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衛,據說水鋪比面鋪還多。因這裡地勢低平且瀕臨渤海,天津的地下水受到海水侵蝕,水源品質被嚴重汙染,城內「十井九廢」。因此,專職城市供水服務的水鋪應運而生。
「城裡源泉到處枯,兩山雙眼亦荒蕪。家家多飲北門水,忙煞城裡挑水夫。」正如乾隆年間的詩歌記載,當時的運水繁忙程度可見一斑。從老城北門一帶的南運河與子牙河取水,運進城內售賣,水鋪的出現便利了城內百姓的生活。有的甚至提供燒開水服務,滿足了居民用水和喝水的雙重需求。人力供水業的發展為水商謀取了諸多利潤,老天津人總會打趣道:「挑水的看大河——淨是錢了」。
南開區木板人物燙畫傳承人李玉良世代居住在天津老城區,幼時隨父母到家門口水鋪打水的記憶依舊牢牢地刻在李老先生的腦海中。天津人有早飯前喝茶的習慣,自家生火燒水需要耗費一個多小時,於是到水鋪買開水就成了大多數家庭的最佳選擇。洗漱後拎著竹皮暖壺到水鋪排隊,花兩分錢換上一壺開水。打完水回家後,喝上清晨的第一口茗茶,老天津人的一天才算正式開始。
在城市中,燒火使用的木材原料難以獲取,水鋪一般會從廠購買鋸末替代。兩個大灶同時燒水,也未必能保證開水的及時供應。若趕上水還未燒開,各家就會規規矩矩地把暖壺排店鋪門前,排出一條長長的隊。需求量大的家庭還會一次帶來一對暖壺,估摸好水燒開的時間再回去取。每每回憶起打水的場景,李玉良都會情不自禁地感嘆:「每天早晨,水鋪門前兒隊都要排老么多暖壺。還有那燒水的鍋,太大了,來兩三個成年人都難抱住。」
19世紀末,天津被迫開放為列強的商埠。從那以後便開始了被動近代化的進程,就連這小小的一瓢水也未能倖免。1899年,自來水供水體系被引入英租界,1903年,芥園水廠建成並向老城區供水。傳統意義上的水鋪非但沒有在這次工業化浪潮中被湮滅,反而獲得了新的生機。
早期,自來水公司缺乏足夠的供水能力。當時有名的天津芥園自來水廠鋪設管道僅1.6萬米,無法供水至每戶,一個水龍頭往往承擔著整條胡同內百十來戶人家的用水需求,極不方便。
「在自來水還沒有發展到能夠進入千家萬戶屋裡的時候,特別需要有人做最後一公裡的服務。」 天津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的曹牧老師,長期致力於近代天津工業化供水與水鋪轉型的相關研究,她認為原有的一套水鋪-水夫人力供水系統雖然受到了衝擊,但最初並沒有立刻被自來水供水系統所取代,反而融入進了新的體系之中——水商們不再從大河挑水,轉而從自來水公司處承包了「井口」(街邊水龍頭),仍舊分生水、熟水以及生熟水向居民售賣,重新定位了自己的價值。
幾十年後,水鋪從歷史記憶和口口相傳中再次走出,走進人們的視野。古文化街上處處散發著老天津生活氣息的張家水鋪,為「水鋪」二字帶來了新生。1949年以後,隨著我國工業化進程加速,自來水管終於鋪進了千家萬戶。李玉良依稀記得,水鋪大概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就消失了。就這樣,水鋪最終未能逃脫時代的車轍,不再被人需要,漸隱於人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