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香荷韻
我小時候住在農村,那時候家裡很窮,偶爾有一塊糖吃就能高興半天。誰家娶媳婦,村裡的小孩一窩蜂地去幫著迎新媳婦,就為了那塊糖。
鄰居趙奶奶家小兒子小群今天結婚,我和小夥伴們起了個大早,趕到趙奶奶家,等著新媳婦發喜糖。新媳婦進門了,我們比小群和趙奶奶還高興,簇擁著擠到前面,我大聲喊:嬸子,給我喜糖喜糖!
新媳婦似乎不高興、瞪著眼,質問道:是誰喊我嬸子?是你嗎?
我大氣不敢出,自然喜糖也沒我的份。我撅著嘴回家了,跟我姐說:姐,新嬸子不讓我喊她嬸子,也沒給我喜糖。
我姐說:真是的,你不結婚,誰會喊你嬸子!等著,我去給你買!
這件事說淡忘就忘了,我照常每天吃飯上學睡覺,該玩的玩。
星期天早上,我本想睡個懶覺,鄰居奶奶家傳來了叫罵聲:老不死的,我吃你的、喝你的了?
有好戲看,我起床抓了塊乾糧跑著趕到了現場,見趙奶奶家的新媳婦搬了把椅子坐在堂屋門前,對著西屋配房的窗戶開罵。我一塊窩窩頭都吃完了,她還在那裡叫罵著。
我感到奇怪的是,西屋裡沒有動靜,趙奶奶就這麼撐著讓兒媳婦罵?更為有意思的是,新嬸子罵了一會兒撐不住勁了,她從窗戶裡往屋裡看,沒有人,原來趙奶奶根本不在家,新媳婦氣得把椅子腿都摔下來了。
乾糧吃完了,我一路跑著回家,走到我家院子裡,我說:我最喜歡看鬧架的了。
我爹兇我:閉上嘴,你嚷嚷什麼?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
上初中時的一個晚上,我剛寫完作業,出來透透氣。發現趙奶奶家好像有許多人,大聲嚷嚷著:讓她出來,讓她出來。
我走到趙奶奶家,見村東一姓馬的一家人都在趙奶奶家堂屋裡,馬家婆婆手裡拿著一把小刀子,說今天必須割她的舌頭。
馬家爺爺說:我是黨培養的幹部,我兒媳婦和我們是一家人,我們能不一起去地裡幹活?你說我們說的那些事,說句不好聽的,你跑到我們床底下聽房去了?
屋裡、院子裡好多圍觀的人,唯獨不見新媳婦。趙奶奶一個勁地賠不是:他叔他嬸子,是孩子不懂事,是我沒教育好孩子,您多擔待,回頭我批評她。
我聽出個大概,我回家後,也不知道這場糾紛什麼時候散場的。
後來聽說,她那天晚上在我家下屋的廚房大鍋旁蹲了一夜,我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偶然的一次,我爹和人一起喝酒的時候,我聽我爹說:那次我去我玉米地裡,聽著有咯吱咯吱的聲音,我以為是老鼠這麼大的動靜,一看是她背著個糞箕子正往簍子裡裝玉米,我說她,你掰的你背走吧。
她說:哥,求你別和小群你兄弟說,他會揍我。
自然,她也沒臉背走我們家的玉米。怪不得前幾天,我家吃的是煮的新玉米棒子。我問我爹是誰偷我們家的玉米?我爹說:小孩子少打聽事!後來,我把這件事給我姐說了,她說:是她!
若干年後,我娘去世的那個秋天,正是收玉米的季節。我們一家被親人離去的悲傷氣氛籠罩著。料理完母親的後事,我和姐姐拉著地排車去幫我爹把地裡的玉米收回家。當我們拉著車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正好她站在街上玩,見了我們,說:你爹一個人了,還種這點地幹嘛?有你們姐妹幾個照顧,怎麼不夠吃飯的。
我脫口而出:是呀,說什麼都不能再種地了,收的還不如別人偷的多!
悲歡離合,物是人非!日子就這樣每天從指尖划過,那次我回老家去給爹娘上墳,在大街上看見她坐在輪椅裡,流著哈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