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甚至稱不上是一所小學,而是一個位於扎甘洛村的教學點,今年50歲的謝彬蓉是這個教學點唯一一名固定下來的教師。謝彬蓉曾是空軍某部的一名高級工程師,大校軍銜,2013年退役後,她從工作了20年的內蒙古額濟納旗戈壁灘,一頭扎進了大涼山。
脫下戎裝,站上講臺,原本只是想短暫支教圓一個「教師夢」的謝彬蓉堅持了一年又一年。在扎甘洛村的五年多,她看著進村的泥石路,從下雨時泥濘不堪、頭頂塌方落石,到精準扶貧後修平整了,看著美姑縣摘掉了國家貧困縣的帽子,通過自己的堅持,把孩子一個一個拉回課堂,這個只有45戶200多名村民的彝族村寨,上學的孩子從不足10人,增加到30多人。
謝彬蓉因此獲得了很多榮譽,「全國三八紅旗手」「最美退役軍人」「全國道德模範」和 「最美奮鬥者」等,她是家長口中可靠的謝老師,更是孩子眼裡的「謝媽媽」。通過教育讓更多孩子走出大山,謝彬蓉想要一直做下去,她說「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謝彬蓉在開學典禮上給孩子們講話。受訪者供圖
堅持:要把孩子們一個個拉回課堂
新京報:是什麼原因讓你下決心在退役後選擇去支教,並堅持這麼多年的?
謝彬蓉:我大學讀的是四川師範學院,如果不進部隊,我會成為一名教師,我也很樂意成為一名教師。我父親是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兵,他退伍後就回到家鄉當了小學教師,這對我觸動很深,我想我也可以退役後去支教,算是圓自己一個「教師夢」。
開始我只計劃當一個學期的志願者,完成自己這個夢想就可以了。但最終讓我留下來的是,我看到當地那種缺少教師、孩子們受教育少的狀況,不忍心走。
謝彬蓉年輕時軍裝照。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當時情況是什麼樣的?
謝彬蓉:我最初是在涼山州首府西昌市附近的一所小學支教,那裡的教學條件、孩子們的學習基礎和受教育程度很差。支教快結束時我被抽調到當地中心校監考,發現很多孩子考卷大片空白,有的孩子甚至連名字都不會寫,我不忍心走了。後來我就到了更缺乏教師的扎甘洛村,成為村裡教學點的老師。
2015年,剛到扎甘洛村的時候,整個教學點只有不到10個學生,而且這些孩子還不能同時來上課,需要給家裡放牛放羊。早上8點鐘開課,有的孩子11點才來。家長也不重視讀書,尤其是女孩子,家長覺得孩子十幾歲就要嫁人,長大了也就是在山裡放牛,用不著上學。
所以我當時去了最重要的任務,是家訪,給家長們做工作,一個一個把孩子們拉回課堂。
國慶節主題班會上,謝彬蓉給孩子們講課。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改變?
謝彬蓉:我待了將近一年的時候,來上課的孩子陸續多了起來。因為家長們看到,這個老師留下來了,能持續教課了。過去教師流動性大,孩子們上著上著就中斷,乾脆就不上了。
有家長和我說,你開課晚一些,太早了孩子們還要幹活,來不了。我不同意,孩子們上學就要按時來,進教室就是要敲門,課堂是神聖的。
當時除了扎甘洛村,旁邊幾個村的人也找來,希望孩子在這裡上學,我說只要我這間教室放得下,都可以來。
2016年新學期我組建了新的一年級,是30多個孩子的「混齡」一年級,有的孩子六七歲,有的孩子十幾歲,現在他們已經五年級了,沒有孩子中斷過學業。
謝彬蓉和扎甘洛村的孩子們。受訪者供圖
改變:教育就是希望更多孩子能走出大山
新京報:上課教孩子們什麼?
