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託狂人
基努·裡維斯每天都會騎摩託車。他說:「這是我首選的交通工具。」摩託車或許不是穿梭於約會之間最理想的交通工具,不過,在他心情不錯且時間充裕的時候,他就會選擇駕駛摩託車一路馳騁。有時,他沿著一號公路的海岸,去聖加布裡埃爾山脈和天使國家森林公園感受自然;有時,他騎著摩託車來到太平洋海岸旁,欣賞日落;當然,有時他也會去聖莫妮卡山閒逛片刻,放鬆一下自己的生活。
「在騎摩託車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很多東西,從風和汽油的味道、路上的景色,到人與機械之間的聯繫,當然還有在自然之中的生活。」他說,「騎摩託車需要你全神貫注,需要你感受當下的一切。同時,如果你能游離出現實,想想別的就更好了。這樣你會有迷失於世界的感覺,在這個星球表面漫無目的地移動。」
不過,騎摩託車也給他帶來了一些危險。1988年,在經過一個急轉彎時,他騎得太快,連人帶車翻到地上。他躺在公路上,躺了有半個小時,覺得這回自己肯定逃不過這一劫了。這次車禍讓他的肚子上留下了一個又大又厚的傷疤,脾臟也必須被摘除。除此之外,他還做了很多手術,換了假牙,戴了護面,接了幾根肋骨。有時候他會開玩笑,他工作是就是為了交他的摩託車保險費。他舉起他穿著破洞牛仔褲的右腿,給我們展示他健壯的大腿。「這條腿可是讓汽車保險槓脫落過的。」他說。
即使因為騎車受過那麼多傷,基努·裡維斯也沒有放棄什麼。「很奇怪,車禍之後,腎上腺素突然激增,所以我也不太感覺傷口有多疼。」
我們來到了Arch摩託車公司,這裡坐落於洛杉磯南部的工業郊區霍桑,專門提供定製化的摩託體驗。公司的聯合創始人名頭都不小,加德·霍林格是摩託車界頗有名望的一位設計師,而另一位創始人就是基努·裡維斯。作為摩託車的狂熱愛好者,裡維斯有諾頓、鈴木、摩託古茲、1974年的寶馬750、1984年的哈雷剷頭等一系列個人收藏,行駛裡程數萬公裡。有一天,他找到霍林格,想讓霍林格在他的哈雷摩託上加一個安全拉杆。雖然,霍林格不同意他對改裝車的看法,他們倆還是聊了起來。隨著話題的深入,裡維斯想拉霍林格入夥,一起開個摩託車公司。
一開始,霍林格還是不同意他的看法。「那時他說:『不!』」裡維斯回憶,「他已經在摩託車行業裡打拼多年,他知道(建立新公司)需要什麼。他質疑我:『為什麼你想開公司?』。之後,我們倆之間聊了很多,在過程中,他慢慢被說動了。不管怎麼樣,他同意了。」
裡維斯帶我們看了看他的公司。對於一個正在進行工作的車庫來說,這個地方簡直像博物館一樣乾淨。這裡擺著他現在的坐騎——一輛專門為他定製的Arch KRGT-1,行駛裡程已經超過一萬六千公裡;擺著古德伍德ExperiMental——他們去年在英國薩塞克斯上買到的賽車;還擺著來自各種各樣的客戶的各種各樣的摩託車。車庫裡工具機不停地轉動,偶爾也有員工從我們身前慢慢走過。
我們問基努·裡維斯,是否覺得經營自己的公司有趣?
「當然。」他回答得不假思索。
唯一沒有官網的好萊塢明星
採訪基努·裡維斯絕不是簡單的一件事。一方面,他禮貌、謙恭、敬業、迷人,甚至有點害羞。但另一方面,他總是以變換答案、轉移話題或者開開玩笑來敷衍過去。他非常會說話,即使他話不多。
我們問了他一個微妙的問題:《疾速追殺》中的約翰·威克這個角色,究竟對他有何吸引力?他說:「我真的很喜歡這個角色,我喜歡他的悲傷,喜歡他的意志,喜歡他為自我的戰鬥精神。」在採訪的時候,我們點頭,對他的回答表示同意。但是,事後想想,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角色的深度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得到展現的?
