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軍網 作者:孫偉帥
「我願你踩著我的肩背,高舉勝利的旗幟」
——走進中國第一藍軍旅
■中國軍網記者 孫偉帥
藍軍旅官兵正在進行城市攻防戰鬥演練。申冬冬 攝
「我是藍軍!」上士金旺自信的笑容,綻放在朱日和凜凜寒風中。
雪裹大地,朱日和荒原更顯蒼涼。站在昔日成吉思汗策馬揚鞭的這片土地上,站在今日能傾聽中國軍隊變革心跳的這片土地上,這個24歲小夥子的青春面龐上洋溢的自信,隱藏著一支部隊快速成長的「密碼」。
6年前,金旺只是一個愛打「穿越火線」遊戲的高中生;6年後,他在朱日和荒原成長為一名能在戰場上穿越「敵方」火線的打仗能手。
讓金旺人生角色發生如此巨變的是一支披著「神秘面紗」的部隊——中國第一藍軍旅。
自中國第一藍軍旅成立的那天起,金旺便與部隊一同成長。和金旺一樣,許許多多年輕人在藍軍旅成長為一名真正的軍人,成長為一名「讓對手恨得牙痒痒」的藍軍。
短短6個年頭,中國第一藍軍旅這支年輕的部隊,在擁有90年厚重歷史的人民解放軍序列中迸發出強大的活力——
這些年,在朱日和訓練基地打響的實兵對抗演習中,藍軍旅取得了32勝1負的戰績。有這樣一塊「堅如鋼鐵」的「磨刀石」,中國軍隊實戰化訓練掀起了一次次高潮。藍軍旅也因此收穫了「草原狼」「外星人部隊」等諸多綽號。
對抗凱旋時,上士金旺總喜歡哼唱《我是藍軍》——這是一首藍軍戰士原創的Rap歌曲。90後的金旺,喜歡歌曲的freestyle,更喜歡歌中的一句歌詞:「我願意讓你踩著我的肩背,高舉起勝利的旗幟……」
鏗鏘的歌聲隨著強勁的草原風,迴蕩在朱日和荒原之上。隨著這歌聲,記者走進了這支駐紮在漠北草原的「神秘部隊」……
紅藍對抗演習中,旅長滿廣志(右)正在和副參謀長孟龍商討戰法。陸學權 攝
一、滿廣志「陣亡」了,這一仗怎麼打?
有人說,一支部隊指揮員的氣質某種程度上決定著這支部隊的氣質。
要說藍軍旅,首先要說說這支部隊的指揮員滿廣志。
在朱日和演兵場上,流傳著太多關於滿廣志的傳奇:派人喬裝成老百姓慰問紅軍官兵,結果直接端了人家的指揮所;紅軍剛剛到達集結地域,就被他設的圈套搞得「死傷」大半;剛剛「開戰」,他安排的電子幹擾打亂了紅軍部隊所有的作戰計劃……
可是,如果滿廣志「陣亡」了,這仗還能打贏嗎?
2016年夏天,這個「如果」成了現實——
「跨越-2016」的第一場演習剛開打,滿廣志「陣亡」的消息就順著無線電波,從導演部傳遍了朱日和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
「旅長『陣亡了』?」身在電抗指揮所內的李光皺緊了眉頭,他看了看手錶,演習才開始不到6個小時。
「我們旅長可是個懂行的人。」在李光眼中,滿廣志滿腦子都是克敵妙計。 在一場對抗演習中,李光奉滿廣志之命帶領一支電抗分隊用一道道假指令,欺騙紅軍直升機飛至空無一人的高地。直到整場演習結束,紅軍直升機飛行員才知道自己上了當。
現在滿廣志「陣亡」了,這仗怎麼打?
