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你開始吃素了,朋友約你吃飯,你可不能說你為了保護動物不吃肉,你得說你最近去醫院了,膽固醇高,沒法吃肉了,唉,可惜了,只能看你們吃了,」老丁看著菜單,「還是你點吧,我怎麼看這裡面的菜我都想吃。」
我接過來菜單看了看:「你是真的吃素了,還是確實膽固醇高了?」
老丁:「我其實也是聽別人說的,吃素好。」
我說:「是你小情人說的吧?怎麼之前那麼多專家說讓你多吃蔬菜你不信,她一說你就信。」
老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誰說的不重要,主要還是為了健康。肉裡面有毒有害的物質太多了,而且植物裡有我們所需要的所有營養,根本沒必要吃肉。而且我也不是盲從,而是尊重。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
我說:「那你就喜歡吃滷煮,你吃完她不讓你親她,你怎麼辦?放棄你選擇的權力嗎?」
老丁:「兄弟,她不管我吃不吃肉,真的,我最近吃素主要是內心也開始覺醒了。」
我說:「在床上被洗腦了。」
老丁:「真不是,我們倆這才多長時間,沒幾次。況且,你丁哥的意志力有那麼薄弱嗎?我在你心裡就這個形象嗎?我發現我就不能告訴你我這些事...」
我說:「不不,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倆怎麼認識的,你根本就不好好講,每次又想顯擺自己有魅力,但一講到關鍵地方又含含糊糊,支支吾吾的,搞得那麼有藝術張力,我聽完之後都要自己重構現實才能大概理解一部分時間線。」
老丁:「嘿,我一直感覺你不是特想聽,所以也沒有細講。」
我說:「我不問你的時候,你又追著我講。我其實也沒別的愛好,就想聽聽第一次約會,第一次上床的細節,別的你也不用多說。」
老丁:「我跟你先做個比喻,就比如說,你在爬山,大坡,特別陡峭,突然上面滾下來一個雪球,你看到那個雪球的體積,雖然還離你很遠很遠,但你心裡就知道逃不掉了,這種就是宿命。」
我說:「所以你出軌是宿命。」
老丁:「這次還真不是,有的女孩是你遠遠一看,就感覺是個大雪球,賊大,但你那時候不在坡上,所以只要想躲是能躲開的。有的女孩是你剛接觸的時候,沒有意識到她是誰,輕視了她的侵略性,任由她在你心裡遊蕩,但是這個雪球越滾越大,最後你才發現,自己已經捲入其中,無法自拔,只能跟著對方的節奏前行。」
我說:「所以你是被她忽悠了。她勾引你。她饞你身子。」
老丁:「我一開始總是納悶,她喜歡我什麼?我這兩年頭髮少了,肚子挺了,臉上脖子上也都是肉,上個兩層樓都得喘一會,而且最主要的是,我還有老婆孩子。」
我說:「她的職業是不是盲人按摩?」
老丁:「她是個大學老師。」
我說:「噢,教盲文的。」
老丁:「嘿,我在你心中,就是一個不值得被愛被呵護的廢物嗎?」
我說:「你以為人家盲人不挑的嗎?你們倆怎麼遇到的呢?」
老丁:「真是很奇怪。你還記得我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到南方出差嗎?」
2
我說:「我怎麼會記得你的那些破事?」
老丁:「那天特別冷,我下了飛機,打了一個車去賓館。那個司機特別有意思,問我,大哥,你說努力重要嗎?我說重要啊。
司機又說,我們起早貪黑,再努力也就那麼多錢,說明努力沒有方向重要。我說,也跟你工作的地方有關係,就像五星酒店的服務員比路邊小餐館的服務員工資高一樣。
他又說,我想創業,但是又不知道做什麼好。我說,你擅長什麼?他說,我其實有一樣特別擅長的事情,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當工作?我說,你說說看。
他說,我特別會追女孩。我說,那厲害啊,你說說看,怎麼就是特別會?他說,有一天我發現了一個事兒,我發現男人被弄硬了的時候,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女人是誰,只想趕緊發洩。我說,動物性。他說,所以我就反向思維,就給自己設置了一個問題,是不是女人也這樣?」
這時候老丁停頓了一下,攤了攤手:「車到賓館了,他就沒再說。」
我說:「你就把這個課題研究繼續進行了下去。」
老丁:「我當時其實沒想太多,回了賓館收拾東西準備晚上和當地朋友聚餐。那天來了一個老同學和他們的朋友的朋友,一群不認識的人聊得挺好,稱兄道弟的,啤酒白酒混著喝了不少,其中有一個哥們,那種小背頭皮夾克手上有紋身的社會人,就嚷嚷著給我接風洗塵,得去洗浴。
我當時喝得有點難受了,我就說我想回去休息休息,明天上午還要開會。這個哥們雖然和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特別仗義地說,老丁,我給你叫一個送到你屋裡!
