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載《太白》第1卷第3期(1934年10月20日出版),作者劉燧元。
在國外跟德人或奧人一塊遊山,有時覺得是自討苦吃,嚴格的說,那不是「遊山」,而只是「跑山」。他們更穿著專為登山用的笨重的靴,一跑便二三十公裡,整個白晝,直至到腳酸了,才肯罷休。這種方式的「遊山」,真是太「散文的」了。
現在一般中國人——特別是年老者——遊山,與其說是「遊」,不如說是:「朝」或「瞧」。慕名而來,報一個到,兜一個圈,第二天就可以驕傲道:「呵,那個地方嗎,風景不錯,我已到過了」,這是「朝」字的註腳。上山,下山,以至在山中兜圈,都用四名夫的藤轎或「爬山虎」代步,雖不是走馬看花,然兩腳無用武之地,只得一「瞧」字。這種方式的「遊山」又太有詩意了,差不多有「五嶽歸來不見山」那樣的神韻。
回國以後,曾到過泰山去,然半途而廢,那自然不能說是「德奧式」的遊山,又不曾乘著爬山虎入南天門,更不能說是「朝」和「瞧」。新近卻有機緣容我一見廬山面目和「衡山九面」中的若干面,縱然只是在那裡掛了一個號,然最堪當得「人傑地靈」的名山已有了我的足跡,靈氣所噓拂,或有人傑之望;朝過南獄之後,還未到半輩子,五獄中已到了一獄有半,死亦可以無憾。「朝山」回來,總不能不有以記之吧。
固然,「廬山紀遊」在雜誌副刊裡已經是一條爛熟的八股題,何況我只在那裡兩宿,到過的地方除了黃龍潭和美人魚的「遺澤」(沼澤之澤,謂蘆林遊泳池)以外,差不多沒有到過。
在衡山更只有一宿,大旱天自然看不到雲海,至於觀日出呢,因為等得不耐煩,轉身走時只差一秒鐘,便看不見「太陽怎樣跳三跳,從地平線跳出來。」這還有什麼可記呢?然而,縱然不敢學年老者的口吻,說「印象極佳」,印象派自有印象派的寫法,聽我道來。
拿廬山跟衡山比較,前者是洋味中帶有官味,後者是官味中帶有土味。古者大隱隱於朝,今者高官官於野,以其富于洋味也。過 Weekend既然要到上海租界去,避暑自然要到準租界的牯嶺來,何況那裡同時又是「朝」之所在呢。
從蓮花洞扛上牯嶺的途中,已碰見許多下山的肩輿,這時已是「季節」的末尾,許多的避暑者多已怯寒而要回到上海或別的城市去了。從青年哥兒箱篋邊的網球拍或西樂器,姐兒的絨線半臂或 Jacket看來,已感到廬山和孔子所登的泰山有異。
過了小天池,牯嶺在望了,像鴿籠似的洋房子綴在半山上,告訴我們那裡的確是「特區」。足踏到牯嶺街的時候,更分明覺得自己不但不是在山上,而且不是在中國,而至少是置身租界或像新加坡那樣的地方。
那藤椅式的肩輿,那陳著專為洋人及準洋人而設的中國土產商店和古董攤,那擺列著顏色鮮明的洋蔥、馬鈴薯、西紅柿、金筍、生菜的蔬菜攤子,那寫著「Sale」的商店廣告,那所謂「公司房」的告白,那厚抹著脂粉的白俄女人——一切都不是中國普通城市所能找到的,卻在這嶺上發現了。
其他方面,多數旅館是名副其實的「仁宦行臺」,在山上小住者以訪謁為主,而遊山為副。他們拜客,像是逢廟拜神,遇塔掃塔那樣。在山上既然不能行駛汽車,以至「馬車」,他們只好坐著四名夫轎子。可惜不是「綠呢大轎」,究竟不如遜清時代的官老爺拜客那樣神氣。
到了黃昏時候,遊山的像百鳥歸巢那樣回來了,牯嶺街上擠滿了人,大城市的中心區還沒有那樣熱鬧,只缺了光亮的燈火和霓虹燈,猶嫌美中不足。
說到廬山的風景,慚愧得很,我先告訴讀者一句煞風景的話:「廬山的真面目似乎讓我看見了。」多謝今年的大旱,天老是藍晶晶的,連清晨也看不見雲的影子,廬山於是赫然在我的面前,這未免缺點詩意了。
廬山瀑布名天下,然而這回一路上山卻只聽見潺潺的微音,連黃龍潭也只剩了尺幅的平平無奇的瀑布,不見有「散珠噴雪,飄雲拖練」之妙。不過,牯嶺多樹,終不失為一個風景區,河西路旁的和河樂路中夾溪澗,雜樹成蔭,參差多致,時有鳥聲蟲鳴,在夕照和月光之下,倒是戀人們漫步的好去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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