一樣皺眉的還有正趴在草叢裡的偵察兵佘永林。旁邊的戰友嘀咕:「班長,旅長『陣亡』了,咋辦?」
「小點兒聲,別說話!」這是佘永林的口頭禪。說完話,他又拿起望遠鏡,機警地盯著不遠處紅軍剛剛發動的裝甲車。
就在剛剛,佘永林和連長打了一個漂亮的配合戰。他們趁著茫茫夜色,巧用一招「聲東擊西」,在紅軍五米一哨的警戒「人牆」中找到了突破口,在「大戰」之前,將兩組偵察兵成功送進了紅軍的前沿陣地。
再次摸黑回來的佘永林與連長相視一笑——旅機關大樓裡張貼的《孫子兵法》警句,不知不覺被他們運用在實戰中。
「旅長『陣亡』了,這仗咱該怎麼打還怎麼打。」佘永林輕輕拍了拍身邊的戰友。
負責藍軍陣地左翼防守的孟龍,乍一聽說旅長「陣亡」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時任機步營營長的他,看看身旁兩個一臉驚訝的戰友,深吸一口氣:「繼續觀察!」
此時草原上的風透著絲絲涼意。孟龍還記得那一次在滿廣志指揮下,他帶領的警戒分隊和紅軍分隊在凌晨3點「開戰」。他們利用警戒陣地有利地形,同時安排一小隊兵力打遊擊。天還未亮,紅軍部隊的戰損率已達到30%。孟龍還記得向指揮部報告時,滿廣志那一聲響亮的「好」。
不過,現在滿廣志「陣亡」,這仗怎麼打?
導演部緊接著發出指令:「指揮權移交,由藍軍旅參謀長繼續指揮作戰!」
那一仗,在沒有滿廣志指揮的情況下繼續進行。
結果呢?藍軍依然大獲全勝。
紅軍旅旅長丁煒在復盤總結會上這樣說:「我看見自己滿腳泥漿,看見戰損的坦克冒著白煙,看見我的兵眼中無奈的眼神,我被深深地刺激了。」
丁旅長內心受到的衝擊,不單是源於演習的失敗。或許,當時的他和現在的我們一樣,在思考同一個問題:一支沒有了滿廣志的藍軍為何還能取勝?一群沒有了頭狼的狼群,為何還能展現出如此強大的戰鬥力,在關鍵時刻用鋒利的牙齒給對手致命一擊?
被網友稱為「六邊形旅長」的滿廣志給出了這樣的解釋:《狼圖騰》中狼群合圍黃羊的場景讓人印象深刻,每一匹狼深知自己應該在什麼時機、用什麼方式配合狼群去圍捕獵物。頭狼固然重要,但群狼的密切配合才是它們成為草原主宰的真正原因。
正如一位網友看過滿廣志與丁煒在電視節目中的復盤後評論:「一個滿廣志『陣亡』了,但藍軍裡還有許許多多個滿廣志。」
在外人看來,滿廣志是一個傳奇。而滿廣志說,他「只是在軍隊轉型的舞臺上,不經意間被時代的鏡頭捕捉」,真正的傳奇是藍軍旅廣大官兵們。
在滿廣志看來,他心中追求的不是演習場上的勝利,而是真正戰場對決的勝利,「軍人最大的奉獻,不是犧牲而是勝利」。
我們再將時針撥回到2016年的夏天,將鏡頭對準李光、佘永林、孟龍這些藍軍旅普通的指戰員們,我們看到了他們聽到滿廣志「陣亡」後的驚訝神情,我們也看到了片刻驚訝後的從容與淡定。
能夠在如此突然的情況下依然保持從容與淡定,並可以繼續戰鬥直至勝利,可想而知,他們的內心深處有多麼足的底氣。
作為和平時期的軍人,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經歷戰爭,但他們願意用一輩子時刻為戰爭做準備。「誰都可以講和平,唯有軍人不能講。從我們這一代起,中國疆土將不再給任何國度的軍人提供創造榮譽建立功勳的機會!」
藍軍旅建設的大型軍營圖書館成為官兵學習充電的好去處。 陸學權 攝
二、「我們雖身在大漠邊關,卻有一顆北上廣的心」
「1950年,韓先楚將軍在沒有海、空軍配合的情況下,跨海進擊海南島。他就是在黑暗的時刻,也具有發現一絲微光的智慧,並能夠追隨微光前進。……現在的我們,除了勝利,一無所求;為了勝利,一無所惜。」
這是藍軍旅戰士張遠望在讀金一南《勝者思維》一書時寫下的讀書筆記。張遠望「把這本厚厚的大書讀了兩遍」。
入伍前,張遠望的偶像是「大俠郭靖」。如今,在讀了金一南的書之後,韓先楚將軍成了這名90後戰士的偶像。他渴望知道韓先楚將軍的一切。於是,《戰將:韓先楚傳》又成了張遠望訓練之餘放不下的書。