我當時笑了笑,以為他說個場面話,開開玩笑。我回去之後就睡了,剛睡不到一個小時,門鈴就響了,我心一咯噔,真來了?我趕緊跑去看門口貓眼。但有意思的是,我在跑去的路上,還沒看到門外的人,我就硬了。」
我說:「想像的力量。」
老丁:「我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女孩,我一開門,我第一反應是那個哥們是跟我開玩笑呢。這個女孩有點胖,腿粗胳膊粗,像搞舉重的。而且根本不是女孩,起碼有四十五歲以上,得叫大姐。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進屋了。」
我說:「這就算懟你幾拳,你也打不過啊。」
老丁:「是啊,我這酒嚇醒一半。我就趕緊問她,可以只做按摩嗎?她挺溫柔地笑了笑,說沒問題,你先去洗個澡,我給你按。我就穿著衣服到了廁所再脫,我聽說有的女的會偷你錢包手機,所以我都帶到了廁所。」
我說:「小心駛得萬年船。」
老丁:「我剛抹上浴液,她就光著身子進來了,我當時感覺有點受不了了,反應老大了。我就分析我自己,我是不是天天在家看老婆孩子,出門隨便一個女的我都受不了啊,我那一瞬間特別瞧不起自己,對自己特失望。但還沒容得我的道德佔領高地,她就開始幫我洗,揉搓。我腿直發軟。」
我說:「如果不說長相,是不是肉體本身的感覺都一樣?」
老丁:「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她一嘬上之後,我的大腦完全靜止了,什麼時間空間都消失了,只是感覺好舒服,終於明白了活在當下是什麼感受。在我就快憋不住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抬起頭衝我狡黠地一笑,說咱們回去吧,給你按摩啦。
我當時憋得差點抱起這個胖女人回床,抬了一下腿太沉沒抱起來,反正是連拉帶拽地就給弄回床把她按倒了,然後就開始做了對不起家庭的事情。事後我想起了計程車那段話,才明白,如果不想發生,就不應該有任何肉體接觸,否則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也沒有辦法堅守理想狀態下的那些原則。」
3
我說:「所以胖妞給你上了一課,以後就能避免再次誤入歧途了。那後來是怎麼還是出軌了那個大學女老師呢?」
老丁:「我那次出差回家之後,感覺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就是本來不想,摸摸蹭蹭地就開始胡思亂想,心急火燎,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我說:「所以必須要摸摸。」
老丁:「誒,怎麼什麼話一到你這裡就那麼粗俗。咱就說肢體接觸就行。」
我說:「見到大學女老師之後,你理論結合實踐,上去就玩肢體接觸,直接拿下。」
老丁:「我跟你說,你想像不到這個時代的我們有多孤獨,多麼渴望肉體的觸碰。一個擁抱的力量可以超越一起吃頓飯,一次接吻的力量可以超越一起看個電影。」
我說:「以後約會,抱一下親一下,把飯錢電影票省下。」
老丁:「但這個事兒還是有一個前提,就是人家得能和咱出來。」
我說:「所以那些高手總是說,得先能約出來。只要能約出來,就成功一半了。」
老丁:「沒錯。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了。」
我說:「噢,我明白你這邏輯了,但我想打斷你一下。我覺得現在的這個角度,還是一個男追女的角度。也就是說,還要咱們去想辦法想花招去推進感情,那有沒有可能反客為主呢,咱們被人家追。」
老丁:「你說的這個,讓我想起了之前聽一個人說,和長得好看的人在一起叫愛情,和長得一般的在一起就是過日子。話說,如果可以選擇,誰不願意找個好看的呢?現在想被倒追,說句不好聽的,咱不是演員模特什麼的,不愛打扮也不健身,又沒有豪宅又捨不得買禮物,除了有個大學文憑那張破紙咱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
我說:「那你這麼說的話,就只剩下思想了。」
老丁:「你算是說對了,兄弟,咱們這種人就要武裝思想。」
我說:「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和她是網上認識的。」
