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中午,剛剛一稿兩投的北京作家張明高躺在沙發上,搖著蒲扇。他在思考一個重要問題:一個人,怎樣才能真正像個人一樣地活著?
這個問題對所有人都適用。科學家也是人,所以,科學家也要面對這個問題。
愛因斯坦和薛丁格都是偉大的物理學家,他們在二十世紀所取得的科學成就照亮了人類的天空,成為科學史上的傳奇,為世人所景仰。
愛因斯坦出生於德國,是擁有瑞士和美國國籍的猶太裔理論物理學家,他創立了現代物理學兩大支柱之一的相對論,也是質能等價公式的發現者。因為「對理論物理的貢獻,特別是發現了光電效應的原理」,他於1921年榮獲諾貝爾物理學獎。這一發現為量子理論的建立踏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薛丁格是奧地利理論物理學家,量子力學奠基人之一。1926年提出薛丁格方程,為量子力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提出薛丁格貓思想實驗,試圖證明量子力學在宏觀條件下的不完備性。1933年,因為「發現了在原子理論裡很有用的新形式」,薛丁格和英國物理學家狄拉克共同獲得了該年度諾貝爾物理學獎。
像愛因斯坦和薛丁格這樣的人,以他們的科學成就,早就超額完成了張作家所思考的人生目標。但是,他們在自己的人生歷程中,卻並不滿足於此。他們低頭拉車和抬頭看路兩不誤,真正做到了「又紅又專」。
愛因斯坦比希特勒大十歲,薛丁格比希特勒大兩歲,這決定了,他們要很不幸地與這位大獨裁者生活在同一時代。
同一時代也就罷了,畢竟世界挺大的,能在萬裡之外的阿根廷草原上放牛也不錯。但是愛因斯坦和薛丁格都做不到。他們不僅和法西斯頭頭同時代,而且工作和生活地點還都在一起。
應普朗克和能斯特的邀請,愛因斯坦於1914年回到德國擔任威廉皇家物理研究所的第一任所長,同時兼任柏林洪堡大學教授。很快地,他當選為普魯士科學院院士。
1916年,愛因斯坦當選為德國物理學會會長。此時,27歲的希特勒在索姆河戰役中腹股溝受傷,有未經證實的傳說指出他因此失去了一顆睪丸。1918年10月,希特勒在戰鬥中遭芥子氣攻擊而短暫失明,在養傷期間,德國向協約國宣布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
沒有人能預測到,這個曾經人生頗為失意的奧地利繪畫愛好者,竟然十多年後在德國闖出一片天。1932年11月,德國國會重新選舉,雖然流失了部分選票,希特勒領導的納粹黨仍然成為國會中第一大黨。次年1月30日,在興登堡總統辦公室,希特勒以簡單的儀式宣誓成為德國總理。
此時,愛因斯坦正在美國從事學術交流。由於納粹黨鼓吹反猶太主義,愛因斯坦知道他無法返回德國。3月,愛因斯坦與妻子愛爾莎乘船來到比利時。途中,愛因斯坦獲知,納粹藉口闖入了他的暑假小屋,又沒收了他心愛的小船。
抵達安特衛普後,他立刻到德國大使館繳回護照,並宣布放棄德國國籍。隨後他向普魯士科學院提出辭呈,表示,就目前情勢來看,自己覺得「無法忍受和倚賴普魯士政府」。
回到美國後,愛因斯坦成為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常駐教授。他此後的有生之年,幾乎都在那裡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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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領導,就不能再在人家手底下生活了嗎?很多人會有這樣的質疑,但是,那隻因為他們不是愛因斯坦。
薛丁格也和愛因斯坦一樣。比愛因斯坦更多走一步的是,薛丁格因為希特勒搬過兩次家,一次搬出德國,另一次搬出奧地利。
希特勒上臺後,思想上反納粹的薛丁格離開德國移居英倫,在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擔任訪問學者。同年他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1936年,薛丁格受聘於奧地利格拉茨大學。讓薛丁格沒有想到是,兩年後的3月11日,希特勒實現了他的「大德意志」目標的重要一步——德國與奧地利合併。
這一突變令薛丁格再做決定,離開奧地利前往愛爾蘭,他在都柏林建立了理論物理研究院並擔任主任。
1956年,薛丁格返回奧地利,在維也納大學理論物理研究所擔任教授。
科學巨星也會隕落:1955年4月18日,愛因斯坦在新澤西州普林斯頓去世。1961年1月4日,薛丁格病逝於維也納。
愛因斯坦和薛丁格都是因為其偉大的科學成就而為世人所記住,所景仰,很多人並不知道他們被迫搬家的故事。
愛因斯坦離開德國,薛丁格先離開德國後離開奧地利,其唯一原因,就是他們不想與納粹法西斯同流合汙。
唐代詩人高適送別琴師董庭蘭,曾發出「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感嘆。愛因斯坦和薛丁格作為科學大家,後路和前路都沒人不認他們。但是,面對是與非,正與邪,他們依然斷了後路,他們不想為納粹德國做哪怕一毛錢的貢獻。
1939年二戰爆發,一些流亡物理學者迫切希望美國政府意識到,納粹德國正在進行原子彈研究,德國科學家可能會搶先造出這種可怕的武器。一旦擁有,希特勒會毫不猶豫地將其用於戰爭。他們拜訪愛因斯坦,希望他能利用自己的聲譽參與到這種發聲來。
愛因斯坦答應了,他在致羅斯福總統的信件上籤上自己的名字。他們建議美國政府注重並直接介入核武器研究。這封信被認為是美國在參與二戰前夕展開大規模核武器研究的關鍵因素。由此,美國加緊步伐,依託其巨大的材料、金融、科學資源開始了「曼哈頓計劃」,最終成為在二戰中唯一成功研製出原子彈的國家。
愛因斯坦一生堅持和平主義,認為「戰爭是一種疾病」。在過世之前一年,愛因斯坦對老朋友、美國化學家萊納斯·鮑林說:「我一生之中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我籤署了那封要求羅斯福總統製造核武器的信。但是犯這錯誤是有原因的:德國人製造核武器的危險是存在的。」
愛因斯坦離開德國,是不想為法西斯做事。他籤名致羅斯福總統的信,是想防止法西斯發動對人類發動更具毀滅性的核戰爭。在關鍵時刻,這位被認為是天才的科學家始終站在正義的一邊。
愛因斯坦和薛丁格本身就是偉大的,從德國和奧地利「搬家」更襯託了他們人格上的偉大。他們能否更偉大些呢?比如,愛因斯坦和納粹陸軍上校克勞斯·馮·施陶芬貝格那樣的軍人聯手,在會議桌下面安放炸彈,刺殺希特勒?或者,薛丁格拿起槍,參加抵抗組織,像瓦爾特保衛塞拉耶佛那樣保衛維也納?
其實不必。戰爭中的學者依然有自己的位置,比如,《南渡北歸》中西南聯大的那些大家,他們所做的一切也同樣是為正義戰勝邪惡出一分力量。
任何人都是如此,哪怕是手握智慧型手機的現代俗人。
「許多年後,假如有人問我,當年你為社會做過的貢獻是什麼?我會說:我轉發、傳播了很多充滿人性、良知、散發著正義光芒的文字,我拒絕了與邪惡同汙合流。」
不管這話是誰說的,它說得在理,因為它揭示了一個真理:人,可以在任何時候,以任何看似微不足道的方式,為正義鼓與呼。
所以, 愛因斯坦不必去安炸彈,薛丁格不必端上卡賓槍,作為科學家,他們拒絕與一度十分強大的黑暗力量為伍,就足以值得後人尊敬和紀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