裡維斯一直有很強大的文化吸引力。在九十年代,英國文化雜誌《現代評論》就讓他登上了封面,旁邊是法國著名思想家羅蘭·巴特的側臉。帕薩迪那的一所學校開設了基努·裡維斯的電影課程,學生們閱讀黑格爾和福柯的著作,以更好地理解電影中的思想。去年,最時髦的倫敦書店Idea還推出了一堆「基努」系列手提包和運動衫,銷量也非常好。
應該說,幾乎沒有人不喜歡基努·裡維斯。八十年代,他是人們心中的青年英雄(《阿比阿弟的冒險》、《溫馨家庭》);九十年代,他變成了動作明星(《驚爆點》、《生死時速》);經歷過獨立電影的風潮(《不羈的天空》、《愛上明尼蘇達》)。
沒有任何一個男明星像基努·裡維斯一樣,出道這麼多年一直保持在一線男演員的行列中,從羅伯·勞、查理·辛的時代,一直到小羅伯特·唐尼的鋼鐵俠時代,裡維斯周圍更迭了很多代男演員,自己卻一直長盛不衰。但是,沒有一個男演員的生活方式像他一樣。裡維斯的朋友勸他,畢竟是個電影明星,還是要高調一點。但他回答:「米老鼠也是電影明星。」
今年,基努·裡維斯還是保持著他的生活方式。「我非常注重私人生活。我的意思是,所有人其實都有私人生活。」他說。
他是唯一沒有官方網站的好萊塢明星。「我認為演員可能比其他名人擁有更多的私密生活。」他說,「我不知道,可以看看分析嗎?」說到這,他就像在主持一場電視新聞秀一樣,模仿主持人滑動著電視屏幕。
破碎與自我激勵
基努·裡維斯的父母在黎巴嫩的貝魯特相識。1970年代,黎巴嫩被內戰摧毀,在這之前,貝魯特是當地主要的商業、金融和文化中心,也是中東毒品貿易的十字路口。關於裡維斯的父母,說法各種各樣,有人說他的母親曾經是一名歌舞女郎;也有人說,他的父母在一所大學相遇。不過,他父親的工作卻從來沒有人曝光過。
「我對的父母沒有任何記憶了。」裡維斯告訴我們,「在我只有六七個月大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我。」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裡維斯的家人搬到了美國和澳大利亞。他的妹妹金就出生在澳洲。在裡維斯七歲時,孩子們又搬到了多倫多,和他們的母親帕特裡夏一起生活。這個時候,他們的父親塞繆爾已經退出了他們的生活,取而代之的是繼父保羅·艾倫——一位百老匯和電影導演。1994年,這位父親因試圖出售大量毒品在夏威夷被捕,後來被判入獄10年。他表示,自從他13歲時,他就沒有跟爸爸講過話了。在結婚一年之後,帕特裡夏又和艾倫離婚了,轉而和搖滾樂手羅伯特·米勒和髮廊老闆傑克·邦德有過兩段婚姻(雖然都以失敗告終)。因此,作為孩子,基努·裡維斯和妹妹逐漸遠離了他們的母親,謀求自己的生活。
所以基努·裡維斯喜歡父母的哪些方面?
「我不是很了解我的父親,但我跟他一樣,都擁有一種幽默感,我們看待這個世界,都有一絲幽默的態度。我的母親是英國人,我覺得可能我身上的很多禮節,是受她的影響。」
裡維斯從15歲開始進行專業演出,他常常自我激勵。「我從學校獲得了很多經驗,演舞臺劇,演莎士比亞,非常有意思。」直到今天,基努·裡維斯仍然在回憶那段時光,仍然非常自豪於他出演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馬庫修。
那時,裡維斯在夜校學習戲劇知識,在多倫多的一個喜劇班子提高演藝技能。16歲的時候,他開了8個小時的車到紐約,只為了學習更好的演藝知識。有名心理學家跟我們說,他這種自我激勵的表現,有可能來自於他破碎的家庭關係,尤其是他的爸爸,讓他更有對生活的渴望。
基努·裡維斯自己也同意這種說法。「我肯定不會說這沒有影響。誰也不會說這些影響不會發生?但我覺得你自己性格的養成也非常重要,我的性格就非常喜歡自我激勵。即使我是個孩子,我也會說:『我們去做點什麼吧!我們去創造點什麼吧!』」
「小時候我就很喜歡看電影,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逃避主義作祟。即使從家裡逃出去,從一個密閉的房間到另一個密閉的房間看電影,我還是很想去那兒。」他說,「這跟我後來去好萊塢的原因是一樣的。我想演電影,那麼好萊塢就是我的夢想,無論這意味著什麼。」
