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同性戀電影《每分鐘120擊》(120 battements par minute,2017)
一部感人至深又激動人心的電影,愛情與政治結合的非常好。電影被一遍又一遍的稱為充滿了正能量,所謂「原諒社會」、「責任不可分割」、「享受生命的快感」、「為了權益而奮鬥」等等,在電影中如行雲流水般敘述出來。電影大體上分為幾個場景,ACT UP基地的討論,街頭及其他場景的抗議行動,及兩個男孩的戀愛。這些同性戀群體的肉體與精神,思想與行動,在集體中完全爆發。
這些同性戀群體的活動背景如下:「政府創建的AFLS(法國抗艾協會)是一個本該承擔政府職責的機構,成立3年以來卻什麼都沒做。他們漠視同性戀、癮君子、女性患者、外國人,導致愛滋病患者不僅沒有減少,反而以每年6000的速度增加。另一邊,一種蛋白酶抑制劑有可能治癒愛滋病患者,但是梅爾頓製藥公司為了炒作選擇了飢餓營銷,大大減慢了新藥的供應速度。」對權力與資本的抗爭,永遠都能激發人心底深處的鬥志與情緒。
我不知道在中國看這樣一部電影,是否會引發階級的爭論。因為像ACT UP這樣的激進組織,在形勢極為複雜的社會,他們的討論和行動,顯然不會如此成熟而富有成效。巴黎的那些孩子們,在按照法國的政治和法律,最大限度地爭取權力。他們的組織,更多的是在權衡一次又一次的活動形式,宣傳方式,溝通討論,這是政治。在充滿嘲諷與憤怒的抗辯中,總能得出屬於政治正確的結論。困惑不在電影的表達範疇之內。只是集體抗爭的政治表達中,個體仍舊在不可避免地死去。個體的愛情與集體的抗爭,營造出了一種生命的飽滿和對意義的積極追求。
電影最終讓政治勝出。同性戀也好,愛滋病也好,如果他們想要追求正義和公平,必須訴諸政治。它不是想要立刻改變人們的道德觀,而是在政治上先求生存。電影中有一個細節特別好:當一個女孩不接受做愛戴套的宣傳時,她為自己辯護說,她不是同性戀,所以不需要戴套。口吻中滿含著對同性戀的歧視。這時候,Sean二話不說就吻了內森。這當然奠定了他們二人的情感。但是,細節更加說明了Sean是一個更加在乎身邊人們如何在道德意義上看待同性戀的人。這可能是他和Thibault之間最大的區別。Thibault不需要道德上的立場。《每分鐘120擊》強調了政治上的成果,而不是道德上的。
Sean(左)與內森(右)
生命就在政治形式的一次又一次演出中,逐漸消逝。Sean和內森的愛情,穿插其間。Sean死去的當日,內森就和Sean極不待見的組織領導者Thibault做愛了。這裡不是評判,而是敘述。內森對待死亡的態度,不是宿命論的。他說他曾經被愛滋病嚇得5年都沒有性生活。當他獲取了勇氣之後,他不想耽誤一天。他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對現實有著清醒的認識,該愛了就愛,該行動了就行動。Sean並不是那樣。所以他無法做到像內森和Thibault那樣理性。
看這樣一部陌生的電影,讓你幾乎沒有任何感同身受的環境。但是,你還是會跟著這一群戰鬥的同性戀群體,憤怒,失落,狂喜和驕傲。它所激發的,是每一個人的孤獨,集體的榮譽,付諸政治的戰鬥,即使失敗,也能體驗生命的激情。即使是少數,人們也應該生活在喜歡的人身邊,而不是違背自己,求取那些對自己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如果你已經不再愛身邊的人了,這個世界終於就失去了意義。這在Sean,是行得通的。所以他才會絕望到攻擊自己人。Sean不喜歡Thibault,甚至連朋友都不想做。而Thibault和內森卻不是這樣的人。他們的行動是政治性的,觀念是歷史性的,他們時時刻刻都面臨著虛無主義的深淵,其中原則與邏輯永遠都在撕扯。就像內森,一旦受到了現實的驚嚇,就會5年停止做愛。
但是電影最後最具法國特色的場景就是:在Sean的葬禮上,他們是最憂傷的集合體,然後爆發成一種赤裸裸的反抗,把Sean的骨灰灑遍那些象徵著權力和資本的資產階級的派對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