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樂中年
青年的動人之處,就在於勇氣,和他們的遠大前程。
1988年春,王小波夫婦回國。李銀河去了北大當博士後。小波在北大當幫閒講師,教研究生使用社會統計軟體。
三年後,王小波又厭倦了,扔下一句「在北大混的沒勁,我要到人大去。」便離開了銀河所在的學校,回自己的母校任教。
那段時間,小波自己都覺得活得窩囊:
「我老婆當教授,我狗屁不是。哀樂中年,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罷。」
每到這時,李銀河又會像母親一樣,用情地捧起他那張醜臉:
「小波,好好寫小說吧,你是無價之寶。」
人世間真的就是一種庸俗勢力的大合唱,誰一旦對它屈服,那就永遠沉淪了。
當時也許李銀河自己也沒想到,她庇護的不只是自己的愛人,還有中國的文學。事實證明,不論她對王小波的愛,還是她對中國文學的期待,都沒有讓她寒心。
到了1992年初,《黃金時代》終於在臺灣發表並獲獎,獲得了聯合報25萬臺幣。在過去的十幾年,王小波好像是個在黑夜裡趕路的人,前方沒有一點燭火,只有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
《黃金時代》發表好像給他看到了一點希望。拿到錢後,他馬上從人大辭職。
此後,便一門心思在家寫作。
之後4年,他並沒有得到他應有的成功,相反的是挨在臉上的巴掌遠比響起的掌聲要多。
這個自立山頭兒的自由撰稿者,始終是個游離在文壇之外的局外人。在香港,《黃金時代》被改名為《王二的二三情事》,被當作黃色小說刊登。後來幾年裡,大陸的出版社更是只發表了小波的幾篇雜文。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俗人,你在這個世界上活得越久,就越會發現大多數人的一生如同夢遊。審美如此、讀書如此、人生亦如此。
生活所迫
到了1996年,一個叫李靜的研究生畢業被招到文學雜誌社。上任第一天,她就打了雞血似的給王小波寫了一封信。
「王老師:我可能要從您的作品愛好者升格為文學責編了。我已到《北京文學》當編輯,把最好的小說留給我吧!」
同年8月,她來到西單老教育部大院一座筒子樓,王小波頭髮很亂,依然愛笑。
當時王小波寫了幾個長篇,試過幾家出版社,都不接受,還有的被認為思想有問題。「有一編輯說我在小說裡搞影射,還猜出了在影射誰,我有那麼無聊嗎?」
聊天時,王小波總愛苦笑。
可李靜很堅持 ,問能把「思想有問題」的小說給我看看嗎?我怎麼專好這一口兒呢?」王小波樂了:「行,你拿去看看,發不發都沒關係,長篇哈,光這篇幅你們那就夠嗆。」
王小波用針式印表機把書稿列印出來,從紙頁摺疊處輕輕撕下,交到李靜手裡。李靜低頭一瞧,扉頁上寫著:
「紅拂夜奔」。
李靜把書稿抱回家,邊看邊怪笑不止,最後竟然笑出了豬聲。
幾經周折後,李靜所在雜誌社終於妥協到發表,提出的條件是字數需要從18萬刪到3萬。
王小波忍了,一口氣刪下了「王二」所在的主線,留下紅拂的故事,遞交上去。
而李靜心有不甘,私藏下《紅拂夜奔》全稿,交給在文學系讀研究生的朋友傳看。那哥們讀完,聲稱「三月不知肉味」,又給同宿舍的哥們傳看,一時間在那個小範圍內,「無人不談王小波」。
可兩周後,連三萬字的書稿也被退回,理由是書裡內容出現了牙籤和保險套。
當時,王小波大量壓箱底的作品,都和《紅拂夜奔》有著相同的命運。比如同性戀題材的《萬壽寺》,舞臺劇《東宮西宮》,《似水柔情》……每一部都巧思密布,心血用盡,結果都是一樣,發不出來。
