他說,或許一般說偶像,大家的反應是長得帥帥的,散發荷爾蒙,或者跳舞很厲害。但他和自己經紀團隊的思考是,一定有特定的人群,喜歡自己的這種角色定位。
「我覺得現在這個時代,崇拜或愛慕沒有一個既定的標準,你不能強加價值觀給你的粉絲,說,你喜歡我,就一定要喜歡我什麼,就不能喜歡我什麼。我覺得這樣是不理性的,也不夠達觀。」
在鏡頭面前,蔡維澤已經褪去了最早的羞澀,當現場導演需要他盯著攝像機做一段陳詞,或者擺一個Pose的時候,蔡維澤可以配合得很好,極少需要NG。
而他笑稱,在一款養成系的節目之中,自己的養成幅度其實非常小,成長曲線非常低。一開始他是以獨立樂團的主唱形象出現,到最後還是這樣。
在明日之子節目中,他把自己主唱的身份變成了人設
在工作方式上的改變,和對內核的堅持,都是為了達到他自己的目標:
「其實流量帶來最大的困擾就是你需要注意你在公共場合的一言一行,因為你現在是某一群人的意見領袖。所以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很可能會影響到他們的價值觀。我覺得這個是流量帶給我的困擾。但是它同時也可以傳達一些我想要傳達的事情,是雙面刃。」
為了表達,蔡維澤現在上街的時候都要帶口罩,以免有人認出。但此種犧牲,讓他有了流量,讓他能夠把想說的話,說給足夠多的人聽。
他用生活上的自由,交換了精神上的自由。他變成了一個逐漸實現自己野心的,也懂節制,頭腦清晰的「白痴」。
美好前程
在明日之子的決賽上,蔡維澤唱了這一首《美好前程》,與傻白合體,他們一起。
這是一首達觀而勵志的歌,卻又沒有像《我的未來不是夢》那樣直白的達觀和勵志。從張雨生到蔡維澤,同樣是從臺灣紅到大陸,卻帶來不同年代的年輕氣息。
「我會習慣稱我們這一代年輕人,最常有的狀態,就是頹廢式的豁達。」
略顯慵懶的嗓音,以及曲調中的沉鬱,都仿佛是年輕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面子工程。可能在經歷了20世紀的人定勝天式積極陽光的老一輩看來,旋律中似乎沒有什麼催人向上的痕跡。
但其實,蔡維澤在歌裡到處都傳遞著積極。只是這種積極,有時難覓迴響,也無可奈何。
歌詞:年輕,前程闌珊時仍鋒利。
「我覺得我在同齡人裡面是比較積極的,就是比較急性子,我不喜歡等,我喜歡主動去解決,以及尋找。」
歌詞:才氣,失無可失下的努力。
「而藝人這個職業,不會固定發工資給你,就朝不保夕。我現在就是哪邊有活幹就去那裡,生活還要維持下去。」
從節目效果來說,《美好前程》這首歌並不佔優勢,而蔡維澤也清楚這一點,但還是這樣選。
「我覺得我們樂團的團名就代表了現代時代下年輕人大部分的心理狀態,就是我們總是在掙扎,是應該要所謂的做自己,還是遵循時代的潮流,然後慢慢被洪流淹沒。」
在一個迄今為止流量最大的舞臺上,蔡維澤和他的傻子與白痴,賭上自己的美好前程,做了遵循自我的抉擇。
在23歲的夏天,他還執導了臺大外文系的畢業公演的宣傳片,為宣傳片寫配樂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曾經也屬於傻白的江嶽霖。
這年夏天,他們登上了「大團誕生」的舞臺,相當於得到了臺灣獨立樂評人和樂迷的認證。
還是這年夏天,他們奔波於各個媒體採訪之中,謹慎的回答著每個關於音樂,關於理想的問題,憧憬著不久以後,會有一個走上更大舞臺的轉機。
在世俗要求他們開始變得成熟的年齡,年輕的徐維均,對著同樣年輕的蔡維澤說:「我最想做的事情不是玩樂團,是跟朋友一起玩樂團。這兩件事情是差很多的。」
接著,《明日之子》導演組的一封邀請寄到,蔡維澤和傻白開始了旅程。
聽,掌聲終響起,蹣跚的步履,惦記誰的初心。於是,美好前程便如是。
你終究深愛這世界
「 你愛這個世界嗎?」
「愛。」
「那你為什麼要寫一首歌叫《你終究不愛這世界》?」
「哦,因為那寫的不是我。」
蔡維澤聽的第一張流行專輯,是周杰倫的《夜的第七章》,這也讓他開始走上了音樂道路。高中聽了林肯公園的新金屬,讓他和徐維均要去組成一個樂隊。
他們沒有玩金屬,而是隨著大多數臺灣樂隊的腳步,走上了民謠的路子。但還沒到大三,蔡維澤又覺得單純的民謠無趣了些,便找來「比較有錢」的葉少菲,加入了效果器,也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傻白的樣子。
「但我現在已經不聽 LinkinPark 了。」
蔡維澤現在開始研究Vaporwave,及其延伸出來的Chill-Hop,還有韓國的R&B。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他和傻白,會變成什麼樣。
在所有的讚美和熱捧之中,人們很容易忘記,他終究只是一個23歲的男孩。搞樂團、玩遊戲以及吃甜甜圈,都恰似你我他少年時的青春夢,
所謂傷的、痛著、賴著與堅持的,正是男孩的野心、挫折、期望與追尋。而蔡維澤多一點的堅持和才氣,終於換來美夢成真。
《你終究不愛這世界》原本是他寫給一位患有抑鬱症的朋友。與2017年發布的Demo版相比,蔡維澤在明日之子中的演唱,除了編曲更豐富,還有一處改動是,在歌曲最末,加上了一句:
「我終究深愛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