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坐在十八樓陽臺上,點了根煙。公路上的汽車像不同顏色的甲殼蟲,來來往往。快要進站的綠皮火車像一條大青蟲,慢慢爬過。路邊的行人和公園裡晨練的人,成了一隻只螞蟻。
一隻小黑蟻出現在陽臺上。它在乳白色的地板上爬動,不時停下來,搖動觸角,嘴裡喊:「我尋我男人哩,我尋我男人哩。」
那聲音太細小,太悽慘,震得他耳朵裡嗡嗡作響。
「不要喊了!」他心裡大喊。
「你是誰?憑啥不讓我喊?我尋我男人哩,管你屁事。」螞蟻停下來,劇烈地晃動著觸角。
「快點從我眼前消失。」他越來越煩躁。
螞蟻沒有停下腳步。它翻過地板縫爬到另一塊地板上,邊走邊喊:「我看見你了,我知道你在這兒。」
「別喊了!」他的頭快炸了,用菸頭狠狠地捻住螞蟻。
「哎呦——,燙死我了。我尋我男人哩,男人……」螞蟻蜷成黑點不動了。
樓下的甲殼蟲來來往往,公園裡的螞蟻正交頭接耳:
「咦!今天咋不見那瘋女人?吃垃圾那個。」
「瘋女人死了。」
「咋死的?」
「燒死的,燒死在垃圾倉了。」
「真可憐啊!」
「她男人不是東西,給女人撂下一屁股債,跟富婆跑了。」
「小聲點,小聲點,聽說就住在這一片高層上。」
「我尋我男人哩,我尋我男人哩……哈哈……」
「咦嘖嘖,你學得蠻像哩……哈哈哈哈……」
床上那堆肥肉動彈了一下,罵道:「把煙捻了!」話音未落,一隻碩大的金鐲子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打開窗子,縱身一躍,像只螞蟻似的隨風飄落下去。在這一刻,他確信上帝也會抽菸,因為風中有濃烈的香菸味。
在千人大廳裡聽報告。美國教授的聲音漸漸被其他一些聲音壓了下去。這些聲音是從肚子裡發出來的,有母雞和鴨子的叫聲,有雞蛋咕嚕嚕的滾動聲,有母牛被農婦粗大又溫暖的手撫摸乳房時發出的呻吟聲,有鯊魚被割掉魚鰭的掙扎聲……有一個聲音最怪異了,竟然是小男孩在叫:媽,媽,我是你兒子,我是你兒子,怎麼會在你胃裡了。
他是小區麻將館一個常客,長得挺排場,只打十塊底的。抽菸,五塊錢的,抽別人的,不給人發。撩撥女牌友,捏人家手,被唾到臉上,擦了唾沫,笑道:這妹子,咋不吃耍?抹牌,抹牌。又繼續打牌。
回到家,媳婦下班做飯洗衣服管孩子作業,他吃完飯又出門打牌。別人說他,你不掙錢,整天胡混,媳婦不跟你過咋弄?他說:離了,哥馬上找一個,比她還漂亮還有錢的,信不?信不?問的人想想說:還真是,城裡有剩下的婆沒剩下的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