王小波說: 人活著都是為了要表演,所以才失去了自我。 即便無處可去,也要永不屈服。我堅決不改了。我寧可寫有滋有味發不出來的東西,也不寫自我約束得不成樣子的文章。在此我毫不謙虛地說,我是個高層次的作者,可是有些人卻拿我當十六歲的孩子看待。」
小說發不出來後,王小波一個人去考了個貨車司機駕照。他自嘲道:
「以後活不下去,就當個貨車司機吧。」
與世長辭
可他終歸連貨車司機都沒有當成。
1997年4月10日,晚上11點半,鄰居突然聽到小波屋裡傳來兩聲慘叫。第二天下午,鄰居還不見小波出門,覺得不妙,便趕緊推開了小波房門。只見小波倒在地上,身體已經冰冷。
第二天,去美國做訪問的銀河接到了姐姐的電話:「小波出事了,快回來吧。」
從機場回家路上,李銀河腦海裡跳出的畫面,全是小波去年10月在機場送別時的樣子。
「他用勁摟了我肩膀一下作為道別,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
小波去世後,李銀河找了許多墓地,悉數橫平豎直,都不能令她滿意。後來,她找到昌平佛山靈園的一塊天然大石,天然,不羈,恰似王小波的性情。
王小波生前一點名頭,是靠著雜文打出來。但對於他自己來說,你要是評價他「王小波是個雜文作家」,相當於拿鐵棍子戳他的肺管兒,因為小說才是王小波的命根子。
更荒誕的是,王小波去世一個月後,他一生最看重的時代三部曲得以發表,只是小波已經長眠。
一切都來得太晚了。
人世間最可憐的人,最可憐的事,莫過於當他躺在墳墓裡,而他的作品卻得以流傳。
前些年,有一個《新京報》的記者曾對李銀河說:我身邊出色的男士都有個共同點,就是喜歡王小波,包括韓寒,馮唐。他們的共同特點都是有智,有趣。
其實說來並不誇張, 20年內,太多人喜歡王小波,喜歡王小波相當於喜歡那個叛逆、特立獨行、恪守內心、追尋自由的自己。
前兩年,有人問李銀河:"如果有機會,你最想問王小波一個什麼問題?"
李銀河說:早上我去給小波掃墓的時候,有一些讀者在墓前放了鮮花、二鍋頭或者煙,有一個人放了一篇王小波的文字,一隻蝴蝶就一直貼在上面。我很想問問小波:你走得太急了,你走後,時代裡每一個人都在變,太多人沒有靈魂,而你呢?你的靈魂還在不在?
人的外表,其實什麼都不是,皮囊而已,在時間裡,皮囊終會老去,最後所有的光鮮都會被褶皺吞噬,而靈魂不會,這靈魂裡包括你走過的路、經歷過的事,還有你一生的思考。
就像王小波生前對人生的註解:
我活在世上,
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 ,
遇到些有趣的事情 。
倘若我能夠如願 ,
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王小波的思考從七十年代的狂熱中走來,途經八十年代的意識大解放,又在九十年代的思想退潮中沉澱。今天,那些陳腐的觀念碎屑卡在我們的腦迴路之間,消解不掉,又如鯁在喉之時, 王小波的文字一路衝刷而下,帶著清明的反思、理性的認識、以及寬和的態度,沿著大腦的溝溝壑壑流淌過去,帶走不少沉渣,讓人的思維瞬間舒暢透亮。
他尖銳,但不刻薄;他理性,但不教條;他清醒,但不冷血;他獨特,但不孤傲;他深刻,但不深沉。他的所思所感,從平凡人的身份出發,著力所有人的困惑和不解,再注入人類文明中那些天才們的思想精華,讓任何瑣碎的日常問題,都變得豐滿,又讓遺世獨立的偉大哲思,變得有趣、平易近人起來。他思故他在,王小波是不死的。
青年學者 羽戈 說:「 這不是一個適合說理的時代,說理才愈發具有意義;這不是一個適合王小波生存的時代,閱讀王小波才愈發迫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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