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科幻作品,大多圍繞未來高度發達的科技展開,或是引發戰爭,或是摧毀自然,或是嶄新生活,作者們以自己強大的想像力為我們展現了未來的無數種可能性。但其中也有格格不入者,比如日本的作家貴志佑介,他筆下的《來自新世界》則拋棄了科技發展,而是站在社會發展的角度,描述了未來的另一番景象。
動畫講述的是一千年之後的故事,但這部神作出名,從來不是因為它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而是對社會的描寫。有高等智慧的種族有兩個,人類和化鼠,圍繞這兩個種族的社會體制,動畫從不同角度進行了描寫,也形成了劇情走向的幾個重要矛盾。一方面,在此和讀者回顧這篇"社會學"作品,另一方面,也許是瞎分析的小編也準備好被罵的準備了。
故事的開始,主角們是完人學校的學生,學校則教授他們如何使用"咒力"——一種未來人擁有的超能力,可以將腦內所想變為現實。學校的學生們用咒力做遊戲,比如畫畫,壘紙牌,以及參加比賽等等。但動畫一點也不想讓我們沉浸於日常生活中去,主角所在的一班同學一點一點的變少。在觀眾還沒回過神來時,同屬一班的麗子就不再出現在學校了,說實話,要不是動畫後期提示一班原來應該有六個人,小編都沒意識到麗子曾經存在過。
一切的伏筆出現在一次野外露營中。年輕人夜晚圍在一起,講鬼故事總是逃不掉的一環,男主角就提起了兩種生物:氣球狗和擬衰白,雖然可以一笑了之,但都市傳說總不是空穴來風。為了尋找未知生物,主角一行人違背了不能上岸的禁忌,登上了一座小島。費勁周折後,抓到了傳說中的生物——擬衰白,實則是移動圖書館。
歐洲學問來自哲學,中國學問來自歷史,同屬漢文化圈的日本自然也同樣注重歷史。擬衰白帶給主角一行人的是被未來人類隱藏的那段歷史,那段咒力剛剛出現在人類世界後引起混亂的歷史。而這次說明與其說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不如說是為魔盒打開後的場景進行了鋪墊。以此為基礎,擬衰白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成了伏筆。
此後,劇情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從少時我們對同性追求而排斥異性到青春期的情竇初開,再到後來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也讓小編大呼過癮。很多事情,不知為好,不知,尚可被利用。很多問題,存疑為好,存疑,尚可去辯解。很多矛盾,擱置為好,擱置,尚可去化解。
但如果僅僅是劇情跌宕起伏,實在稱不上神作,如果沒有發人深思的主題,則只會被稱為佳作。當看完結局,我們不妨重溫一下這個"新世界",也許你會發現似曾相識的感覺。
人類社會更接近古代雅典式的民主,我們印象裡古代雅典似乎是全公民直接參與政策討論的直接民主,但不是每個人類都是公民,奴隸以及婦女沒有公民權利。這個制度在動畫中有了很好的表現:未滿十七周歲的人沒有人權,為的是能心安理得的清理那些不適合在這個新世界生存的兒童;當然還有名為自治實為奴隸的化鼠。
這引出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我們現在一直努力找藉口迴避的一個問題:胎兒有沒有人權?如果說一個人殺死嬰兒,毫無疑問他犯法了,但我們現在也合法的殺死胎兒——墮胎。究竟人何時開始享有人權?脫離子宮的那一刻?剪開臍帶的那一刻?還是從受精卵開始?如果說胎兒沒有意識,植物人不也沒有意識嗎?如果說胎兒沒有社會性,狼孩不也沒有社會性嗎?