「我是明星嗎?」
1989年,電影《阿比阿弟的冒險》讓裡維斯的名字進入了大眾視野。
「我是明星嗎?太瘋狂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自己會成為明星。」做明星對於基努·裡維斯來說並不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他並沒有經歷過那種生活。成名以後,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八卦雜誌的聚焦對象。
裡維斯說,有一次他和一個朋友一起去電影院,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名的滋味。「我們在電影院裡買冰淇淋,賣家看到了我們就說:『那不是演《大河邊緣》的那個人嘛!』他會因此不收我的錢。」
免費的冰淇淋當然不是明星最大的特權。「但是這種免費是由《大河邊緣》引起的,他們看過你的電影,認可你在《大河邊緣》中的表演,這讓我很開心。」
《盲區行者》的導演理察·林克萊特說:「作為演員,如果你年輕、外形好,無論是男是女,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空有一副皮囊而已。沒有人會認為你的頭腦過人。如果你想證明你的內在,你需要用幾十年的工作成績打包票,他們才會說:『可能他們不像我想的一樣那麼蠢。』但基努·裡維斯聰明的地方恰恰在於他沒有去證明什麼。作為觀眾,你看了許多年他的作品,你以為已經足夠了解他了,但其實並沒有。我自己也不會假裝我很了解他,我不知道他跟誰談過戀愛,不知道我們不在一起工作的時候他在幹什麼,這種神秘感讓他出道這麼多年還具有很強的魅力。」
在好萊塢成名之後,基努·裡維斯並沒有跟很多演員一樣,繼續接拍很多電影來增加自己的曝光度。相反,他回到了劇院,接了一份跟浮華的電影圈完全不同的工作。他在加拿大的曼尼託巴戲劇中心演哈姆雷特,每周酬勞不到2000美元,比電影片酬少太多太多。
為什麼他要演舞臺劇?「我的演藝之路就是從莎士比亞開始的,所以當我有機會去出演哈姆雷特時,我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不管怎樣,這對裡維斯來說都是職業生涯中很不尋常的一步。那時,裡維斯一連演出十場,有一群日本女人場場不落地來捧場。此外,來自澳大利亞、阿根廷、中國的觀眾都不遠萬裡地飛來支持他的表演;訂票電話隨時爆滿。
「像基努·裡維斯一樣這麼專注於演藝事業是非常罕見的。」《疾速追殺》導演查德·斯塔爾斯基說,「這與懶惰和勤奮無關,只關乎於個人的選擇。對於演藝事業來說,演員願意為它做出什麼樣的承諾、努力和犧牲,基努能做的是他的全部。他願意犧牲六個月的個人時間,只為專注地準備一個角色,而其他演員可能就不會接拍這樣的角色。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剛做完手術。雖然他脖子上還戴著頸託,他還是在一個空曠寒冷的倉庫裡練著武術。我知道他對自己的要求非常嚴格,而這種嚴格也為我們其他人的關係設立了標準。在YouTube中流傳著一段視頻,基努·裡維斯進行了為期四個月的訓練。其實電影的要求遠沒有這麼苛刻,但他對自己的要求真的非常打動人。真槍、真子彈、真靶子,完全以真實射擊的場景要求自己。如果一部電影需要他學習織毛衣,他一定會去學習的,不僅如此,他還會變成那方面的專家。他就是這樣的人。」
1993年,《不羈的天空》上映兩年後,片中的一位男主角瑞凡·菲尼克斯因為藥物服用過量逝世。他和裡維斯來自相似的背景,兩人也是很好的朋友。裡維斯對那段時光還有什麼記憶?「記憶太多了。」他感嘆。
《不羈的天空》的導演格斯·范·桑特曾經透露,在選角之時,瑞凡·菲尼克斯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基努·裡維斯出演,他自己才會出演。「我真的很想他,非常非常想。」裡維斯說,「我知道很多人也很想他。」
浮華行業裡的一個好人