老丁:「不愧是我兄弟。我們確實是網上認識的,我下載了一個相親軟體,然後加了她,聊了很多對生活對藝術的看法。」
我說:「等一下,相親軟體?也就是說,你在沒有遇到她之前,你就已經打算出軌了。」
老丁:「是的。有一天早上,老婆孩子還沒醒,我怎麼也睡不著了,我看著窗外天蒙蒙亮,有一點灰,有一點藍。我打算學學冥想,我打開瑜伽墊,坐在上面。五分鐘後,突然一個念頭像一顆灼熱的流星般划過我的腦海。我想睡其他女人。」
我說:「念起。」
老丁:「我打開手機,下載了一個相親軟體。然後我看到了她,我就有一種預感,我覺得我可以。」
我說:「怪不得總有人說,最遺憾的不是我不行,而是我本可以。」
4
老丁:「我就跟她說我想去她在的城市旅行。她說給我當導遊。」
我說:「老套路。」
老丁:「後來就那樣了。我就感覺生活...」
我拍他:「等一下,別感慨,什麼就那樣了?說好的細節呢?」
老丁:「有,別急啊。我落地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了,她開車去機場接的我,我們在她家附近一個素食飯館吃了點東西。然後她就帶我回她家了。」
我說:「她就直接帶你回家了?」
老丁:「是。咱們討論的是怎麼對戰小姑娘,但這老師是成熟女人,人家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麼都不用說,一個眼神的事兒。」
我說:「回家了,然後呢?」
老丁:「你是非要聽啊!」
我說:「不是兄弟,你這話說一半也不合適啊。」
老丁:「我們就進屋了,她給我找了雙拖鞋,然後她說她要回個郵件,讓我隨便。然後我就坐沙發上看看手機,給老婆報個平安。過一會老師出來了,問我牙膏牙刷帶了嗎。我說好像帶了。其實我真不記得,是我老婆裝的。然後老師就說,我給你一個杯子,你就用這個刷牙。」
我說:「你也不用這麼細節,講關鍵的,你懂的。」
老丁:「噢噢,後來我就說,那先洗澡吧。她說去吧,浴巾用藍色那條。我就洗澡了,她也沒有進來。我洗完出去的時候,她還在回郵件,說學校有點事。我說,我來不打擾你吧?她說,沒事兒,我明天一天得上課,你自己轉轉,後天我陪你去一個景區徒步。我點點頭,我說你忙,沒事,我先探索一下周圍。她問,你回去的票買了嗎?我說,買了,算上今天,在這能待四天。她說,差不多,其實沒什麼可玩的,都是人擠人。」
我說:「這是關鍵的嗎?」
老丁:「那時候的我們除了之前聊天有點曖昧,但是沒有說過誰喜歡誰那種話,見面到這時候,手都沒拉過,我也搞不懂她是怎麼想的。」
我說:「那咱就按兵不動唄?」
老丁:「我一想,得失心不要太重,就享受當下。我就跟她聊起天來,過了一會她說她今天要跟她爸媽視頻一下,讓我進她屋裡待著。你可知道,女生的房間是她的小城堡,不能讓人隨便進啊。所以這時候我就感覺,穩了。
她視頻完了,回屋跟我說她要去洗澡,打算睡了,明天七點就得起。我這時候心就開始跳了,我還故作鎮定說,去吧去吧,注意保暖。頭也不抬,裝得很從容,一副『我上過的床,比你們見過的樓都多』的老手姿態。」
我說:「這時候,其實你的內心還是不確定能不能拿下的,對嗎?」
老丁:「畢竟第一次出軌。不能盲目自信,咱有七成把握吧。我正在琢磨一會怎麼玩肢體接觸,是先拉手,還是先身體傾過去親,還沒有完整的思路,她就穿著個浴袍回屋了。
一進屋她就說,你有保險套吧?我一愣,說有。她說,噢,OK。這時候,我有點懵。她說,你明天要是中午沒事,你可以去我們學校食堂吃飯,我們三樓有一個烤鴨很好吃,到時候咱們倆點半隻。我說,好的。」
我說:「已經廢了。」
老丁:「那時候大腦的轉速已經很低了,畢竟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她就躺下玩手機。我有點坐不住了,就趁她不注意湊過去要親她,
她這時候看著手機新聞說了一句,誒,假設未來科技足夠發達,可以造出時間機器,那為什麼沒有人從未來回來到我們現在呢?我說這咱真不知道。她說,因為啊,沒有未來。No future。」
這時候服務員來到我們桌,跟老丁說我們加的蔥油餅沒有了,要退了還是換一個主食。老丁說:「蔥油餅怎麼會沒有?不就面和蔥嗎?」服務員說:「我也不知道,後廚說沒有了。」我說:「那來一盤餃子吧。素三鮮的。「服務員說:「有的,那給您下單了。」
我說:「你繼續說,然後呢?」
老丁:「然後她坐起來把衣服脫了,然後我也趕緊跟上,然後就那啥了。」
我說:「感覺還是她比較主動。」
