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迪恩·霍夫海因茨·安東(Dene Hofheinz Anton)還是一個小姑娘,她那作為休斯敦市長的父親會在緊張的日程安排中騰出時間,帶她去看小聯盟棒球隊水牛隊的比賽。羅伊·霍夫海因茨(Roy Hofheinz)市長曾經是州立法機構的成員,也是休斯敦市所在的哈裡斯縣的高層官員。他的重要地位,意味著他與這座城市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密切相關。
德克薩斯州,休斯敦市的太空巨蛋體育場,啟用於1965年5月9日 圖片來源:Nate Berg棒球比賽為這位政治家和他獨生女提供了寶貴的相處時間。在水牛體育館(Buffalo Stadium)的看臺上,這對父女忍受著悶熱、潮溼和蚊蟲叮咬,一起觀看比賽,但這樣的時光常常因為雨水而被迫終止。對於年幼的迪恩來說,比賽因雨取消意味著她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也變少了。
「有天晚上,我很隨意地說:『爸爸,為什麼我們不能在室內打棒球呢?』」迪恩回憶道,「在我10歲的腦袋裡面,這好像是個解決辦法。我只是想,『這樣的話,比賽就不會因雨取消了,我也能跟你多待一會兒了。』」
霍夫海因茨在女兒的問題中看到了智慧的火花。在接下來的十年中,他集合政治、建築、工程上的資源,包括一筆大約3100萬美元的公共基金,建造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室內體育場——哈裡斯縣圓頂體育場。它更加為人熟知的名字是,太空巨蛋體育場。
太空巨蛋體育場啟用時,被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蹟」 圖片來源:CSU Archives/Everett/Rex1965年4月9日,總花費3700萬美元的縣有太空巨蛋體育場向公眾開放。休斯敦的商業精英們坐在創新設計的豪華包廂內,體育場內的溫度被調節到72華氏度(22攝氏度),場館地面有數千個停車位。太空巨蛋體育場舉辦的第一場活動,是休斯敦太空人隊和紐約洋基隊的表演賽,總統林登·詹森也到場觀看了比賽。20多名來自附近國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NASA)的太空人同時為比賽開球。之後,棒球傳奇米奇·曼託(Mickey Mantle)在比賽中擊出了全壘打。基督教福音布道家葛培理(Billy Graham)很快就將這座體育場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蹟」。
50年後的今天,太空巨蛋體育場已經關閉,被鎖在一道籬牆之後,平時僅用來貯存貨物。作為它幾乎一手創建的時代的受害者,球隊和球迷都忘記了老舊的體育場,轉移到了新場地。太空巨蛋體育場自2008年以來一直處於閒置狀態。太空人隊在2000年搬到了市中心的新主場。足球隊油人隊從1968年起就在這裡踢球,1996年時也從這裡搬到了田納西州的一個新場地。
針對如何利用這座空蕩的建築,人們提出了許多建議,包括改造成賓館、主題公園和滑雪坡。但是沒有一個建議能獲得足夠的支持,畢竟改造的工程將會花費數百萬美元,而拆除這座建築的花費則高達8000萬美元。2013年,哈裡斯縣舉行了一場特別投票,希望募集2.17億美元的公共資金,用於將這座建築改造成一個多功能設施,也就是所謂的「新穹頂體驗(the New Dome Experience)」。但投票最終失敗了,53.5%的選民反對這一計劃。曾經被譽為建築奇蹟的太空巨蛋體育場,如今正面臨無法預期的未來。