動畫誇大了這個問題,它設定為十七周歲才獲得人權,我們通過屏幕看到一個個不合適的"問題兒童"被清理而大呼震驚,轉過頭卻發現我們也在合情合理合法的做著同樣的事情,處理掉不合適的胎兒。只要不是自己親眼看到的非人道行為,都是可以無視的,如果對自己有利,甚至是可以支持的,支持墮胎的人總有一系列說辭說明胎兒和我們有人權的人有什麼區別,但其實只是在做一件事:在他獲得人權之前殺了他。
另一個則是被稱為奴隸的化鼠,而後面的劇情告訴我們化鼠原本就是人類,這更是坐實了雅典式的民主,古代雅典之所以生產力低下的時期也能達到民主是因為有奴隸為他們不斷地創造物質財富供他們使用,即使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我們熟知的先哲也沒人能突破思維,賦予奴隸以人權,而動畫也體現出了這一點,也許最後女主是唯一把化鼠當人的人類吧。
我們為了更多的物質財富而不斷地發展生產力,但在動畫中有了作為奴隸的化鼠,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他們捨棄了高度的科技,甚至交通工具只剩下船,連電力供應都不能保障,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有化鼠作為勞動力供他們剝削,人們捨棄了一切,他們的科技水平甚至不如化鼠,動畫中化鼠可以製造水泥火槍,而人類則依靠著咒力坐享其成,本應更發達的一千年以後卻變得沒落不已。
而現實也是一樣,貧富差距加大的現在,但被剝削的不是化鼠,而是底層人類。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奴役靠的不是咒力,而是國力,財力。和化鼠稍有不慎就糟人類滅族一樣,現實中打著各種幌子入侵的事情屢見不鮮,不需要化鼠聲嘶力竭的喊出:我也是人類。我們實在是親眼看到無數人被文明的奴役著。動畫中人類對化鼠說:我們直接是平等的。現實中也說著:這是平等的交易。但測量的天秤從來不是弱者創造的。
說一千道一萬,動畫中人類社會一直都是奴隸制社會,擬衰白說原來建立的沒咒力的人給有咒力的人當奴隸的國家,從來沒有改變,只是給奴隸增加了化鼠的基因而已。
至於化鼠社會,可謂是八仙過海了。從封建,中央集權到議會制應有盡有,但也真是可嘆,任憑如何掙扎,只換來滅頂之災,但化鼠社會實在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對照。
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越來越多的物質財富可以供人類使用,中世紀的禁欲主義越來越不能被新興資產階級接受,為了迎合自己渴望享受的態度,人道自由主義孕育而生。過去提倡禁慾,是因為物質匱乏,如果人人放開來享受,物質是不足的。但生產力提高以後則不同,一方面可以給自己享受提供理論依據,最重要的另一方面是,隨著貿易的增長,必須讓每個人都"自由",因為只有自由人才能憑自己意志去購買商品,如果不自由,那麼自己生產的商品將面臨無人購買的局面,為此必須將"自由"傳向整個世界,人道所以要消費,自由所以能消費,這也是為什麼鴉片戰爭被英國稱為通商戰爭,人道自由主義的出現可以說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所以化鼠們自由意識的覺醒也是註定之事。
動畫中雖然沒有出現經商的化鼠,但確實有工廠。隨著化鼠思想的變化,換來的是化鼠的起義。打著自由的旗號,也許是為了一己之私;也許是知道有人類壓在頭頂,根本無法發展;大概兩者都有,不管怎麼說,如果推翻人類,長遠來看毫無疑問化鼠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動畫最後一集化鼠斯奎拉與男女主的爭論,在我看無論如何都是化鼠贏了,它說著人類對化鼠的壓迫以及將化鼠拯救的大業,而男女主似乎只能成為聖母,站在人道主義來抨擊,這實在和很多電影中正義主角的嘴遁如出一轍,面對反派,主角只能"所以要牽連這麼多無辜人的?""所以你讓那麼多無辜的人卷進來?"或者"人道"一點:"你自己的意志呢?"女主甚至只能說"我只求你一件事,從心底想你殺害的所有人謝罪","可以,只要在此之前你們先謝罪,向那些被你們想蟲豸一樣碾碎,還不令你們感到良心受譴責的我的全體同胞們。"