和張遠望一樣,藍軍旅的許多官兵都有著和他相似的讀書經歷。這些在訓練場上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們,閒暇時最愛去的地方就是旅圖書館。讀書,造就了藍軍旅這支部隊與眾不同的氣質,也鍛造了一大批知識型打仗尖兵。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記者很難想像,在朱日和這片荒原之上,竟會有如此高大上的圖書館——
它佔地1000平方米,書籍種類涵蓋哲學、歷史、文學、軍事等11個大類,藏書12萬餘冊,借鑑的是國家圖書館先進的運行管理系統。同時,藍軍旅還與解放軍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等十多家國內知名出版社共建,圖書幾乎是每季度一更新。
「我們的圖書館全天開放,除了訓練操課時間,官兵可以隨時來借閱。我們旅的人均年閱讀量能達到10本以上。」藍軍旅政治工作部主任宋凱徵站在剛剛送來的新書前驕傲地說,「我們雖然身在大漠邊關,卻有一顆北上廣的心!」
一個人的視野,決定他能走多遠。一支部隊的視野,決定著這支部隊追求的高度。在通向世界一流軍隊的強軍路上,藍軍旅的目光聚焦在「世界一流」這四個字上。
登上察汗敖包山,俯瞰朱日和訓練場,呼嘯的寒風中,可以聽到中國軍隊實戰化最強烈的脈動;坐在藍軍旅的圖書館,手捧一本最近更新的軍事圖書,午後的陽光裡,可以嗅到藍軍旅官兵對知識的渴求。
對藍軍旅的官兵來說,讀書就像是農民在種田,汗水播灑在這片土地上,一時看不到收成。而這份收成,一旦到了戰場上就會有意想不到的體現。
張遠望的抽屜裡珍藏著三個「寶貝」—— 「戰狼勳章」,兩枚五星,一枚三星。想得到勳章不是件容易事兒,這是他參加演習表現特別出色才得來的。
毛澤東曾說:「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戰勝敵人的。」在未來信息化戰場上,一支部隊學習力的強弱將決定他們的戰鬥力、生存力。
夕陽的餘暉將藍軍旅的營院染成了金色。以黨旗為造型的「壓艙石」雕塑上,三行大字熠熠生輝——為中國軍隊立威,為中國藍軍立功,為中國軍人立標。
「commander,指揮官。」這是從藍軍旅廣播電臺中傳出的聲音。
「commander!」這是幾名奔跑在籃球場上的戰士,大聲跟讀。
位於圖書館隔壁的藍軍旅媒體中心裡,士官樊超正在播放剛剛錄製好的電臺節目。結束之前播送3到5個軍事英語詞彙,是每期電臺節目的固定欄目。
「懂外語,也是打仗必須掌握的一項技能。」 藍軍旅政委周勳邊聽邊說,「我們沒有專門的英語課,更沒有專職的英語老師。但其實,我們每天都在上英語課,官兵們自己給自己當老師。我也不例外!」
夜幕降臨。藍軍研訓中心研究員舒愛軍在辦公室裡捧著一本講部隊實戰化的書仔細研讀。在他的手邊,同樣包裝的書還放著七八本。
「這套書,是滿旅長到北京上學之前送給我的!他時常都會挑些書送給我們。」舒愛軍拍拍那一摞書,笑著說。
「為什麼他挑這一套書給你?」記者好奇地問。舒愛軍之前是旅裡的機關科長,即使現在成為研究員,他依然會在演習中扮演通信指揮的角色。
「打仗,不是一個人在打,也不是某一個專業在打。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戰鬥員、指揮員,怎麼能不懂一些其他專業的事情?」舒愛軍的答案並不是一句空話。因為我知道,送他書的人也是這樣做的。
在北京,記者見到了人人想要「活捉」的滿廣志。談及給部下送書,滿廣志的回答更加簡潔:「互相學習,查漏補缺。」
滿廣志最近在讀《科技遇見未來》和《五角大樓之腦》兩本書。「科技給現代戰爭帶來的種種可能」對滿廣志觸動極大:未來,「不懂技術、不懂裝備,怎麼做一名合格的指揮員」?