但是現在,一個保護太空巨蛋的新計劃正在尋求政治家、利益相關者和保護主義者的支持。該計劃由一個專家小組通過美國城市土地協會(the Urban Land Institute)提出,號稱「改頭換面的版本」,希望引進草地、樹木、遊樂設施和展覽空間,從而建城世界上最大的室內公園之一。
如果這座室內公園建成,太空巨蛋體育場原有的數千塊有機玻璃組成的天窗面板,將會被換成淨片玻璃從個人角度來看,像太空巨蛋體育場這樣的龐然大物是很難被忽視的。它的劍形支柱約有100英尺高,圓周的灰色混凝土牆壁傾斜著。穹頂則高達200英尺,有機玻璃做成的天窗面板呈幾何狀排列,看上去就像是昆蟲的眼球。
體育場內部,圍牆之間是一塊35萬平方英尺的場地。其中,嵌入式的比賽場地低於地面30英尺,可以放下一棟18層高的建築。2002年,太空巨蛋迎來了自己的最後一場演唱會,鄉村音樂歌手喬治·斯特雷特(George Strait)吸引了超過6萬8000名觀眾入場,這也是體育場的最大容量了。
儘管閒置了很多年,太空巨蛋體育場也依舊是休斯敦最鮮明的標誌。作為美國第四大城市,休斯敦大約有2100萬人口,受累於無限擴張和依賴車輛的名聲。它也是美國最大的、沒有分區規劃規定的城市。同時,它還是美國種族最多樣化的城市之一。休斯敦市中心「610環」(也就是610州際公路所環繞的區域)的居住空間需求也在不斷攀升。
市中心正在經歷建築熱潮,增長迅速的輕軌系統也在慢慢為這座龐大的城市提供新的道路。(最近的一次夜間競技表演活動時,火車在太空巨蛋體育場附近的站臺停下時,車廂幾乎都清空了,因為體育場附近仍然有2萬6000個車位。)這座城市越來越稠密了,交通系統的官員們正計劃在距離市中心25英裡的地方修建一條180英裡長的外環城高速公路,這條公路將跨越7個縣,使這個地區的邊線進一步延伸。
休斯敦也許是最具美國特色的城市了,因為其他城市都過於嚴格地遵循了歐洲的城市規劃原則。對許多人來說,太空巨蛋體育場的獨特性,不僅因為它是某個時代的象徵,或是建築上的奇蹟,而是因為它代表了一種新的城市生活的方式。
「它建成的時候,的確象徵了德克薩斯和休斯敦的偉大之處。」詹姆斯·格拉斯曼(James Glassman)說,他運營著一家關於城市歷史的網站,休斯敦(Houstorian)。「無論是NASA和航空工業的發展,還是空調模型,又或是汽車文化,所有的這一切都誕生在上世紀50到60年代,而太空巨蛋體育場就在那時建成了。」
關於室內公園計劃的初步草稿 圖片來源:Teitler格拉斯曼是太空巨蛋體育場眾多的狂熱粉絲之一,他們聚在一起,希望利用它以往的聲譽來挽救它。他在自己的網站上售賣太空巨蛋體育場的主題T恤,並計劃在體育場50周年的時候生產3D列印的主題袖扣。2013年,超過7000人在體育場外排隊參加募款拍賣。那場拍賣賣出了上百張體育場的座位,以及包括阿斯特羅草皮在內的許多紀念物,淨賺80萬美元。在市中心,第八奇蹟啤酒廠(8th Wonder Brewery)最近開了一家太空巨蛋體育場主題酒吧,酒吧裡的座位都來自體育場的拍賣,酒吧倉庫的天花板上畫著體育場的拱形桁架。太空人隊在4月18日的比賽上慶祝50周年時,則向球迷們派送了以前主場的複製品。
但是這份懷舊之情並不普遍。格拉斯曼認為休斯敦人都有都有點「歷史問題」,他將之比作是健忘症。「我們是個一切向前看的城市,這一點有時候很好,但過去的東西很容易就被遺忘了,有的甚至被完全拆毀。」
用2015年的眼光來看,太空巨蛋體育場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體育場而已。儘管它曾經是第一個大型室內體育場,第一個使用阿斯特羅特夫尼龍草皮,第一個誘使有錢人坐進豪華包廂,第一個能精確控制場內的氣候狀況,但是現在的它,只是世界上萬千座體育場中的一個,有些體育場的功能甚至更加完善。《休斯敦紀事報》的全國橄欖球聯盟(NFL)記者約翰·麥克萊恩(John McClain)在2013年3月的一條推特上,歸納了很多人的一種矛盾情緒:「如果人們能拆掉洋基體育場和波士頓花園,他們就能毀掉太空巨蛋。這就是圖像、視頻和書籍存在的目的。」
