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人生幾十個春秋,又是一年除夕即將來臨,疫情籠罩下的春節就像被捂住了耳朵,鑼鼓喧天只能在回憶中尋覓,略有遺憾,張燈結彩便成了新年的主色調。每到這時,總有那麼多除夕的場景在我的腦海中時時浮現,如同心中的白月光拂之不去,就像除夕的晚上真的有那麼一輪月亮,把他們映照的如此清晰,歷歷在目。
我的童年時代在鄉下,那時爺爺奶奶都健在,每到除夕這一天,我們一大家人二十餘口都要聚在一起,歡度一個團圓的節日。無憂無慮的我在這天總是有無限活力,白天奔跑於附近的叔叔伯伯家,查看各家禮俗進度,花饅頭捏出來沒有,誰家出現了新花樣,年夜餃子做的什麼餡,對各家買來的花炮也躍躍欲試,不過最讓我著迷的還是盼了一個白天的春晚。
那時我家還沒有電視,對於小小黑白盒子裡光與影的世界總是充滿好奇,至於看到了什麼精彩的節目著實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要看到實在困到撐不住了才會在爺爺奶奶的催促下往自己家走去,這中間大概有三百米的距離,但對那時的我而言已經非常遙遠,必定要央求著爺爺送我。
這時的除夕夜跟一入夜時已經大不相同,天色昏暗,孤星閃閃,空氣中到處瀰漫著煙花燃放後醉人的氣息。天大地大,這蒼茫的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我和爺爺行走在除夕夜的大街上。守夜人的燈在暗夜中次第熄滅,周圍一片靜寂。置身於黑暗中,我情不自禁的抓緊了爺爺的大棉襖袖子。頻頻回首,期待著有個月亮能讓我看一眼,可惜沒有。爺爺那時已經年過八十,一身灰布棉衣,頭戴狗皮帽子,腳踩一雙奶奶過年新做的大棉鞋,那手納的千層底和這深冬的路面一碰撞就發出哧哧的聲音,又因為爺爺上了年紀腳步漸緩而聲音延長,這聲音在冬夜裡聽起來格外清晰。聽著爺爺特有腳步聲,我的心瞬間安定了不少,恐懼也像黑暗中的影子躲進了遠遠的角落。
等我悄悄打開我家的大門,爺爺的腳步聲就哧——哧的漸行漸遠了,除夕夜就在這樣送別中悄悄走過,時間已過二十餘年,我依然無法忘懷那溫暖的衣袖和哧哧的腳步聲。朦朧中,我便長大了。
轉眼間,我大學快畢業了,每年寒暑假回家一次。這四年經歷了諸多親人的離去,過年於我而言不過意味著年齡又大了一歲,思念又多了一層,就業壓力,升學壓力,成家的壓力都在這大了的一歲中凸顯出來,而這並不是我歡喜的。
除夕夜我早已不醉心於春晚,也無心去放炮,那放炮聲只有在遙遠又偏僻的鄉村才能傳來,也不再各家跑著報告進度,而是會跟我的父親燃起熊熊炭火,早早吃過晚飯便圍爐夜話。漫漫長夜,實在沒得可聊便穿上厚厚的棉衣,挽上父親的手臂出門散步,我有時會想,此時若有月光那該多好,像我溫暖的母親正坐在我與老父身旁,可惜母親福薄,只有我們對著昏暗的夜空空留一聲嘆息。我勸父親一定要想開,未來的路還有很長。而父親只是夾緊了我挽他胳臂的那隻手。
炭火漸漸化為灰燼,一簇簇白花在爐膛中綻放,我想這應該是在緬懷過去的一切,時間還有人。除夕夜單單沒有月光,如有,那該能寄託我和父親的多少相思啊!
好像只用了一剎那,我便幸運的擁有了現在的家。過往的所有煎熬與苦難,掙扎與迷茫都在時光中遠去。人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列火車駛入了新的軌道。
除夕夜有沒有月亮已經不再重要,照在誰家的庭院也不再關心,因為與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過節,熱鬧無比。而讓除夕夜變得特別的應該是我開始偶有等待。等待一個去值夜班的人,等待一個熱衷於救死扶傷的靈魂。在我無限期待放空自己的時刻,我認真的觀察過:除夕的夜空真的沒有月亮。我想月亮自己應該早就習慣了隱匿:歷盡千帆,過往種種都如陰晴圓缺般平淡。我想它應該早就習慣了等待:等,慢慢等,終會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侯董玲
岱嶽區臥虎山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