老丁:「這人有三種境界,後知後覺,當知當覺,先知先覺。我感覺她是那種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看開了的樣子。『男人,就那麼回事兒』的樣子。」
我說:「就褲襠子裡那點破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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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想想真的是,就這麼一根傻屌,也沒有什麼難理解的。之後我們也沒有拉手接吻之類的情侶行為,那幾天晚上就上上床,然後最後她把我送到機場,也沒有什麼戀戀不捨,就說回去報個平安。」
我說:「對你是好事啊,她這種辦事風格也不會打擾你的家庭。」
老丁:「怪了,我倒是感覺還挺失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應該就是我的不成熟吧。」
我說:「你回去之後老婆沒什麼反應吧?」
老丁:「老婆說,是不是見情人去了,這回來臉色煞白,被榨乾了。我趕緊解釋,開會太累了,酒店蒸了個桑拿,時間太長,有點虛脫。老婆說,跟你開玩笑的,看你紅光滿面的,就算見情人,她也是個省心的人。我笑笑說,誰能有老婆省心。老婆後來就去做飯了,也沒有再審訊。」
我說:「那你後來還聯繫過她嗎?」
老丁:「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不會再去找她了。」
我說:「和你夢想的出軌不一樣嗎?」
老丁:「我和她在一起那幾天,我覺得我們倆很像兩口子,各幹各的,晚上例行公事。在之後,我對自己很失望,我覺得我的每一段關係都是差不多的,這就是我的宿命,無論我怎麼找尋,都逃不出來。」
我說:「你是不想出了這條軌又進另一條軌。」
老丁:「也有可能是我懼怕改變,給自己的懦弱找的藉口吧。」
我說:「那她有沒有給你發信息?」
老丁:「其實她前幾天來了北京,我看她更新了一些開會的照片,但是她沒有聯繫我。」
我說:「失望嗎?」
老丁:「有一點。我就主動給她發了個信息,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她說好啊。」
我說:「回訪炮。」
老丁:「不是,那天是中午,我們吃了飯,她下午的飛機,我就直接把送她到了機場,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我們倆抱了一下,她沒說什麼,我也沒說什麼,她就轉頭走了。但那天,我覺得我們有了點什麼,可能是友誼吧。」
我說:「有點新東西。」
老丁:「我的內心其實還有點不安和惶恐,也不知道為什麼。晚上我發信息問她到家了嗎,發現她已經把我刪除了。」
我說:「可以。她也察覺到了。」
老丁:「我想了兩種可能性,一種就是你說這個,察覺了,然後她不想往那個方向走。還有一種,我那天回家才發現,我忘了摘婚戒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我不確定。」
我說:「也許都有。」
老丁:「其實那天我也想起來了另一件事,不知道有沒有被老婆看到,就是我出差回家那天,也忘了把婚戒戴回去。」
我說:「小同志,初出茅廬,還是經驗不足啊,處處遭後人詬病。」
老丁:「不過這次提心弔膽的經歷,讓我認識到了自己的脆弱,我不適合搞事情。我還是要老老實實地苟活。」
我說:「好不甘心,壞不忍心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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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跟服務員說要吃純素,他家這個蔥油餅應該是用豬油烙的,所以他說沒有了。」
我說:「那換個植物油不就行了嗎?」
老丁:「那做出來味道差點。」
我說:「差點,和沒有,哪個更糟糕?」
老丁:「很多東西,差一點就跟沒有一樣。」
我說:「比如?」
老丁:「自由。」
圖文/邢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