學習力就是戰鬥力。藍軍旅官兵用一場場勝利,為這句話做了最好的注釋。
從「跨越-2014」到「跨越-2017」,藍軍旅的奪目戰績震撼了全軍。
要打贏現代戰爭,忠誠與勇敢必不可少。但從另一個方面講,學習力就是強大的戰鬥力!學習力,讓藍軍旅官兵擁有了「抬頭望天」的寬廣視野,讓他們擁有了「更為靈活、更為勇敢的頭腦」。
紅藍對抗演習中,藍軍旅某營指揮員正在借著馬燈部署作戰任務。陸學權 攝
三、「什麼是創新?就是拿破崙率軍翻越阿爾卑斯山」
推開門的一剎那,我與屋裡的人對視,彼此都愣在了原地——
這裡是藍軍旅某機步營的研訓室。屋裡的人大概沒有想到會有記者「夜襲中軍帳」;我也沒有想到,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這裡竟然還在開戰法研討會,何況這個營部是我隨便挑的。
在這間十平方米的小屋子裡,八、九個人正圍在地圖桌前。他們中有幹部,有士官,甚至還有列兵。環顧四周,發現這間小小的研訓室裡,地圖、沙盤、投影儀等一應俱全。
營教導員楊世偉站在人群當中,兩隻棉手套一高一低地吊在胸前。他的頭髮有些蓬亂,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專注。我推門時,他手裡的長杆正指著一處高地。這處高地,將是三天後他們的主陣地,他們的對手是現在與他們相隔不過200米的另一個營。
此時此刻,楊世偉正帶著大家研究怎麼「讓『敵人』進入埋伏圈」。這已經是他們「大戰之前」,挑燈夜戰的第三個晚上了。
從營部出來,我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夜空。因為沒有燈火,夜空的每顆星都看得真切。回頭透過窗戶再看看那間研訓室,發現那名年輕的列兵正在發言。
同行的幹事告訴我,這樣的研訓室,這樣的熱烈討論,在藍軍旅不是什麼新鮮事。每個營部,甚至是每個連部,都有一個專門的房間供官兵們研究打仗。在這人人都想「貓冬」的寒夜尚且如此,只是一場單位內部的小型對抗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在每年的「跨越」系列演習開始之前,這一個個小房間裡該是怎樣一幅熱烈的畫面。
難怪有人這麼講,朱日和對於軍人來說只有一個季節——「打仗季」。
追溯源頭,營連戰法研究室其實是另一個地方的微縮版。這個地方,就是藍軍研訓中心。那些讓紅軍部隊意想不到、吃盡苦頭的戰法訓法都來源於此地。
曾兩次參加過賴比瑞亞維和任務的徐武韜,是藍軍研訓中心的元老。見到他時,他正在翻譯一本資料。回憶起建立藍軍研訓中心的場景,徐武韜感慨頗多:「剛接到任務時,我們連一頁資料都沒有。電腦一開,除了系統文件,連C盤都是空的。」
從零起步,異常艱難。從總部機關到軍隊院校,從自己的戰友到院校的教授,全國各地都留下了徐武韜和戰友們的足印。2013年夏天,來自軍內各大院校的專家學者匯聚藍軍旅。當他們看到會議室裡整齊擺放的大綱、配套教材等7大類研究成果時,驚嘆不已。一位將軍翻看著徐武韜和戰友們自主研究編寫的教材,感嘆到:「一個旅級單位,沒有專業人才,在環境如此艱苦、演訓任務這麼繁重的情況下,研究出這麼多成果,真是不簡單!」
