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買年貨回來時,兩人在小區門口看到了一個寫春聯的攤位。他們沒有在給定的春聯大全裡選出一對,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擬了一對。在小兩口看來:「兩個人過年,也要有儀式感。」
「小學說離開市區的必須報備,可能還會影響開學,還是不考慮回家了。」我們和父母在視頻兩邊同時沉默了。媽媽躲到屏幕外擦了擦眼睛,爸爸半晌沒說話,末了說了句:「我們都挺好的,別擔心。你們自己要注意安全,顧全大局。」這是今年春節前的一次對話。從此,和老家的通話從以前的一個月一兩次,變成了每周好幾回。爸媽輪番盤問:年貨備好了沒?大掃除了嗎?年夜飯怎麼做?小寶的紅包要記得準備啊……老媽有時也發發牢騷:「這年過得,連餃子餡兒都不想剁了。」老爸一開始還打趣說:「今年清淨了,終於可以少做點菜,省得一整天都扎在廚房裡!」但過幾天他又發來信息說,「早上去市集,淨買了小寶愛吃的:排骨、羊肉、粘豆包……回家才想起來,你們過年不回來。」過了兩天,快遞員送來一個大包裹,裡面居然是一整頭宰好的羊。媽媽在視頻那頭顯得特別興奮:「這可是草場放養的羊,專門找人買的,你們那邊吃不到!」老爸湊到屏幕前,得意地舉著手腕說:「寄來的設備都戴上啦,我會看血氧和心電圖了。昨天走了一萬多步,厲害吧?小寶,我們來每天PK,鍛鍊好身體,好好對抗疫情!」媽媽把他趕開,迫不及待地在那頭現場教學,雲指導我們處理羊肉、準備年夜大菜。小寶也在旁邊摩拳擦掌,說要給爺爺奶奶露一手,看到我們自己在外過年,也能好好做飯。等來年新草冒尖了再回去,讓他們嘗嘗手藝。結束了通話,我腦海中一直迴響著鹿先森樂隊的一首歌:「我在二環路的裡邊,想著你,你在遠方的山上,春風十裡。」我們學校門口,是一條匯聚了中南、湖大、師大三校學子的小吃街。平時在奶茶店排隊的人龍裡外三圈,談笑聲、店員的口號、公交電驢的喇叭聲喧囂不停,而現在,冷冷清清,大部分店都歇業了,一日三餐只能是哪家還開著門,我就吃啥。長沙的米一嚼就碎,讓我格外想念老家飽滿軟糯的東北米。去年底學校一發放假通知,我就買了機票。沒想到,疫情席捲東三省,通化成了高風險區。新聞報導通化檢測出陽性病例的那天,爸爸發燒了,全家人特別擔心,我更是一晚上輾轉反覆睡不著覺。幸好幾天後檢測結果是陰性。但老家的人還是沒什麼防範意識,連做檢測時也聚集在一起,還常有不戴口罩的。所以我一直對父母絮絮叨叨,要他們注意防範,進屋要做全面消殺,突然體會到了他們以前嘮叨我的心情。那幾天我一睜眼,就打開手機刷熱搜。「通化」「疫情」等關鍵詞出現的比例越來越高。而以前一周一次和家人的視頻聊天,變成了隔天一次,加上每天幾十條語音。爸媽有時還跟我講笑話,說通化人近期最討厭的詞就是「領雞蛋」,因為有幾十個老人參加了一個養生課堂,結果裡面有陽性病例。免費雞蛋一領,病例成倍數增加。但我媽偷偷告訴我,那幾天我爸一起床就念叨:「我女兒不能回家怎麼辦、怎麼辦……」其實我們都知道,我回不去是大概率的事情,一來路途遙遠有風險,二來通化已經全面封戶,回家不僅面臨重重關卡,可能還要隔離很多天。但大家都不敢敞開談。我怕父母傷心,他們怕影響我備考。直到所有專業課考完,我們才商量一致:我留在學校過年。宿舍裡有另一位學姐一起過年,老師還邀請我們去她家,所以不算太孤獨。幸好回家前跟爸媽點了愛吃的菜,他們老早囤了一冰箱的排骨、肉菜,正好緩解了疫情初期物資匱乏的問題。期待這個年平平安安過去,春暖花開的時候,爸媽能來長沙和我相聚。從18歲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家過年。今年我依然會在學校執勤,直到開學。剛入學時,我就滿腔熱情地報名了學校的戰備分隊,準備在重大時期留在北京作為應急儲備力量,參與救援任務。去年剛好趕上疫情,執勤任務延長到了5個月。每天從6點起床到10點熄燈,我們都在學校裡操練、做防疫任務:單雙槓訓練、10公裡跑、負重越野、熟悉滅火工具和無人機勘查、在校門口給進出人員登記、消毒,運送物資……去年的北京很冷,大年三十那晚只有零下20度。我被安排在校門口站跨年崗,從22:00直到24:00。儘管在腿上貼了5片暖寶寶,但是只站了不到10分鐘,我的腿就完全僵了,身上也是冰冷的。那個跨年夜,出奇的安靜。馬路上只亮著幾盞昏黃的路燈,一輛車也沒有。遠處的村莊零零散散傳來一些鞭炮聲,臨近24點時,鞭炮聲才越來越密,連成一片。我站在被黑暗吞沒的崗哨中,想像著家中的情景。爸媽應該從下午就開始張羅了,一家人擠在廚房裡,熱熱鬧鬧地忙活到晚上,做一大桌菜。媽媽每年都會包我最愛吃的豬肉餡餃子,然後我們和爺爺、外公外婆圍成一桌,談談家長裡短,分享新年願望。新年零點的鐘聲響起後,我拖著站麻的雙腿,搓著凍僵的雙手,一個人走回寢室。手機朋友圈裡都是高中、大學同學曬的年夜飯照片和各種祝語,看得我肚子也開始有點餓了。推開寢室門,7個室友已經睡下了。我摸著黑,輕手輕腳地迅速洗漱了一下,倒頭就睡。第二天6點還得準時起床跑操呢。其實報名執勤時的一腔熱血過後,臨近春節,看著同學陸續回家,我是有點難受的。頂著寒風在零下20度中晨跑時,也特別抗拒。媽媽在電話裡說:「家裡今年過年少了一個人,都沒有過年的感覺了,我們特別特別想你。」我啃著她寄來的蘋果,心頭一酸,差點就哭出來。但跟同學們聊天后我才發現,有些同學在入學前當過義務兵,幾年都沒回家了。和我同級的一個班長,8年前去了部隊,去年通過部隊考上軍校時,已經26歲,還和我們一起讀大一。去年他本打算回家結婚,但因為疫情突然爆發,還是留在了學校執勤,直到夏天才終於完婚。爸爸叮囑我說,雖然家裡很想我,但既然我是紀律部隊的一分子,就要執行本職任務,多學習,這也是我當時報名戰備分隊的初衷。我留守,可以換來別人的全家團聚,今年除夕夜,也許我依然會站在崗哨上,凍得渾身冰冷。但一想到自己的堅守,可以讓同學們回家團聚,心裡就升騰起了一份使命感。周圍是沉沉黑夜,但我頭頂有燦爛星光。不論是回了家,還是與家人遙相掛念,彼此安全,才是最好的年。
就地過年雲團圓,用華為智慧屏打個電視拜個年,今年過節新風尚,親情聯繫不受限。
南都周刊記者 胡雯雯 賀達源
實習生 丁卉 劉一霖 胡世鑫 管薇 蔡依琳
編輯 胡雯雯
攝影 盧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