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心萬千不言卑
我記憶裡的妻弟已20歲了,中山裝掩不住男兒豪情,一頂黃色簷帽純樸實在,每日騎輛自行車南來北往於窩鋪和會寧一中。若干年以後,他的兒子也在一中,重複著妻弟的學生時代。只是不必奔波了,我每天晚上從中天樓下來去接,而後一同回家。妻弟的兒子比他爸壯實,仿佛我嶽父那般魁梧高大,輪廓分明的圓乎乎的臉酷肖妻弟。妻弟在世時,他的兒子稱爸爸「老山羊」(楊老三這稱呼不知怎麼就被他的兒子叫成了「老山羊」),而稱呼我「老爸」!哦!歲月裡我就被妻弟的兒子這麼叫著叫著叫老了!
2007年秋,妻弟的兒子跟我在教場小學,每周五下午妻弟從定西回來。半年後他的兒子轉到了東關小學,每周五仍習慣讓我用自行車送他到教場小學玩電腦,這樣一直到他的爸爸去世……
1995年妻弟到白銀煤炭局上班,2001年秋離開白銀。2003年春到定西國土局上班,直到永遠永遠永遠離開我們……14年風輕雲淡,14年笑傲江湖,14年心繫家園,14年醉心教育,用他瘦弱而堅韌的肩膀抗起三個孩子的夢想,用無怨無悔的追求和付出,支撐著普通家庭的日常開銷和經濟用度。妻弟的嶽父脾氣倔,在聽到女婿去世後嚎啕失聲,那是心疼女婿的情緒被壓抑被刺痛被擊穿的血海翻騰……
至今,妻弟從定西高價買來的優質洋芋蛋種子,仍在窩鋪他所熟悉的土壤裡生根開花結籽,而最讓人痛心的是,去年秋風落葉的季節,我的兩個妻兄貪婪地打起和妻弟的兒子爭房產的官司,致使留下的洋芋種子被全部凍死了……
而今,妻弟所牽掛的三個孩子已經是有頭腦有才華的青年了,妻弟所生活過的窩鋪老家也將在拓路轉地的旋風中改變它的主人和模樣。當初那個遠走桂林上「快學」的、胸襟開闊、一馬江湖風雨兼程、奔放如驥的青蔥男子漢呢?(妻弟在桂林讀大學時,我的女兒尚小,說「我尕舅到桂林念『快學』去了」。)秋意漸深而妻弟已魂斷安定、漸行漸遠,且不再浮現於我的夢境了……
當2018年10月25日我枯坐於教場小學門衛室憑窗諦聽一曲《老父親》時,校園搖曳於寒風中的樹枝,讓一股無法悲傷的懷舊之情竄向這陰鬱的天空,仿佛要在九天遼闊壯美的、無邊無際的空間裡尋覓妻弟清風明月般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