趟過了這條連「石頭」都少有的「河」,徐武韜和戰友們其實才邁出了「萬裡長徵的第一步」。徐武韜愛人在北京工作,每次探親休假,徐武韜總是要借著回北京看愛人的機會,到軍事科學院、國防大學等院校去跑一跑,每次「總能有收穫」。看著徐武韜拿回家的資料,愛人埋怨:「真不知道你休假回來到底是為了看誰。」
原石家莊機械化步兵學院的邸驗剛教授,是徐武韜的「忘年交」。偵察兵出身的邸教授現在每年都會到朱日和去走上一遭。在這裡,他能看到院校的研究成果究竟能在部隊作戰上發揮多少效能,也能聽到來自這支具有創新活力的部隊的一手建議。
見記者的目光落在牆角堆著的幾大摞資料上,徐武韜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可不能看,我們的秘密都在這兒呢!」
在藍軍旅,創新因子已滲透到肌體的每一個「神經末梢」。裝步連班長於輝最願意做的事,就是「和高學歷的人聊天」。他覺得,跟他們聊天「長知識,長見識」。2014年,於班長帶著兩個人搞起了戰法創新,他們要將高深理論變成戰場上可行的具體戰法。
「到後來,我們連長都快被我問煩了。」於輝憨憨地笑著。那一次,他們的研究不僅提前一周完成,而且還在「跨越-2014」中得到檢驗,打了個漂亮仗。
「當所有人都認為拿破崙無法翻越阿爾卑斯山時,他用實際行動震撼了整個歐洲戰場。什麼是創新?就是拿破崙率軍翻越阿爾卑斯山!戰場上,就是要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才能出奇制勝。」班長於輝自豪地對記者說。
藍軍旅政委周勳告訴我:「這個時代,最大的不變就是變化。對於變化,我們藍軍早就習以為常。」
習以為常的底氣從何而來?來自創新。創新讓藍軍旅緊跟時代發展的腳步,緊跟中國軍隊變革的腳步。
一支沒有創新活力的軍隊,不可能打贏明天的戰爭。對中國軍人來說,最不可或缺的,就是將戰場上的不可能變成可能的勇氣和智慧。
戰狼勳章。在該旅,只有參加過20場以上紅藍對抗演習的官兵才有資格獲得這枚勳章。申冬冬 攝
四、「我希望自己強大,但我更希望我的『對手』更強大」
藍軍旅的多功能大廳裡,傳來一陣陣笑聲。這笑聲來自藍軍旅官兵,此時臺上正在演小品《戰損收容所》。
這是一個根據演兵場上真實事件改編的節目——紅軍和藍軍的「傷員」在戰損收容所碰面,戰場上的相互不服氣延續到了這裡。一番口舌之戰後,兩名小戰士才知道,自己的班長是曾經的戰友。
這樣的場景,於輝並不陌生——
那是2015年夏天的一個中午,朱日和草原上的硝煙與塵土還未完全散去。藍軍班長於輝快步走上山坡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什麼。
「嘿!看啥呢!」於輝背後傳來一聲詢問。
他一回頭,樂了:「排長!可找著你了!」
原來,從演習開始前,於輝就知道這次對抗的紅軍部隊是自己曾經的老部隊。幾經打聽,他得到了一個「情報」:他當新兵時的排長龔文明也來了。演習一結束,於輝迫不及待地想見見老戰友。
兩人看看彼此,都是滿身的泥土,相視一笑,走上山坡的制高點,席地而坐。
一陣寒暄後,龔文明突然扭過臉問:「小子,你們藍軍下手也太狠了!到底用的是啥戰法?」
