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浠遲這個女生,天生反骨。別人越是反對的事情,她越是要做。比如學美術,即使爸媽坦言她壓根沒這基因,但仗著自己一腔熱血,徐浠遲一意孤行地轉成美術生。
「你的熱愛,遲早會被現實打敗。」這是開學時,母親對她說過的話。
「如果一定要以特長生身份參加高考的話,或許可以考慮轉當體育生。」
這是一分鐘前她交完作品時,老師對她說的話。
或許所有人的勸阻都是對的,天資對於藝術生來說何其重要,她偏偏一分沒有。陽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徐浠遲手撐在欄杆上,將頭埋進臂彎裡。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可能連最差的大學也上不了,她閉上眼睛,忽然感覺有些發蒙。
這時樓下忽然響起一聲口哨,她從臂彎裡往下看。狹窄的視角裡,林周舟穿著一身藍白色相間的球衣,白色球鞋踩著足球,整個人熱氣騰騰地站在樓下。
「幫我買瓶水。」他朝她喊道。徐浠遲下樓,在足球場旁的自動販賣機裡取了一瓶水,遞給林周舟。
林周舟有一絲意外。剛剛他踢完球,看見徐浠遲一臉沮喪地站在走廊上,所以才叫她。他以為以徐浠遲的性格,至少會罵他幾句,沒想到徐浠遲看他沒接,竟然順手幫他擰開瓶蓋。林周舟簡直有些無所適從,卻聽見徐浠遲說:「是我誤會你了。」
她今天去交作品時,才看見老師桌上蔚藍的素描,據說是從學校畫展上撤下來的,一連幾個角度,畫的都是同一個人。男生練架子鼓的樣子,看曲譜的側臉,在食堂吃飯的遠景,每處落筆都堪稱完美,極其傳神。
「偷拍我的女生不少,把我畫得那麼好看的倒是第一個。」林周舟瞭然地笑。
蔚藍撒了謊,那天並不是林周舟推了她,而是因為她偷畫的林周舟的素描意外被老師選為學校畫展的作品。蔚藍希望徵得林周舟的同意,那時候林周舟正在踢球,他說只要蔚藍進一個球,就同意他的肖像進畫展。
沒想到蔚藍還沒碰到球就摔倒了,球場上圍觀的同學笑作一團。蔚藍臉皮薄,回到寢室,面對徐浠遲的追問,招架不住撒了謊。徐浠遲卻信以為真,要求林周舟向她道歉,更是讓蔚藍感到無地自容。徐浠遲可以理解蔚藍的惱羞成怒,雖然至今她們並沒有和解。
蔚藍最近忙於準備校內畫展的新作,而自己則被老師約談,希望她能放棄美術生的名額。
徐浠遲盯著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這時球場裡有人叫林周舟,他應了一聲轉身朝球場跑去,徐浠遲忽然問:「其實你手沒受傷吧?」
男生的背影頓了一下,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第二天,徐浠遲去畫室時,大家已經開始了課程,所有人對徐浠遲的遲到都習以為常。蔚藍身邊的畫架是空的,不知道是她給徐浠遲留了位置,還是壓根沒有人坐。她坐到蔚藍身邊,忽然感到有些難過,她可能等不到和蔚藍和解的那一天了。
「對不起。」徐浠遲輕聲道。對不起,是我多管閒事;對不起,雖然很喜歡畫畫,但是不得不放棄了。
蔚藍低頭洗著筆,藍色和黃色的顏料都溶解在水中,她沒有抬頭,徐浠遲便當她聽到了。她像往常一樣,收拾了畫具,將沒有拆封的顏料放在了公用區。徐浠遲和老師道別,然後輕輕拉上門,最後往裡看了一眼,每個人似乎都在朝著一個方向努力,唯獨她退縮了。
如果一年前,有人讓徐浠遲放棄美術生的資格,她大概會鬧得天翻地覆。但今天,她一反常態地沉默,在別人看來,她不過是像尋常那樣遲到早退而已。反骨的人撞了南牆也會感到痛,只有徐浠遲能聽到自己夢想破碎的聲音。她掩了門往外走,腳步聲漸漸遠去,從此,這間畫室就和她沒有半點兒關係了。
放棄美術生的資格,意味著文化課要重新開始,徐浠遲開始沒日沒夜地刷題。沒過幾天,林周舟忽然來班上找她。男生的出場引起了轟動,她聽到女生們捂著嘴巴驚叫道:「是林周舟哎,打架子鼓的那個!」
他坐在她桌前,翻看她桌上的筆記,徐浠遲拿筆敲開他的手,聽見他問:「不畫畫了嗎?」
「沒天賦,放棄了。」她倒是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