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那些年,娘的每一次來京,於我而言,不僅僅是驚喜,更是雪中送炭。
然而,1994年的那次, 傻傻的我只想到了高興,卻忽略了娘來北京的真正意圖。
每天,我們照樣擺地攤賣早點,娘當時剛剛50歲出頭,身強力壯,自然成為我們的左膀右臂,一刻也不閒著,她也閒不住。直到今天,娘都是如此,喜歡忙忙碌碌。
幫我壓餛飩皮,包餛飩,摘菜洗菜,洗衣服………我一下子輕鬆了不少 ,沉浸在有娘陪伴的幸福裡。只是睡覺的時候委屈了娘。只有一間屋子,一張床,中間拉上一道帘子,這就是我們能夠做的事情了。
北京的天,越來越冷;風,越刮越大;買賣,越來越難做。
我並知道,每天早上,當我和男友裝完了車,三輪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迴響著,然後越走越遠時,我的娘,聽著窗外的風「呼呼」地咆哮著,想著自己的女兒要站在寒風裡挨凍,她就會把頭深深地埋進被窩裡,偷偷地哭泣……她怕被鄰居們聽到。
娘後悔了,後悔當初聽了我的話,讓我離開了家鄉,才會跑到北京來受這種罪。從小到大,娘都不捨得讓我幹活。我是在一個極其貧困但非常溫暖的家庭裡成長起來的女孩,所以,我可以忍受物質上的一無所有,卻無法忍受愛的荒蕪 。
娘的這些事情,都是事後才告訴我的。她說,當時她真想把我領回老家。
我卻並不覺得苦,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句耳熟能詳的話,娘也知道,從小就一直念叨。娘還有一句方言俗語,「我就不信一筐木頭砍不出一個榸子來?」意思是她那麼多的孩子,難道就沒有一個有點出息的?
想到冬天沒什麼買賣,在北京花銷又大,我們決定回老家過冬,坐在自家炕頭上,既溫暖又愜意,過完了春節再回來。我們一起去了叔叔家徵求意見,叔叔也同意我們的想法。
頭天晚上,娘還答應得好好的,可第二天,娘就變卦了,「不行,我一晚上也沒有睡著。你們不能就這樣回家。出來的時候,沒有人贊成你們一起來,現在兩手空空地回老家,豈不是讓人家看笑話?」
娘的話,我聽著很不舒服,可想想也不無道理,在外的人,誰不希望衣錦還鄉呢?
娘決定一個人回家了。臨走之前,娘用自己身上帶來的錢去街上買回一塊肉來,和面,剁餡,包了一頓香噴噴的水餃,娘跟我們笑著說,「這是滾蛋餃子,吃了餃子就滾蛋!」
那天,我和男友送娘送到了站臺上,當火車緩緩啟動,「轟轟隆隆……」離我越來越遠時,我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如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地落下來,我並不是捨不得娘走。我是為自己讓娘如此操心而內疚 。有哪一個當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們快快樂樂,舒舒服服?
好過的日子難過的年。春節,真的來到了。那是我們在北京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最後一次在那裡過春節。
那時,沒有電視機,小小的出租屋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哪裡都不去,哪裡也不想去。
窗外,喜氣洋洋,偶爾也會有鞭炮響起,充滿了節日的氣氛,可那些都與我們無關。誰都不說話,也無話可說。每個人都在想著屬於自己的心事。
我習慣於與日記為伴,因此,在那樣一個特殊的節日,我留下了我的真實心情。
「我的家到底在何方?在這本是團圓的日子,在這萬家燈火、舉杯同樂的夜晚,我,一個遠離家人,遠離朋友,遠離故鄉的遊子,卻滿是悵惘,滿是迷惑。我才發現:我沒有家。娘家已離我遠去,婆家卻不曾取得法律的信任,而這北京的家,又如此飄忽不定。我,原本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曾經信誓旦旦:我不想家。可在除夕的夜晚,在這大拜年、大來往的觥籌交錯中,我想家。想淘氣的有點令人厭惡的小妹,想沒主見性格內向的八妹,想性格潑辣心眼極多的九妹,想她們會罵我失約,罵我這個不稱職的姐姐做了一個不該做的榜樣。」
「原本該是興奮與歡樂同在,朋友與親人同在,歌聲與笑聲同在,然而,在這北京,卻是無聊與寂寞同在,自我與自我同在,感嘆與火氣同在。從此再發誓:過年的日子,再不離家!」
年再難過,也過去了。大年初一,我們倆去給叔叔拜年,剛剛走進樓道裡,就聽到叔叔家裡熱鬧非凡,笑語喧譁,那都是叔叔手下的人來給叔叔拜年,有武警,有大學生。我們,不想進去,也不想認識他們,就悄悄地退了回來。因為沒什麼錢,我們哪裡也不想去玩。大年初三,不甘寂寞的我們,就開始擺攤,未曾料到,買賣竟然出奇的火爆……
真正應了一句話,「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作者 微信:Y222399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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