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正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那時的農村剛開始實行大包幹,農村經濟還普遍不富裕,記憶中,父母親僅靠著那幾畝薄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一年到頭忙下來,微薄的收入除去我和弟弟的學費與日常家用外,便所剩無幾。至於改善夥食,如隔三差五地買條魚啦,割點肉啦,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了。每周的菜餚幾乎都是蔬菜唱主角:白菜,蘿蔔,豆角,茄子之類的東西,時間一長,吃得讓人直吐酸水。
這樣的日子沒完沒了,到底何時才能吃上那新鮮的魚和肥嫩的肉呢?哦,有了,收割稻子的那一天就能一償心願。割稻子的時候,母親照例要到街上去買平時難得一見的菜餚,宴請幫我家割稻的二叔三叔們,他們吃剩的「菜尾」,便是我和弟弟夢寐以求的佳餚了。
四月,秧苗一下田,我們就盼呀盼,手指頭也不知道掐過多少回。終於等到收割稻子的那一天了,一大清早,母親便上街買來一大籃子菜,其中就有我們愛吃的魚,肉等,我和弟弟一邊跟著母親走進廚房,一邊「哇—哇—哇」地叫個不停。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開飯的時間,母親把烹調好的菜餚次第擺到桌子上,我們兄弟倆圍繞著桌子團團轉,「是魚,好大的魚呀」「唉呀,肉丸子」「還有泥鰍煮掛麵呢,真棒」……我們指指點點,眼睛睜得大大的,口水順著嘴角直流。這時候父親安排二叔和三叔洗漱完畢,教他們一一入席。母親則把我和弟弟趕到屋外,還吩咐道:「叔叔們在吃飯,絕不可以進屋打擾,如果被我逮到的話,洗碗,掃地的活要全包。」我和弟弟吐吐舌頭,乖乖地站到屋外,可並沒有走遠,一邊聽著父親和叔叔們的划拳聲,一邊偷偷地朝門裡看,就這樣過了好久,屋裡的划拳聲仍不絕於耳,我耐不住了,便悄悄溜進廚房,沒想到被母親發現了,挨了一頓訓斥:「小饞貓,沒看見叔叔們在大太陽底下辛苦的模樣嗎?」我趕緊縮著脖子又站到門外面,和弟弟一起乾等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終於聽到屋裡「嚓—嚓—嚓」椅子挪動的聲音。我兄弟倆趕緊探過頭去,只見父母親正送著二叔三叔出後門回家休息。我和弟弟馬上像運動員似地箭步從屋外衝向餐桌,看著叔叔們捨不得吃特意留下些的豐盛菜餚,再加上飢餓肚子的強烈抗議,我兄弟倆屁股都還沒有坐穩,就立刻鼓動腮幫子,大吃大嚼起來,那才叫一個字「爽」!哪裡還顧得上在一旁父母親的諄諄教誨:「吃要有吃相,姿勢要坐正,飯菜一定要細嚼慢咽……」
多年以後的今天,當我面對著滿桌的大魚大肉,卻怎麼也提不起食慾來,腦海裡總想起童年時代「吃割稻飯」時我和弟弟狼吞虎咽的情景,頓時,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受湧上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