雖然基努·裡維斯非常注重保護他的私人事務,但他還是透露了一些關於他的故事,這些故事並沒有揭露尷尬和其他人的隱私,只是讓裡維斯本人顯得更有趣、更特殊。在接拍《黑客帝國》續集的時候,裡維斯與劇組就其合同重新進行了協商,只為了讓他團隊中的成員能夠獲益更多,為此他自己貢獻了幾千萬的收入。出演《魔鬼代言人》時,他主動要求削減自己的片酬,讓劇組有剩餘的資金來邀請阿爾·帕西諾加入。此外,裡維斯還有千千萬萬這樣的故事。他會請電影的幕後工作人員一起出去吃飯;他給所有《黑客帝國》特技隊的成員都買了一輛哈雷摩託。
「我給他們買摩託車,因為他們在《黑客帝國》中非常努力。我每天都跟這些特技替身演員一起工作,一起努力拍攝了17天。在此之前,我們每天都會訓練7個小時,一共訓練了三周才把所有的動作訓練完。我們學習到了『非常完美』的定義。雖然我們都一樣努力,但我的酬勞比他們多得多。所以,摩託車只是為了對他們表示感謝,是一種禮物。」在這樣一個以浮華、名利為主基調的行業裡,基努·裡維斯以一個「好人」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基努·裡維斯還是一個貪婪的讀者。他告訴我們,他已經讀完了普魯斯特《尋找失落的時間》的全七卷的130萬字。導演格斯·范·桑特表示,為了加深裡維斯對角色的理解,他有時候會寄給裡維斯一些參考書目。讓他驚訝的是,裡維斯並不滿足於此,往往還會找到作者的其他著作繼續閱讀。
「其實我讀的書沒那麼多,但我喜歡閱讀。我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一本書指引著我。」裡維斯說。現在,他正在閱讀以色列作家尤瓦爾·赫拉利的代表作《人類簡史》。
2010年,電影《亨利的罪行》的後期製作期間,基努·裡維斯坐在紐約的公園長椅上吃三明治。他穿著破爛的牛仔褲,一副煩透了的表情,還有一隻鴿子待在腳邊。狗仔隊將這幅畫面拍下來,立即引起了轟動。「悲傷的基努」以各種形式被調侃著,他的這個形象被製作成惡搞版本的《阿甘正傳》、還出現在Lady Gaga的MV中,類似視頻網上有超過14000個版本。在臉書上,照片被拍下的那一天——6月15日甚至成為了「基努振作日」。
裡維斯本人覺得這很有趣,雖然不可思議,但很有趣。但其實,他那時候情緒並沒有照片顯現得那麼低落。「照片可以顯示千言萬語,但那其中沒有真話。人身上最大的天性就是主觀性。我雖然看起來很悲傷,但我只是在閒逛而已。」
現在,基努·裡維斯還有一部電影《複製品》等待上映。在片中,他飾演一位想讓因車禍去世的家人們起死回生的科學家。現實生活中,裡維斯其實也遭遇過這樣的事。2001年,他的前女友就因交通事故而喪生。女友去世的前一年,他們剛剛分手,所期待的女兒也不幸流產。
裡維斯現在是否還想穩定下來,找個妻子,生個孩子,回歸家庭生活?「太晚了,一切都結束了。」他說,「我現在52歲了,已經太老了,我不會要孩子了。」
直到今天,裡維斯還收藏了很多紀念品:哈姆雷特的劍、《四十七浪人》中的劍、一些劇本、幾把導演椅、他演出《十全大補男》時所穿的線衫,還有《不羈的天空》和《亨利的罪行》的電影膠片等等。
拍攝《黑客帝國》的一天,電影團隊在他們的酒店房間裡發現了一件禮物。「一個黑盒子裡裝了一片紅色藥片。」(在第一部中,裡維斯飾演的尼奧在紅藥片和藍藥片間做著抉擇,紅色代表著啟迪和真理)
裡維斯準備出去抽根煙,我們跟在他後面。在我們的採訪之後,他準備接受一個關於他Arch摩託車公司的採訪,之後與《霓虹惡魔》的導演尼古拉斯·溫丁·雷弗恩共進晚餐,他今天的時間安排得非常密集。
不過,他職業生涯卻非如此,至少沒有這麼精細。現在,基努·裡維斯還沒有決定接拍任何一部電影。當然,我們可以期待他未來的精彩選擇,正如他1986年的選擇一樣能帶給我們驚喜。
「我還在不停地工作。我在研究很多劇本,我一直在賺錢,也一直在試鏡的過程中。」
一切未完待續。
翻譯 / 蛋蛋
本文節選自《Esquire》英國版
基努·裡維斯的電影《疾速追殺2》於2月10日在北美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