於輝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也一臉認真地說:「排長,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等最後的復盤總結會你就知道了。」於輝轉過臉,仰頭面對耀眼的陽光,把眼睛眯成一條線。他長舒一口氣,接著說:「我們要是現在不狠點,有一天你們真上了戰場,那是要丟命的。」
相對於輝,偵察兵佘永林的表述要「柔和」許多。
對抗演練前,接到軍校同學的電話,他會故意逗對方一句:「看著點,別讓我端了你們老窩!」
話雖這樣說,可不管是於輝還是佘永林,如今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那就是「仗越來越難打,紅軍越來越難對付了」。
「對我們來說,這是好事。」藍軍旅參謀長陳軍說,「不管外界對我們的讚譽有多少,但我們作為藍軍的職能使命不會變。我看到網上有人說,我們就是要把紅軍『虐哭』,其實我們更希望紅軍贏。他們贏了,我們『磨刀石』的價值才算體現出來了。」
副參謀長孟龍第一次參加「跨越」系列演習時,「激動得一宿沒合眼」。當他站在頭車的車頂向後望去,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鐵流滾滾」。那一刻,孟龍覺得自己就像矢志「踏破賀蘭山闕」的嶽飛,他的心裡就一個想法:無論如何都得贏。
2014年,7戰6捷的戰績,讓朱日和成了焦點,更讓藍軍旅成了「明星」。可接下來的「跨越-2015」演習,孟龍的想法發生了變化。
「不是不想贏,只是在想,我們這樣做對跨區而來的紅軍部隊,到底能不能起到鍛鍊的作用。我們這塊『磨刀石』,能不能讓對手變得更加鋒利。」 孟龍笑著說。
走進藍軍旅的營區,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就是刻有「能打仗,打勝仗」的「磨刀石」。立在大門口,就是要提醒每一名官兵:勝利誰都渴望,藍軍贏,是實戰化訓練成效的體現;紅軍贏,是「磨刀石」真正磨出了一把鋒利的好刀!
問起張遠望的「戰狼勳章」是怎麼得來的,他的回答令記者有些意外。對如何得到這三枚勳章的過程,張遠望描述得風輕雲淡,倒是對得到勳章前的驚險與失利記憶猶新。
是他怕輸嗎?不是。
《孫子兵法·九地》裡講:「透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張遠望和戰友們記得勝利的喜悅,但他們的勝利並不是為了證明「我很行」,而是要讓紅軍戰友和自己都清楚地知道「我哪裡不行」。懂得了「輸」的意義,才是實戰化訓練的最大收穫。
也正是在這一次次實戰對抗演習裡,藍軍旅磨練了紅軍,也磨練了自己。
有人問滿廣志:「您輸過嗎?」
滿廣志回答:「輸過。」
兩個字的回答乾脆而坦然。繼續追問輸給了誰,怎麼輸的,滿廣志神情淡定,娓娓道來。
滿廣志不在乎輸贏嗎?不,他在乎。只是他知道,什麼時候輸不丟人,什麼時候絕對不能輸。
藍軍旅官兵不在乎輸贏嗎?不,他們在乎。只是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輸不丟人,什麼時候絕對不能輸。
正如藍軍旅官兵們掛在嘴上的那句話:「我們不是要拿金牌的選手,但我們可以培養拿金牌的選手。」
藍軍旅官兵在「壓艙石」前莊嚴宣誓。申冬冬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