且不說斯奎拉是否有了人道主義意識,也不談它的思想到了什麼程度,但比起動畫中人類不把奴隸當人的思想(知道化鼠是人類後也還是接受了奴役化鼠的事實),斯奎拉的思想應該是吊打人類的。
先入為主的概念確實可怕,無論從歷史的發展還是現在的價值觀來看,化鼠無疑才是正義的一方,斯奎拉喊出"我們是人類",但太晚了,如果他們一開始就以人類的面孔出現在我們面前,也許我們想看的就是他如何推翻壓在頭上的大山。人們歡呼著對斯奎拉處以無間地獄之刑,這時候的人道主義則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也是,奴隸要解放,從來不能期待奴隸主大發慈悲。女主最後則頂著被處罰的危險,結束了斯奎拉的一生,給了它前往另一個世界的車票。
對於這次化鼠的起義,我們也可以從社會心理學來看這場偉大的悲劇,當一群人衝著一個相同的目標努力,他們則形成了心理學意義上的"群體",這個群體保守,排外,愚昧,沒有推理能力,但在這個群體裡你會感到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有很多的戰友。簡而言之:一致性,情緒化和低智商。但正是這心理學意義上的群體,給人類創造了很多英雄的凱歌,他們不畏危險,視死如歸,一切為了那個共同的信念,我們稱之為英雄,或者被洗腦者?動畫中化鼠也是一樣,他們衝向人類,就好像十字軍看見耶穌在耶路撒冷現身,但無奈主角不是他們。越是人多越容易達到效果,其他人的暗示也讓自己失去思考能力,比如議會中的人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但商量到最後總是拿出一些三流的方案,甚至拿不出方案。
至於奇狼丸,他則在去東京尋找武器無果後選擇服從人類,作為封建社會的將軍,它有著特有的思想:君主所在,國之所在。就像資本主義需要人的自由,封建社會因為生產力不足,生產資料的爭奪便體現在土地的爭奪上,如果人道主義者"不自由毋寧死",奇狼丸則完全可以為國捐軀。它最後為了保住女王而幫助了男女主,一方面大家當然可以把他看成幫助了人類的英雄;但換個角度則是斯奎拉為了整個化鼠而戰鬥(當然,我們到現在也可以說,斯奎拉為了一己之私,為了自己的欲望將整個化鼠拉去豪賭),奇狼丸則為了保住自己部落幫助敵人。這時候大家該想想,奇狼丸正確?無錯誤?錯誤?還是像斯奎拉說的:那個老東西看不到事情的本質?
《來自新世界》不愧神作,單是能引起我們深刻思考的問題就有好幾處,還有一些相對來說不難重要的想法。對自由的看法:在遵循自然因果的前提現做出選擇。作品中主人公們的選擇大多是服從了倫理委員會總的決定,或者"開小灶",並沒有為了自己意志而公開與倫理委員會為敵。
對戀愛的看法:無理性的衝動行為不是真愛。有的心理學家說,戀愛不是愛,因為,第一它不是理性的,就像我們常說的熱戀中的人智商為零;第二它不能幫助自己或者另一半變得更好;第三它不以提升為目的。作者則展示了私奔二人和他們的孩子的結局,當然,當成一場浪漫的愛情也未嘗不可。讀者扼腕嘆息:在等一天就好,也許結局會不同。
總體來說,番劇也並沒有遵循歷史人道主義,很多動畫的劇情便是歷史人道主義:熱內歷史的發展是人道的實現,異化,異化復歸。即使是致鬱番,也大多採用主人公為了某個願望而做出相應犧牲的故事。但《來自新世界》卻讓主角成了墊腳石,他們不是為了某個心願而犧牲,而實在是這種制度的悲劇縮影。但比起動畫的結尾,接下來的發展呢?失去了奴隸的雅典式民主會走向何處?恐怕沒有什麼好日子了吧。制度仍未改變(也許沒十分注意最後幾幕的我,硬是看成了刪減版吧),悲劇還會繼續,即使不是化鼠,也可能是屬鼠,物鼠。
文章能反應作者的思想,貴志佑介實在是給讀者準備了很多驚喜,在此為大家挖掘一二,還有一些限於個人水平有限就不一一說明了。
有咒力的人拋棄科技去奴役沒有咒力的人,沒有咒力的人拾起科技去發展,孰對孰錯?我們當然可以繼續站在相對主義的立場說:都有對有錯,人類怎麼怎麼,化鼠怎麼怎麼。但這樣只會得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結論,在此我個人認真思考後得出一個自己不想承認的結論:人類社會沒被化鼠推翻,這部番確實是致鬱番。不知道大家怎麼認為呢?
文:車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