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觀點認為,在日本,漫畫之所以能夠盛行,是因為「日本有個手塚治虫,而其他國家卻沒有。如果沒有手塚治虫博士,很難想像戰後日本漫畫會得以風行」。日本權威報紙《朝日新聞》獻給手塚治虫(1928—1989)的輓詞,並非誇大其辭。如果沒有手塚治虫身先士卒,人們無法想像日本的漫畫業、動畫業會發展到今天的龐大規模和多姿多彩。手塚如此眾多的創新理念至今仍然影響著這兩種藝術形式:為其定下基調,助其出謀劃策,是其取之不盡的創作源泉。他對日本的影響可以等同於華特•迪士尼(Walt Disney)、埃爾熱、威爾•艾斯納(Will Eisner)、傑克•科比(Jack Kirby)這些漫畫大師對日本影響的總和,即使這樣的比喻,也不足以表現其深遠影響。一位批評家把手塚在漫畫史上的地位等同於D. W. 格裡菲斯(D.W. Griffith)在電影史上的地位,還有幾位批評家認為,手塚應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是日本20世紀最傑出的人物之一,在他成長的地方寶塚(Takarazuka),有他自己的博物館供人們參觀瞻仰。如果不是神化手塚,出於敬仰和尊敬,人們也把他稱之為「漫畫之神」。
手塚的漫畫總是讓讀者震撼且保持暢銷。現在,他可以獨立掌控故事情節和圖畫了,他使自己的頁面設計多種多樣,使故事延長,並制訂出更宏偉的創作計劃。他開始重新構造漫畫這種傳媒手段,使之成為更偏圖畫導向,受電影啟發的,頁數更靈活、更豐富的長篇書本。這些變革在英文漫畫中遲遲未能實現,直到在最近的圖畫小說中才有此革新。成功之後,出版商又讓他在6個月內創作一本長達160頁的科幻赤本,這可是史無前例的。雖然他從未看過弗裡茨•朗(Fritz Lang)的《大都會》(Metropolis),但這一電影標題和女機器人的單幅圖片足以激發手塚的靈感,使他在此基礎上創作出自己獨特的赤本。手塚的《大都會》被製成雙色精裝本,在1949年出版,適時地展現了過度科技發展的危險。兩年後,他的另一本書得以加長至300頁,取名自1936年的電影《科幻雙故事片》(Things to Come),對捲入韓戰和冷戰的超級大國,以未來主義的眼光進行了批評。
在許多方面,手塚把自己看作是他漫畫作品的「導演」。他也許沒有德米爾(De Mille)那炫耀的話筒、馮•斯登堡(Von Sternberg)式誇張的高靴,但他也有類似的行頭:無論在工作中還是公共場合,總是戴著那頂法國風格的、顯示藝人身份的黑色貝雷帽。在他的動漫作品中,他操縱著一個「明星制」,他從他的「紙上演員」貯備庫中為他的漫畫故事選派「演員」,就好像他們正扮演電影中的角色。當製作了大量的作品後,如果已有現成的演員,他們各自的演藝風格和人物性格都已為讀者熟知,那又何需每個故事都從頭開始呢?美國的報紙連環畫中就有這種理念的先驅,如埃德•衛蘭(Ed Whelan)的《小電影》(Minute Movies),還有弗洛伊德•戈特弗雷德森(Floyd Gottfredson)把米老鼠和其朋友安排在不同的時期,讓他們參與各種類型的冒險,擁有不同的職業,不過,只有手塚把這種連載人物推到了極致。連載人物使他和讀者間建立了特殊的關係,讀者們樂於看到那些熟悉的臉龐:有些是這位人物的固有形象,有些人物則「性情大變」。除了在漫畫中讓他的「演員」露臉外,手塚還額外為他們編寫人物傳記、品評他們的表演,他甚至為每位人物的收入記帳。
電影以另一種方式讓手塚著迷。手塚曾坦言,如果漫畫是他的新娘,那麼,動畫就是他的情人。他把漫畫的收入用在把自己的漫畫人物改編成動畫電影上,從而實現了他的夢想。他承接了更多的漫畫任務,並傾其所有,在1961年建立了自己的動畫公司:蟲製作公司(Mushi Production)。這樣一來,他把他的漫畫《鐵臂阿童木》(Tetsuwan)製作成電視卡通,在1963年的元旦首播;而彩色版的《森林大帝》,在1965年首播(這兩部卡通分別以《原子小金剛》[Astro Boy]和《白獅辛巴》的片名賣到國外)。這些動畫片在日本國內和國際上的成功,建立了漫畫和動畫密切的共生關係,並使它們成為各種行業的中堅力量。
儘管由手冢漫畫改編的動畫都獲利頗豐,然而,他那些一次性、非商業的實驗性作品,儘管帶來了喝彩和獎勵,但經濟收益微薄。對於手塚而言,製作動畫是一件令人愉快而又花費昂貴的事,幾乎使他的經濟到了崩潰的境地。然而,手塚絕不氣餒,他重新在動畫業崛起,為電視製作動畫,並為大熒幕製作了17部動畫。在他後期的一些動畫製作中,包括第一部成人色情片《一千零一夜》(1001 Nights),還有預算極高的長篇巨製《火之鳥2772》(Phoenix 2772),前者比拉爾夫•巴克希(Ralph Bakshi)改編自羅伯特•克魯伯(Robert Crumb)的《怪貓菲力茲》(Fritz the Cat)早了好幾年。能成為一名動畫大師,或者,能成為一名漫畫大師,對大多數人來說,已經意味著成功了;而手塚一人,就集漫畫大師和動畫大師為一身。
對手塚而言,有故事可講是至關重要的。他曾說,一個故事,像一棵樹,需要有強壯的根,支撐其發展;如果根基薄弱,那麼再浮華的細節也支撐不了故事的發展。他故事的中心,大多是在質疑似乎永遠愚蠢的人類。經歷了日本充滿仇恨的軍國主義戰爭年代,手塚發現,漫畫是一種現成的媒介,警示人們偏見和不珍惜生命的後果,提醒人們無限制科技發展的危險。手塚說:「在我的作品中,我試圖表達的可以概括為:『愛眾生!愛所有有生命的事物。』」但手塚不是純粹的樂觀主義者,也不是盲信的人道主義者。他對人類不斷地、毫無人性地相互殘殺感到失望透頂,他理解戰敗的日本人戰後面臨的身份危機。這樣一些人類的問題,使他創作了這樣一些跨越時間的寓言故事,在人們心中引起共鳴,如機器人小孩,小白獅,女扮男裝的公主和不死鳥等。這些故事,也證實了他的信念:「漫畫是一種國際語言,它可以跨越國界和年齡。漫畫是不同文化間的橋梁。」
本文選自《日本漫畫6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