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沈大成
別人為什麼要上班？我又為什麼要上班？大家已經上班上了這麼久，社會也已經不停地發展了這麼久，它到底要發展到什麼程度，最終要造福誰？可不可以現在就停下來休息幾年，把已經創造出來的所有甘甜的勞動果實吃掉，然後再去上班？
每個人都會想這些問題，大多數人，天一亮還是要去各自的公司上班。公司在韓劇《未生》裡被定義為：戰場。在那裡，弱者遭欺凌受恥笑，女性被歧視，異類被排擠，強大的異類則要被徹底消滅。但是《未生》中的一個商社man奉勸道，即使在不公平的戰場上，人也要努力，要去贏，「在它把你擠出去前，不要放棄，因為公司的外面是地獄」。生存不易的道理被韓國人可怖地形容表述出來。
對於主人公張格萊來說，戰場的兇險程度還要再升級。他從小投身於圍棋，在放棄圍棋後26歲的「高齡」時，以高中學歷跨入強手林立的貿易公司，成為一名最弱的上班族。他穿著去世的爸爸留下來的肥大可笑的西裝，既不懂外語也不會用複印機，一籌莫展，隨便站在哪裡都是一個廢物擋了別人的路。他就好像是一顆圍棋子，有一天醒來發現被擺在了象棋棋盤上，從今而後要和其他象棋子戰鬥，要使用他一無所知的新世界的規則，而且絕不能輸。
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答案是來不及，努力無論什麼時候都來不及。遲遲不肯出力的人，來不及；像張格萊這樣面對冷酷現實、遙望遠處目標的人，也來不及。他只有不眠不休，加倍勤力地學習，而當一個人非常努力追逐什麼時，就會釀出一種感人的悲劇氣氛，即使他最後獲得了某種形式的勝利。做出超人努力最後下贏象棋的圍棋選手張克萊，他的經歷悲欣交集，非常動人。不止是張克萊，和他同期的其他三個新進員工也在努力，《未生》的主線就是關於他們四名新職員在戰場般的新世界中生存下來的故事。電視劇由尹胎鎬創作的同名漫畫改編，由於劇的熱播，漫畫《未生》銷量也迅猛地突破200萬冊，成為韓國2014年度最暢銷書籍，可見你死我活的職場故事是很有感染力，很有人緣的。
在年輕的職員們改造自己，然而並沒有消滅自我，最終保存了各自與別人不一樣的價值，成為一個新的更好的人。張格萊他們的試煉十分勵志，但電視劇更好看的地方在於，它拍出了一種同袍間的浪漫。
在天堂，人們相互有情，那只是一種基礎的浪漫。更生動的浪漫是，在一個堪稱險惡的環境中，你強我也很強，我們認出了對方，相互欣賞，結為同伴。《未生》就刻畫出了這樣的群像。吳次長，腦後總有一小簇倔強的捲毛，在天台意氣風發高聲歌唱俄羅斯歌曲《難馴的野馬》，心裡愛下屬愛得甜，嘴裡卻說著強硬的話。金代理，在作戰時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他，既能嚴謹地對付外人，也能敞開心扉對待自己人。夏代理，能夠被感化的大男子主義者，一旦認可了女同事的實力，對待她的心情就很溫柔，雖然嘴臉始終很兇惡……這些人不會僅僅出於憐憫就善待誰，想要和他們做同事要拿出一點本事來徵服他們，然後就能和他們一對一地發展出感情線。這感情和愛情無關，但浪漫程度不輸於愛情，是靠忠誠和信任結成的深厚情誼，它讓職場上的奮鬥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多情的、有意思的、熱血燃燒的。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人為什麼要工作？好像還是無法回答。但既然命定要工作、要作戰，就請儘量以成為職場中的強者為目標，這樣做除了獲得金錢和地位，還能得到別的強者的認可，和他們發展出浪漫的關係，感受到人和人交匯時的深情厚誼，這是工作的福利。
本文選自南都周刊第839期，雜誌1月16日已出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