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11回,賈瑞在寧府園子裡看見王熙鳳淫心大發,被王熙鳳一眼看穿,王熙鳳強忍著心裡的厭惡笑臉相迎,但是她的心裡是這樣想的:
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裡有這樣禽獸樣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幾時叫他死在我的手裡,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誰知機緣巧合僅僅幾個月之後,賈瑞竟然真的一命嗚呼駕鶴西遊了。於是,既有殺心又有惡跡的王熙鳳就被讀者認定了是殺害賈瑞的真兇。
殊不知,儘管賈瑞之死與王熙鳳有關,但他不是王熙鳳害死的,賈瑞死亡的真正原因在他爺爺更在他自己。
賈瑞第一次為等王熙鳳在穿堂裡直凍了一夜,書中寫道:
「現是臘月天氣,夜又長,朔風凜凜,侵肌裂骨,一夜幾乎不曾凍死。」
本來,到家之後應該喝點熱湯、泡泡腳,然後到被窩裡面焐著睡一覺;但是,他的爺爺賈代儒一定要懲罰他的夜不歸宿。
因此,發狠到底打了三四十板,不許吃飯,令他跪在院內讀文章,定要補出十天的工課來方罷。賈瑞直凍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餓著肚子,跪在風地裡讀文章,其苦萬狀。
大家可以腦補一下,發狠打了三四十板是什麼概念,臘月的清晨跪在院內讀文章的賈瑞是什麼樣子,讓他補出十天的工課賈瑞心情怎樣。話說這賈代儒真的是老眼昏花,你孫子渾身打著哆嗦、說話的時候牙齒打架、臉色發灰嘴唇泛紫,難道你一點也看不見嗎?他卻完全不懂換個時間再教育孩子。
過了兩天,賊心不死的賈瑞又去找王熙鳳,王熙鳳少不得再想出一個計謀「令他知改」。
王熙鳳找來賈蓉和賈薔,設計逼賈瑞寫了一個五十兩的欠條,又給賈瑞兜頭澆了「一淨桶尿糞」。
賈瑞這次雖然知道了是王熙鳳玩他,但是,「再想想鳳姐的模樣兒,又恨不得一時摟在懷裡,一夜竟不曾合眼。」以至於「心內發膨脹,口中無滋味,腳下如綿,眼中似醋,黑夜作燒,白晝常倦,下溺連精,咳痰帶血……」
所以,賈瑞的死,死於賈代儒不會教育孩子,死於他自己意志薄弱沒有自制能力。並不是王熙鳳要置他於死地,王熙鳳只是想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錯能改迷途知返,但是賈瑞是知錯不改、迷途不返。
讀者們之所以覺得是王熙鳳害死了賈瑞,是因為讀者對王熙鳳這一人物形象沒有正確的認識。王熙鳳自己曾說,唯一了解她的平兒也不過了解她三分罷了。
平兒是王熙鳳的貼身丫鬟,與她在一起許多年了,平兒辦事王熙鳳一向是滿意的;即便如此,也僅僅了解她三分,說明王熙鳳「心機之深細」深不見底。
書妝認真研讀《紅樓夢》,歸納出了王熙鳳的性格特徵大概有以下兩點:
一、王熙鳳是個正經人
尤氏曾笑著說王熙鳳,「那裡都像你這么正經人呢。」
殊不知王熙鳳就是個正經人。賈璉讓他改「式樣」,她會扭手扭腳的;賈寶玉問她什麼是「爬灰」,她「連忙立眉嗔目斷喝」。連賈母都在討好賈寶玉,王熙鳳卻敢對他「斷喝」,說明王熙鳳真的是個正經人。
因為王熙鳳是個正經人,所以對調戲她的賈瑞她才會咬牙切齒的憎惡,發誓用計謀讓他知錯改錯。
但是王熙鳳發現賈瑞就是那種死不悔改之人(不然他也不會得那種下流的疾病),所以最後,當聽說賈瑞需要吃「獨參湯」時,王熙鳳真的害怕呀:這死不悔改的賈瑞如果病好之後怎會放過她!王熙鳳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了,所以她說沒有好參了(也可能真的沒有好參了)。
從法律上講,即便王熙鳳手裡有好參但是她就是不給賈瑞,那也是王熙鳳的自由她也不犯法。如果賈瑞因吃不到好參而亡命,那也是怨他爺爺:難道賈代儒就不能借錢到外面去買麼?關乎自己孫子性命的事兒,能要來不花錢的人參就讓孫子吃,要不來不花錢的人參就看著孫子死,這是哪門子爺爺?
二、王熙鳳不但「嘴甜心苦,兩面三刀」,而且是「刀子嘴豆腐心」
王熙鳳之所以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反派形象,全是因為她有一張刀子嘴。但是,正像許多人一樣,常把「弄死你」這三個字掛在嘴上的,也不一定就是殺人犯。王熙鳳對比她弱的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比如她常常在趙姨娘面前罵罵咧咧,但是背地裡,她卻會常做一些對趙姨娘和賈環有好處的事兒。
比如當賈環和鶯兒因為玩錢發生爭執,王熙鳳一邊罵賈環不爭氣,一邊又給他錢讓他去找別人玩。(賈寶玉是賈環的親哥,也只是罵了幾句,完善了一下自己做哥哥的形象,一文錢也沒給)
賈府的公子們在學堂裡每人每年八兩銀子的費用,王熙鳳當家多年一直給他們留著;因為賈寶玉不上學而且有錢用不著,賈蘭有錢也不稀罕,只有賈環和趙姨娘寶貝那八兩銀子。這是王熙鳳的善良和柔軟,是她刀子嘴豆腐心的直接表現。
然而,探春只理家一個月,就把學堂裡的八兩銀子的公費給免了。所以,趙姨娘真的有理由哭、有理由說道,因為探春對她和賈環還不如王熙鳳對他們好呢。所以,對於賈府的大多數人來說,真正壞的是探春不是王熙鳳。
王熙鳳說賈瑞「看我怎麼弄死你」之後賈瑞就死了,然而,賈瑞真的不是王熙鳳弄死的。賈瑞的死是因為賈代儒無知,是因為賈瑞自己既壞而且還沒有自制力。對賈瑞,王熙鳳是「嘴甜心苦,兩面三刀」,是不和壞人講真話。
王熙鳳會保護自己,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態度,這才是她的高明之處,也是女人們學習的榜樣。
在那個男尊女卑的舊時代,女人的貞潔名譽就是生命的全部,賈瑞如果不死,那麼死的就是王熙鳳。這樣看來,玷辱嫂子的賈瑞真的是傷天害理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