近年來被頻繁提到的拆除計劃,幹擾了休斯敦市內外的很多人,也鼓舞了當地的保護主義者參與到保衛太空巨蛋的隊伍中。辛西婭·尼利(Cynthia Neely),一位頭上已經生了白髮的休斯敦移民是其中一名保護者。一個炎熱潮溼的醇提,尼利坐在體育場外面的長凳上,體育場裡面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牲畜展覽和牛仔節,她說她在1980年搬到休斯敦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花一美元遊覽了太空巨蛋體育場。
太空巨蛋體育場的有效替代物——NRG體育館,2002年成為德州人隊的主場,仿佛正嘲笑著隔壁的老球場體育場關閉後,她擔心政府很快就要拆掉它,畢竟體育場沒有足夠的歷史地位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2013年,尼利與同為保護者的泰德·鮑威爾(Ted Powell)一起,在未告知當地官員的情況下,向國家史跡名錄(the National Register of Historic Places)提交了一份申請,希望能將太空巨蛋體育場列在其中。這一手續要求申請者必須是房屋的所有人,作為哈裡斯縣的納稅人,尼利在嚴格意義上是體育場的所有人之一。「我讓他們措手不及。」尼利說。
美國國家歷史建築保護信託會(The National Trust for Historic Preservation)也參與到了其中,他們在2013年將太空巨蛋體育場列為「美國最危險的11座歷史建築」之一。信託會的領導人貝絲·威道爾(Beth Wiedower)認為,太空巨蛋體育場處在一個尷尬的年齡,人們不認為它足夠古老,值得保護。這也是其它建成30至50年的建築所面臨的問題,許多這樣的建築享有盛名。例如,1975年伯特蘭·戈德堡(Bertrand Goldberg)設計的野獸派建築——芝加哥普倫蒂斯婦女醫院,已經在2013年開始拆除;保羅·魯道夫(Paul Rudolph)1967年的現代主義建築——紐約橘郡政府大樓,也將要拆除。「這是一種心理作用,」威道爾說,「一旦建築過了60年這道坎,就更容易讓人們去保護它。」
早在去年夏天,拆除仍然是體育場的選擇之一。當時,德克薩斯牲畜展覽和牛仔節提出了一項建議,拆除體育場的支柱,在場館裡面修建一個縮小比例的、2.5萬平方英尺的體育場,作為太空巨蛋體育場的名人堂。
太空巨蛋體育場的公園計劃 圖片來源:Teitler這項提議也沒有獲得足夠多的支持,但是卻讓哈裡斯縣的法官埃德·埃米特(Ed Emmet)開始思考。作為前州議員和老布希總統辦公室的成員,埃米特在2007年(體育場關閉的前一年)開始擔任哈裡斯縣的行政長官。1966年上高中時,他搬到了休斯敦,住在了體育場不到一英裡的地方。「如果爬到院子裡的樹上,你就可以看到體育場了。」埃米特說。現在,作為哈裡斯縣的高級官員,決定如何處理體育場是他的責任了。有時候這個一個負擔,但埃米特在其中看到了機會。
「如果今天你想從頭修建一座太空巨蛋體育場,選民們是不會同意的。」埃米特說,「但這是我們已經擁有的資產,它是屬於納稅人的,為什麼我們不好好利用它呢?」
在任期內,埃米特已經開始了包括賓館、水上樂園和電影工作室在內的多個項目。關於體育場的改建,有人甚至建議在嵌入式的比賽場地內注水,修建一個海戰場景。「這樣的建議顯然是不會被接受的,但還是很有新意的。「埃米特說。
在諸多私人再開發的提議和縣政府推廣「新穹頂體驗」的努力失敗後,埃米特決定召集一些專家。縣政府聯繫了城市土地協會,委任了一個包括房地產開發商、規劃師、建築師和政治家的小組,他們在2014年末造訪了休斯敦,並為太空巨蛋體育場的未來提供了建議。