謝彬蓉:開始我重點教他們生活習慣,刷牙、洗臉、洗衣服,講衛生、懂禮貌,最基本的生活常識和技能,告訴孩子們在學校要說普通話。課程上,除了語文、數學、思想品德之外,美術、體育、音樂,這些都要有。這五年,我已經教了他們4套廣播體操了。教室裡有圖書角,孩子們有圖書可以看,我還會帶著他們看電影、下棋。
"六一"兒童節我們會組織文藝匯演,端午節帶孩子們一起包粽子。也會有別的支教老師來幾個月或者一個學期,給孩子們帶來新鮮的知識。
謝彬蓉帶孩子們在室外上美術課。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為什麼除了文化課還會增加很多業餘活動?
謝彬蓉:這雖然是山裡的一個教學點,但我想別的孩子能學到的知識讓他們也可以學到,該有的儀式感他們也得有。過去孩子們的童年只有牛羊、山坡,和家裡髒兮兮的小貓。
童年應該是豐富多彩的,我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他們的靈魂儘可能的豐富起來,我不是科班出身,教得不一定有那麼好,但是我想用我的熱情帶動他們,我的愛是在他們身上的。
謝彬蓉在給孩子們上課。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5年來那裡有什麼變化?
謝彬蓉:我們部隊上有一句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經濟環境、社會環境都變好了,國家非常給力,精準扶貧後路修平整了,村民們都住上了新房。人們的思想也在潛移默化發生變化,起碼家長對教育重視程度提高了。
但是教育是一個柔性的東西,不像房子修好了,它就可以住70年、80年甚至更久。教育如果不去持續引導的話,它有可能會斷層,所以要持續扶持教育。而且,教育才是阻斷他們貧困的根本之策,既急不得也等不得。
我班上一個學生,學習成績優秀,連跳了兩次級,我看得出是個學習的好苗子,我就和組織提出讓孩子到重慶讀民族中學,組織上也特別願意給孩子這樣的機會,現在她已經在重慶讀了初一。能把孩子帶出大山我很高興,教育也是希望更多孩子能走出大山。
謝彬蓉和扎甘洛村的孩子們。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你自己的軍旅經歷是否對孩子們有影響?
謝彬蓉:大涼山的孩子本來就像山風一樣,在山間放牛,自由慣了。而我自己平時站著就很端正,走路有精氣神,房間規規矩矩、乾乾淨淨的,被子疊得筆直。這些他們都看在眼裡,逐漸有了規則意識。這和我們部隊裡的要求一樣,要「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未來:能繼續做下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新京報:你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收穫了什麼?
謝彬蓉:一直以來都說是我對他們付出,實際上孩子們也在教會我怎樣對待生活,教會我怎樣與大自然融合,我和孩子們相互鼓勵,一起成長。
今年初山裡下大雪,我送幾個路途較遠的孩子回家,雪地裡路滑,經常奔走在山裡的孩子們知道路況,比我還靈巧,一路上他們都在照顧我,呵護我,怕我滑倒出事。
還有一次,我背著一個身體不舒服的孩子回家,她在我背上喊了一聲「阿嫫」(彝語中「媽媽」),我的心一下就化了。他們反饋的都是悄無聲息、不需要大張旗鼓但我能感受到的那種愛。
謝彬蓉在給孩子們理髮。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你多久可以回一次家,每年陪伴家人的時間有多少?
謝彬蓉:我對女兒的陪伴從她小時候就很少,她讀書期間我一直在部隊,回家機會也有限,現在她已經在上海工作。支教以來我每年寒暑假在家,每次將近一個月時間,家裡人也很習慣這樣。
新京報:未來還有什麼計劃,有給自己制定時間表嗎?還要支教幾年?
謝彬蓉:今年春節前我腳崴骨折了,現在多數時候還在臥床休養,但孩子們的學習不能耽誤,我給他們安排了一些作業,不能讓他們中斷學習。我在儘快恢復,等自己好利索了趕緊回去給孩子們上課。
謝彬蓉帶孩子們在室外上美術課。受訪者供圖
沒有給自己制定時間表,我只有一個方向,但不會具體細化,因為變化太多,把當下的每一個點做好就可以了。只要那邊的孩子們和家長有需求,我自己的身體還允許,我就會一直做下去,能做下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源自: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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