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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周路我熟得不得了,從徐家匯路往北走,左手邊是我的母校五愛中學(現在成了李惠利初級中學)、永年路小菜場,右手邊是大吉路、建國路……一草一木,閉著眼睛都能數出來。走到合肥路濟南路的四岔路口拐個彎,過了唐家灣小菜場就不熟悉了。為什麼?不敢過去了。再過去就是南市地面,流氓多。
肇周路以前蠻安靜,如今大變樣了!建國路口的紹興老阿姨豆腐漿、合肥路口的耳光餛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腳湯麵、店大欺客的辣肉絲麵,還有我兄弟Maxwell吃蟹粉雙澆的阿鑫麵館。任何一家的名字,在上海屌絲料理排行榜上都能排進前十位。以至於後來真的開出一家店,名字就叫「屌絲料理」,吃什麼的我也不知道。還有……就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洗頭洗腳店。入夜,劣質塑料燈管做成的大腳丫子在你頭上閃爍,鼻子裡滿是豬油和澱粉混合的味道,所謂的「人間煙火」,恐怕就是這個意思吧。
而肇周路的白天還是老樣子,只是更舊、更破、更髒了。走在這裡你仿佛回到了從前,肇周路像個冬日下孵太陽的老人,力不從心了,但眼神裡還有光。就在這個時候,今天的主角出場了:「小廣東」馮順成。
說是「小廣東」,其實是個老人了。嘴有點癟,應該裝了滿口假牙。目光有神,看人有幾分狡黠,帶一點防備。「小廣東」的樂器修理鋪開在吉安路和東臺路之間,門面小到不能再小,路過的行人如果不留心,絕不會注意。要不是對樂器留了一點心,我也可能不會看到。「民國京胡、鋼琴調音、專業搬運鋼琴」……肇周路上,還有這麼個所在?
老爺叔的小店,頂多不超過10個平方米。上海話說「螺螄殼裡做道場」,在這裡算做到了極致。琴,滿眼的琴,滿世界的琴。只要還有一點點的空間,看到摸到的全是琴和琴的配件,大提琴、小提琴、吉他、電吉他、低音吉他、二胡、揚琴、曼陀林、琵琶、三弦、小號、薩克斯風……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
「爺叔,儂爿店開了多少年了?」
爺叔懶洋洋,抬眼看了看:「廿來年吧。」
「爺叔儂件申花隊的衣裳啥地方來的?」
「朋友送的,我朋友多來兮。」
就這樣,聊起來了。開樂器修理店的老爺叔大名馮順成,今年虛年齡68歲。但他就喜歡別人喊他「小廣東」。從小出身不好但喜歡玩樂器,沒有正經上過班,一輩子拆拆弄弄修修補補。文化大革命的時代,彈吉他屬於「耍流氓」,弄得不好就會進去的,老爺叔有幾個兄弟就此倒了黴,他倒沒有事。改革開放以後,馮順成南下深圳當過樂手,說是做穴頭,給杜德偉的母親張露修過琴,還有過一個俄羅斯女朋友「耶利亞」,是真是假,吹吧。老年人講話,你就聽著。「隨便儂啥個琴,我都能修。儂伐相信啊?《新聞晨報》幫我寫過文章,儂掃格只二維碼,自己去看。」
聊天也不太平,時常有人來買彩票,打斷我們的對話。馮順成的小店除了修樂器,還兼賣彩票。我們只是路過,還有事要辦,不能多聊只能告辭了。與我同行的趙老師原籍也是廣東,一時來了興致,開腔問道:「大佬,你鄉下廣東邊度?」沒想到「小廣東」笑了:「儂額廣東閒話太蹩腳了。你鄉下邊度?」趙老師不好意思地說:「我父親是老廣東,我的廣東話確實不靈了。」老爺叔這才滿足地朝我們看了眼,一字一頓地說:「我哋鄉下系佛山。」
「佛」字的入聲,「山」字的閉口音,老頭髮得特別認真。
(部分照片由我無比熱愛的趙叔榮老師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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