12月,這個小組發布了初步建議。他們提議徹底改建體育場內部,將之變為一個巨大的室內公園。圖紙大致展現了未來室內公園的樣子,草地,書目,蜿蜒的小道,嘉年華和展覽場地。這個公園將是一個有屋頂的、可調節氣候的、全年開放的地方,溼度常年保持在80%左右,溫度則能上下變化40華氏度,成為城市中的一片綠洲。關鍵的是,這份報告海提到了如何為這樣的一項工程募集資金並持續利用。
「我認為我們能夠提出一個非常具體的計劃。這當然是概念上的,但是卻有很多可以實踐的地方。而且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理解的東西。」韋恩·拉特科維奇說。他是洛杉磯的一個開發商,主持了這個專家小組。「比起口頭說說,真正付諸行動顯然更讓人激動。讓我們採取這個組合措施吧,我們會弄明白到底要怎麼改建太空巨蛋的。」
2005年卡特裡娜颶風來襲,休斯敦太空巨蛋體育場為數千名災民提供了庇護所「保護,不再只是將一個東西凍結在時間裡,而是要給予它新生。」「保護休斯敦斯(Preservation Huston)」的執行理事史蒂芬妮·安·瓊斯(Stephanie Ann Jones)說。他們代表太空巨蛋體育場遊說多年。官員們已經預見了休斯敦舉辦2017年「超級碗」比賽時的場景,這片公園裡將會舉辦賽前的車尾野餐會,音樂會和其它大活動,成為球迷們關於超級碗回憶的一部分。這一切的改建都要在內部期限前完成。
「我們希望在兩年內做出點什麼。」埃德加多·科隆說,他是哈裡斯縣體育與會展公司的主席。「這裡會是一個成熟的公園嗎?不一定。你現在看到的一切不一定是你五年後或十年後看到的樣子。」他的律所辦公室裡放著太空巨蛋體育場裡的椅子,之前提出的「新巨蛋體驗」還在考慮中。他希望室內公園的計劃可以定案,並在明年開始實施。資金已經開始募集了。另一場體育場座椅的拍賣也即將舉辦,作為體育場50周年慶活動的一部分。
埃米特說,因為設計還未決定,公園的具體花費還是未知數,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將花掉數百萬美元。科隆相信,部分資金可以通過慈善事業籌得,但公共募集,比如發行債券也是必要的。但發行債券的前途並不明朗,因為之前已經失敗過一次了。但埃米特認為,現在還缺乏有組織的反對意見。「你必須要真正推銷你的這個建議,然後我們才能明白接下來要對巨蛋做什麼,並全力以赴。」
為了建造這座公園,埃米特最近去了德國的布蘭登堡,參訪了熱帶島嶼度假村,這是一個70萬平方英尺的室內沙灘公園,由一家破產的飛機製造商的機庫改建而成。他希望能夠帶回對公園建造有用的經驗,例如如何改造體育場的天窗才能使植物茁壯成長。
埃米特還參訪了羅馬圓形劇場和艾米利亞市體育中心,對於迪恩·霍夫海因茨·安東而言,在這場與體育場有關的實地調查中,她感受到了共鳴。「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埃米特法官是受到了我父親的影響。」
如果這位縣法官正在從那位修建了體育場、並在某種意義上改變了歷史的前輩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也許太空巨蛋體育場將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霍夫海因茨·安東,事實上最先提出太空巨蛋設想的她,正希望體育場可以儘快重開,她期盼著年輕人們也能夠體驗這座她熱愛的建築。「當你走進那裡,抬頭看看天花板,你會完全驚呆的。」她說,「每個人一生中都值得一次這樣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